為生命提鮮

我的東鄰是一個胖乎乎的大媽，下崗失業多年，丈 夫身體又不好，常年吃藥。但大媽總是樂呵呵的樣子， 沒一點潦倒頹喪的氣味。她家里屋小院子狹仄，但不起 眼的角落里都利利索索，丈夫被她照顧得整潔清新，光 鮮得體。

一次，大媽挽留我吃午飯，說要蒸柿子窩頭，炒香 椿雞蛋。我驚訝，數九寒天，就是大棚香椿也不到節令 啊，還有柿子，哪里去尋。她一笑，說，柿子在房頂的 棚里。又拉開冰箱門給我看，一小袋一小袋的香椿、薺 菜，碼得整整齊齊。她告訴我，那都是春天采的，一些 送人，一些留著自己吃，提鮮。

我驚訝她“提鮮”的優雅，誰說滿身煙火就俗氣呢？ 再粗糙的生活，有這“提鮮”的心情，生活就會鮮亮亮的。 告辭時，大媽送我兩小袋冷凍薺菜，叮囑我，包薺 菜餃子，搭配豬肉、蝦皮、炒芝麻，淋上小磨香油，管 叫你想起春天的滋味。這么一句話又叫我感嘆不已，她 雖貧寒，卻把生活過得如此殷實而美好。

我的同學蓮，在一所鄉村中學教書，她丈夫在千里 之外打工。平常的日子，她帶著女兒生活在學校的家屬 院里。一個人支撐的家，總會忙碌和凌亂吧。然而，在 我看來，她幾乎把生活過成了藝術。工作之余，她的院 子里常有樂曲飄出，小院角角落落滿是花草，各有性情。 有年秋天，我見她在臥室門楣上掛了一筐藍色野菊，縷 縷清香，飄滿房間。她說，到冬天就換成一個大頭朝下 的綠皮紅心蘿卜，從尾巴上掏空，往里頭澆點水，擱個 蒜頭或一個白菜心，那樣會長出一叢綠瑩瑩或鵝黃的白 菜花，加上倒垂的碧綠的蘿卜纓子，清新得像年畫。

我知道，這些小情調，需要花時間打理也需要費心 思琢磨。若沒有一種優雅的情懷去支撐，斷然不會有那 個閑心思。

想起小時候，母親為我們制作玩具的事兒。與其說 是為了讓我們高興，還不如說母親也有顆童心。那時經 濟困難，男孩子有一把小木槍來比劃，就很像回事兒了， 女孩子的玩具更少。而我們姊妹手里卻總有新奇的玩意 兒。母親把大蔥葉子在火苗上燎一燎，一吹，聲音嘟嘟 嘟，像牛哞山野。狗尾巴草編成小狗兒，撅著尾巴。槐 樹葉柄繞成了“油果子”。紅綠彩紙，左掏掏，右剪剪， 卷毛的小貓咪，活生生蹦了出來。

那么窮的童年，留給我們的卻是快樂的背影。

如今，自己過日子，卻沒有那種興致盎然的情趣。 看看周圍也如我，大家的日子鋪開來像白紙，卷起時了 無痕。有時索然無味，有時焦頭爛額，有時敷衍空虛。 靜下來細想，忽然感覺，這不是糊弄日子嗎？

日子是多么值得我們珍惜著去過啊！一年四季春夏 秋冬，每一個季節都清鮮如新。北歸鳥、早開的花兒， 為春天提鮮，團團蔭涼、陣陣涼風為夏天提鮮，果香、 新糧為秋天提鮮，北風大雪為冬天提鮮。我們真的該學 會給生活提鮮，再忙碌再平淡的日子，也要留一點風花 雪月給自己。

優雅，不是有錢和有閑的專利，它是一種姿勢，一 種心態。只要用心，就會收獲種種細膩豐富的感動。生 活在美麗的感動中，就是實實在在的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