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行為批評視域內《一句頂一萬句》鄉土語言英譯研究

【摘要】中國鄉土文學作品的英譯研究是了解鄉土中國的重要途徑。《一句頂一萬句》中浸潤了質樸鮮活的河南鄉土語言。由于源語言和目標語言之間存在文化和語言差異，譯者在翻譯時面臨著諸多困難。本文以周領順的譯者行為批評理論中“求真-務實”連續統概念為核心，對《一句頂一萬句》前半部的葛浩文譯本進行評價、分析譯文的質量。研究發現，譯者在翻譯鄉土語言時更傾向于“務實”，而非“求真”，通過異化、厚譯等方法提升了文章的可讀性。

【關鍵詞】《一句頂一萬句》；譯者行為批評；鄉土語言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9-011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9.034

習近平總書記在會議中多次提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的重要性。近年來，描述中國傳統社會的文學作品層出不窮，其中不乏融入豐富鄉土文化的佳作。劉震云的《一句頂一萬句》便是其中之一，它與《百年孤獨》在精神內核上不謀而合，深刻揭示了沉默的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況，探討了他們漂泊生活的現狀及精神狀態。小說以吳摩西和牛愛國兩代人的故事為主線，講述了他們因各種原因走出延津，回歸延津的經歷。

通過閱讀相關文獻可以看出，現有關于鄉土語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化交際的視角上，其核心目標是推動中國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通過國際傳播賦能提升其全球影響力。在這些研究中，學者們運用了生態翻譯學、改寫理論等翻譯理論，從文本層面分析涉及鄉土文化作品的翻譯特點和策略。本文擬采用譯者行為批評理論，以“求真-務實”的視角，分析《一句頂一萬句》葛浩文的英譯本，從而推動文化之間更深入的互動與交流，并助力本土文化體系與世界文化體系的構建與融合。

一、理論基礎

自2004年起，揚州大學的周領順教授便著手研究譯者身份對翻譯作品的影響。經過多年的探索，周領順于2010年正式提出了“譯者行為批評”這一概念，并圍繞該主題發表了一系列論文。譯者行為批評以譯者的行為為核心，它認為譯者具有雙重性：語言性和社會性。該理論一方面解釋了翻譯文本的生成與譯內環境、譯外環境的關系，以及譯文的譯內效果與譯外效果的影響；另一方面分析了譯者的語言能力與社會性，以及作為語言人和社會人的雙重身份。譯者行為批評的基本觀點包括：首先，譯者是翻譯活動的主體，也是具體的執行者，譯者的翻譯行為是有規律的。因此，研究譯者行為對翻譯實踐與翻譯評價具有重要意義。其次，譯者具備獨立意志，表現出雙重性特征。最后，譯者的行為及其產生的譯文，可以通過評價模式的重構進行分析和評價，并隨著實踐的積累不斷提高應用效果。

“求真-務實”連續統概念是譯者行為批評的核心概念，它作為一個理論工具，通常被用來評價翻譯作品質量的好壞。“求真”指的是譯者為了實現務實目標而全部或部分求取原文語言所負載意義真相的行為。“務實”指的是譯者在原文語言所負載的意義全部或部分求真的基礎上為了滿足務實性需要所采取的態度和方法。“務實”概念可細分為“翻譯內務實”與“翻譯外務實”兩大范疇，其核心分別對應社會性和社會化。二者的本質差異在于：“社會性”體現譯者的職業本能，而“社會化”則涉及譯者角色的越界延伸。社會性特質表現為譯者基于受眾特征的適應性調整。在確保原文準確性前提下，譯者可靈活選擇契合目標讀者認知水平的語言策略。例如在童書翻譯實踐中，譯者常采用生動簡明的表達方式，規避復雜句式以適配兒童理解能力。這種調整強度與譯者的目標導向呈正相關——當譯者兼具其他社會角色（如編劇身份）時，其譯文會自然融入市場考量元素，包括作品商業價值、受眾接受度等，此時的翻譯已超越純粹的語言轉換層面。

社會化行為則突破了譯者職業范疇，表現為非專業化的文本干預。典型表現如譯者因預判原著結局不符合受眾期待，擅自進行情節改寫。盡管此類操作可能提升市場反響，但其行為邏輯已脫離譯者職業規范。這種社會化改造會引發兩極化爭論，因其在追求傳播效果時，可能損傷原作的思想完整性與藝術價值。

周領順提出的“求真-務實”譯者行為連續統評價模式并非絕對化的概念，其核心在于譯者行為促使翻譯作品在“求真”與“務實”之間動態調整。同一譯作中可能同時存在“求真”“務實”“半求真”或“半務實”等不同傾向。周領順強調，“連續統”概念意味著譯文中不存在絕對的“求真”或“務實”，二者實為相互包含、相互制約的關系。因此，在文本分析中所指的“實現求真”或“實現務實”，本質是譯者對某段譯文更傾向于某一維度（如“求真”傾向強于“務實”），而非二者完全割裂或對立。“譯者行為批評”理論的提出將翻譯批評從靜態評估轉向動態分析。

二、案例分析

（一）務實為主

例1：老孔說話聲兒細；老竇是個急性子，當年一腳把我的鼓給踹破了。我也沒輸給他，回頭一腳，把他的攤子也踢了，胡辣湯流了一地。

譯文：Old Kong had a thin a voice;Old Dou was excitable.He destroyed my drum.But i got even by kicking over his cauldron and spilling his soup all over the ground.

例1中的“胡辣湯”又叫糊辣湯，是河南等地的常見早餐，用胡椒、辣椒、牛羊肉、骨湯、粉芡等制作而成。胡辣湯口味鮮辣醇厚，湯汁濃郁。外國人對胡辣湯十分陌生，因此，如果把胡辣湯詳細地翻譯出來，可能會導致目標閱讀者對此物產生困惑。因為這里的重點并不在“胡辣湯”，葛浩文在翻譯時直接把“胡辣湯”翻譯成“soup”，僅僅保留了“胡辣湯”最基本的特征。與下文中的“吳摩西和巧玲二人愛吃羊肉燴面”譯者將其翻譯成“noodle and soup”一樣，兩處翻譯都追求務實，并且也不影響原文的閱讀。這種翻譯方法雖然利于譯文讀者的閱讀，但是過度簡化原文信息對宣傳中國文化其實并沒有益處。

例2：小子，這么快就挑單幫了？

譯文：So，now you’re out on your own，i see.

“挑單幫”是河南方言，意指原本需要他人協助完成的事情，如今可以獨立完成。葛浩文的英譯中，該詞被簡單翻譯為“out on your own”，即“一個人出來”，直接呈現了字面意義，避免將該詞一字一句翻譯出來反倒會讓讀者不明所以。這種具有濃厚鄉土氣息的地方方言，在翻譯過程中很難做到完全的“求真”。因此，最優策略是保留其原義，并通過適當地解釋幫助讀者理解，從“務實”的角度實現翻譯目標，既傳達文化意蘊，又兼顧讀者的接受能力。

例3：聽老尤說過開封的地方，如相國寺、龍庭、潘楊二湖、清明上河街、馬市街等。

譯文：He went to all the places the man had mentioned：

Xiangguo Temple，the Dragon Pavilion，Pan and Yang Lakes，Millennium Park，the horse market，and so on.

葛浩文將“清明上河街”直接譯為“Millennium Park”，僅保留了“千年”的時間概念，卻剝離了原名稱所承載的文化內涵。“清明上河”特指張擇端繪制的12世紀汴京（今開封）傳世名畫，而譯文“Millennium Park”既未體現畫作與街區的藝術關聯，也未傳達“清明上河”四字所承載的宋代都城記憶。這種翻譯使外國讀者誤以為其僅是一個普通的歷史主題公園，從而難以理解鄭州文旅項目與開封歷史之間的深層聯系。盡管這種翻譯通過“公園”這一通俗概念降低了理解門檻，但卻以犧牲文化準確性為代價，使中國獨特的歷史意象在跨文化傳播中被簡化為空洞的時間符號，成為一種基于“務實”的選擇。

（二）求真為主

例4：貨到地頭死。

譯文：When you’re in the marketplace，you have to sell even if the price is low.

“貨到地頭死”是一句中國諺語，意指貨物運抵目的地后，無論價格高低，都必須盡快變現，因為不賣或轉運到其他地方可能帶來更大的損失。譯者在翻譯時基于諺語的實際含義，采用了意譯法，跳過直譯的局限性，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完整地傳達了作者的核心思想。這樣的翻譯既忠實于原意，又有效避免了文化差異帶來的理解障礙，實現了“求真”的目標。

例5：捉賊要贓，捉奸要雙。

譯文：Catch a thief with the loot and catch the adulterers in cahoots.

譯者在翻譯“捉賊要贓，捉奸要雙”時采用直譯策略，既準確傳遞“證據確鑿”的核心思想，又直白呈現原文語義。通過保留“捉賊要贓，捉奸要雙”的雙短句結構，譯文維持了俗語的節奏感與警示力度。針對原文“贓”與“雙”的“ang”韻腳，譯者創造性轉換為“oot”尾韻，在英語中形成朗朗上口的韻律。這種押韻轉換既規避了機械對應，又延續了源語的審美特質，此時，譯者的行為“求真”大于“務實”。

（三）半求真

例6：我看老顧臉沉，怕是不好通融。

譯文：He didn’t look too friendly to me.It might be a tough sale.

“臉沉”通常用來形容一個人表情嚴肅、陰沉，可能傳遞出一種讓人難以接近或不易交流的印象。在描述老顧時，前文提到他的方頭，這種面部特征容易給人以嚴肅、不茍言笑的感覺。因此，“臉沉”在這里更強調老顧的外貌所帶來的這種不易接近的印象，而非直接表達他的性格或態度。將“臉沉”翻譯為“不太友好”雖然試圖忠實于語義，但實際上偏離了原意。原文更側重外貌所傳遞的氣質，而非主觀性格評價。因此，譯者在追求“求真”的同時，需要注意保留原文的意境，而不是簡單地用性格描述替代外貌特征描寫。

（四）半務實

例7：回陳家莊一趟，兩個兒子打了起來，都娶了媳婦，兩頭叫驢還是拴不到一個槽上。

譯文：I have to go back to Chen Village.My two sons got into a fight.You see，they are both married and their wives don't get along.

原文中的“兩頭叫驢”根據前文提到的“兩個兒子打了起來”可以推斷是指兩個兒子，而非譯者所理解的兩個媳婦。然而，譯者在翻譯時選擇將“兩個叫驢”具體化，試圖提高文章的可讀性，但由于對原文內容的理解出現偏差，錯誤地混淆了主語，導致譯文在語義上與原文不符。這種失誤可能會使讀者在閱讀時產生誤解，從而影響文章內容的準確傳達。

三、結語

本文以譯者行為批評理論為基礎，對《一句頂一萬句》英譯本中鄉土語言的處理策略進行討論。通過具體案例分析可以看出，葛浩文在翻譯過程中對“求真”和“務實”進行了平衡與取舍。研究發現，前半部譯文可以分成求真、半求真、半務實和務實四種類型。盡管譯者在處理鄉土語言時呈現明顯的“務實”傾向，注重譯文可讀性與接受度，但葛浩文譯本整體維持求真與務實的動態平衡，在兩者間形成了合理張力，體現出譯者行為調適的合理性特征。他通過使用多種翻譯方法：①意譯，將原文本以目標讀者所能接受的方式表達出來，并不字對字翻譯，更注重譯文的流暢性；②異化，盡量完整表達作者的意思，讓譯文讀者感受原語言的特色魅力；③厚譯，將原文意思表達出來的同時，再現故事發生時人物的情感狀況、社會文化等，將整個譯文變得更加具有可讀性和可接受性。同時，譯者盡可能將譯文與原文一樣富有語言韻律和文化特色，以便實現文化交流。葛浩文在譯作中展現了三重張力——源文本的忠實再現、目標語的美學重構以及讀者認知差異的創造性彌合，奠定了其譯作在國際傳播中的經典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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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胡文靜，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