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陪我等月亮

吃完晚飯后，我搬了個小板凳走上天臺。天臺的四角長著雜草，風一吹，草葉婆娑。我坐在中間的空地上，仰頭望著夜空，等待著月亮的升起。

新聞上說，今夜可以觀賞到“超級月亮”。我素來喜歡望月，無論月圓還是月缺，只要頭頂有一輪明月，走再黑的夜路我都不怕。記得初入職場時，我經常加班到深夜，而手頭的工作卻總是不盡如人意。每次背著包走出寫字樓時，天色早已黑得像墨池，街燈寥寥，我帶著沮喪的心情，緩緩跨上自行車向家騎去。城市的深夜，雖有路燈，可也有醉酒的人。夜半街頭，樹影幢幢，路燈在枝葉間碎成光斑，我騎著騎著，忽覺身后腳步聲漸近，心開始慌起來。在我猶豫要不要給母親打電話，讓她陪我說說話時，我猛一抬頭，望見一輪又圓又亮的明月高懸夜空，清輝正簌簌落向大地。

我忽然就不怕了：月亮就是我的守護神。想來母親此刻已經睡下了，我不能去吵醒她，更不能讓她擔心。那一路，我望著天上的明月，想著“星月不負趕路人”，帶著一身月色，回到了出租屋，躺下便睡。

往事如風，此時的我，正坐在天臺上等待月亮，忽然想到了蘇軾的一句詩：“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等著等著，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母親打來的視頻電話。“哎喲，我的乖乖，你在哪里啊？怎么周圍那么暗啊？”母親在電話那頭急切地問道。我將鏡頭轉向天臺，向她展示了一圈天臺的景象，然后笑著和她說：“我在天臺上等月亮呢，今天有‘超級月亮’，比平時看到的更大更圓，你等會兒抬頭看看天空，肯定也驚嘆不已！”

母親聽罷，也從屋內往外走，停在院中仰著頭說：“我倒要看看，怎樣一個大月亮，值得我閨女等。”我哈哈大笑，母親說得我好像在等一個心上人。我拍著胸脯，向母親保證：“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好看，我們就一起等著看月亮爬上來吧。”

“哇！月亮出來了！快看！是不是超級大？”我興奮地指著東方升起的月亮，大聲喊著。母親在老家也跟著興奮起來，應和道：“真比平時大不少呢，像一盞燈一樣，亮堂堂的！”我和母親皆將鏡頭轉向了天上的月亮，以表示自己見到的月亮很大很圓。但隨即，我們都笑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和母親望的，不正是同一輪皓月嗎？

“閨女，啥時候有假期回來看看啊？你一年回不了幾次家，我們都好久沒有坐在一起賞月了……”母親舉著手機，言語中透著落寞。天上的月亮如明鏡一般，照亮著母親的心事。“下個假期就回家，到時候我要吃你做的南瓜餅，好好看看故鄉的月亮！”我故意說得大聲，說得肯定。母親聽后，望著月亮笑了。

和母親掛了視頻后，我一個人安靜地賞月。我莫名地想到了前兩天閱讀肖復興的《正是橙黃橘綠時》中的那句話：“人生不一定要遠行，手邊的光陰，也一樣有你想要的答案。”畢業時，我懷著一腔熱血闖入“魔都”，想著年輕人就要多見世面，只有去大城市歷練，才能實現心中理想。這一漂就是六七年。在流逝的光陰里，我沒有活得光鮮亮麗，母親也在日漸衰老，我們各自度過了太多孤獨的時刻……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寂靜的夜里，秋風輕輕吹著晾衣繩上的衣服。我忽然對母親滿懷歉意，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落在碎磚破瓦之中，無人看見。母親還有多少年月可以陪我等月亮呢？她等的不是月亮，而是久未歸家的我啊！

該找個時間回家看看了。到時候，我要和母親依偎著，說著體己話，靜靜地等待月亮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