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生命書寫與存在之思

李存剛的文名早已有所耳聞，多年筆耕不輟，最近出版了散文集《雪夜手稿》。也許是地理上比較靠近的緣故（他在天全，我在姑咱，中間只隔一座二郎山），加上了解到這部作品又是以川西高原為寫作對象，未讀就已經覺得格外親切。在工作之余，頭枕大渡河的濤聲，在兩岸山草吐露新綠之際，斷斷續續讀，越讀越不忍釋手，竟迫不及待起來。這就是李存剛散文藝術魅力的動人之處了。在當代散文創作中，以地域為書寫對象的作品并不少見，但能夠將地理空間升華為精神原鄉的卻不多得，《雪夜手稿》就是這樣一部不可多得的散文集。作者李存剛本是一名骨科醫生，《雪夜手稿》就以他到甘孜高原的三次行醫經歷為經緯，用手術刀般精準而細膩的筆觸，剖開了高原的表層景觀，呈現出生命與土地相互依存、相互塑造的深層內蘊。這部作品遠非簡單的行醫筆記或地域風情錄，而是一部融合了身體經驗、民族記憶與關于存在的思考的多聲部交響，在醫療敘事與高原書寫的交匯地帶，建構起獨特的文本世界和審美空間。

《雪夜手稿》首先是一部關于高原生活的記錄和思考的散文作品，筆者以為具有一定的紀實性，又有一定的虛構性，熔紀實與虛構于一爐。作者通過細膩的筆觸，將高原的壯麗景色、獨特的風土人情、善良的富有人情人性美的高原人以及有限的醫療條件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從第一次抵達康定地震災區，到后來的瀘定、九龍等地，作者多次深入高原，與當地居民和醫療同行共同生活、工作，這些經歷構成了作品的核心內容。在文章中，作者詳細描繪了高原的自然環境：折多山的積雪、八家鋪子山頂的白雪、呷爾河兩岸的風光…這些描繪不僅展現了高原的壯美，也透露出作者對自然之美的贊賞之情和敬畏之心。同時，高原的艱苦條件也給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如冬季的路面結冰、醫療設備的匱乏、高原反應的折磨等，這些困難雖然考驗著作者的意志，但是并沒有難倒他，反而讓他更加珍惜在高原上的每一刻時光。從這些對高原生活的精細描繪中，不難看出作者對自然、生命和存在的深刻感悟與思考。在高原上，生命顯得尤為脆弱又尤為寶貴，每一次出診、每一次手術，都可能是對生命的挽救。作者在一次次與死神的較量中，深刻體會到了生命的脆弱與堅韌，也更加明白了自己作為醫生的責任和使命。整部散文集通過真實與虛構的融合，透露出的是作者李存剛別具一格的散文寫作和真誠的寫作態度。我想這是這本散文集打動人心的要素之一。

作者是醫者，又是行者，還是一位思考者，正是這種多重身份賦予了散文集更為豐富復雜的內涵。作者不僅驚嘆高原地理的壯美，細膩描繪人情風俗和山川地理，更是從一個醫者的角度對醫學倫理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因此《雪夜手稿》還是一部對醫學倫理與職業精神進行深刻反思的作品。在高原上，作者作為一名骨科醫生，不僅面臨著艱苦的醫療條件和技術挑戰，還時刻受到醫學倫理和職業精神的考驗。在作品中，作者通過多個案例展現了醫學倫理的復雜性和重要性。如在對一位藏族老人的救治過程中，作者面臨著治療方案的選擇難題：是選擇保守治療還是冒險手術？這個選擇不僅關系到老人的生命安危，也涉及醫學倫理的考量。最終，作者憑借豐富的臨床經驗和深厚的醫學倫理素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并成功挽救了老人的生命。這個案例不僅展現了作者的醫術和高尚醫德，也讓我們看到了醫學倫理在醫療實踐中的重要作用。同時，作者還通過對職業精神的堅守展現了醫者的醫生形象。在高原上，醫療條件艱苦、工作任務繁重，但作者始終堅守在醫療一線，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和熱血。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了醫者仁心的崇高精神和對職業的無限熱愛。這種對職業精神的堅守不僅體現了作者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也為我們樹立了學習的榜樣和楷模。這就是一顆赤子之心的生命寫作，我想這也是這部作品動人的因素之一。

《雪夜手稿》還是一部對人性與生命進行深刻剖析與思考的作品。在高原上，作者見證了無數生命的誕生與消逝，也經歷了許多人性的光輝與陰暗。這些經歷讓作者對人性與生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感悟。在文本中，作者通過多個生動的故事展現了人性的光輝面。如彝族漢子勒格為了救治病人不惜冒險翻越雪山采藥、藏族漢子格杰在深夜中默默守護病人的安全等。這些故事不僅展現了人的崇高品質，也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中的善良與堅韌。同時，作者還通過對一些負面現象的揭露與批判，如醫療糾紛、醫患矛盾等，讓我們看到了人性中的陰暗面，并引發了我們對這些問題的深刻反思。在剖析人性的過程中，作者也展現出了對生命的深刻思考。他認為，生命是寶貴的也是脆弱的，我們應該珍惜每一個生命、尊重每一個生命。同時，他也強調了醫生在拯救生命中的重要作用和責任擔當。在高原上，作者親眼看見了醫生們為了救治病人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也深刻體會到了醫生這個職業的神圣與偉大。這種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和對醫生的崇高敬意，不僅體現了作者的人文關懷精神，也為我們理解生命、尊重生命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生態思考也是這部散文集的閃光點，從這個角度看，《雪夜手稿》又是一部對自然與人文的和諧共生進行呼吁，并表達了強烈期盼的作品。在高原上，作者親眼看見了自然環境的惡劣和人文生態的脆弱，這讓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保護自然環境和促進人文生態和諧共生的重要性。作者通過多個角度展現了自然與人文的緊密聯系和相互作用。如通過對高原生態環境的描述讓我們看到了自然環境對人文生態的重要影響；通過對民族文化的介紹讓我們感受到了人文生態的獨特魅力和價值所在。同時，作者還從反面入手，通過對一些反生態現象的揭露與批判，如過度開發、環境污染等讓我們看到了人類活動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和威脅。在呼呼自然與人文和諧共生的過程中，作者展現出了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作者的態度十分明確，那就是提倡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同時也尊重并包容多元文化，促進不同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實現人文生態的繁榮發展。這種對自然與人文和諧共生的呼呼與期盼，不僅體現了作者的寬廣胸懷和遠見卓識，也為我們理解自然、尊重人文、促進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和思考方向。

《雪夜手稿》中的某些篇章顯示出作者對藏彝文化進行深入探索的努力。高原上，作者有幸結識了許多藏族和彝族朋友，他們的熱情好客、淳樸善良給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時，作者也通過對藏彝文化的深入了解，展現了對多元文化的尊重與包容。作者詳細記錄了與藏族、彝族朋友的交往經歷。無論是與藏族漢子格杰、彝族漢子勒格的深厚友誼，還是與彝族老媽媽的溫馨互動，都讓讀者感受到了不同民族之間的深厚情誼。同時，作者還通過對藏傳佛教寺廟的參觀、對彝族傳統節日的體驗等方式，深入了解了藏彝文化的獨特魅力。在探索藏彝文化的過程中，作者展現出了獨到的見解。他認為，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念，這些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念是民族精神的體現，也是民族凝聚力的源泉。因此，應該尊重并包容多元文化，促進不同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這也是作者生態觀念的一種體現。

從藝術上來講，《雪夜手稿》也有諸多可圈可點之處。筆者以為《雪夜手稿》最顯著的藝術特色之一，在于其真誠性與抒情性的完美融合，在于其寫作態度的真誠。作者以醫生的視角，真實記錄了在高原上的工作日常，從救治病人到與當地居民的交往，每一個細節都顯得那么真實可信。例如，在描述為一位彝族老媽媽治療脊柱疾病的過程中，作者不僅詳細敘述了治療過程，還通過細膩的心理描寫，展現了老媽媽對醫生的信任與感激之情。這種真實性讓讀者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了高原醫療條件的艱苦與醫生們的無私奉獻。同時，作品又充滿了濃厚的抒情色彩。作者以詩意的語言，描繪了高原的壯麗景色與獨特風情。無論是折多山的白雪，還是呷爾河的潺潺流水，都在作者的筆下被賦予了生命與情感。此外，作者還通過對往事的回憶與反思，表達了對生命、人性、生態與存在的深刻思考，使得作品具有了更加深邃的內涵與廣度。

《雪夜手稿》借用了小說筆法，采用了多視角敘事的手法，通過不同人物的眼睛與心靈，展現了高原生活的多樣性與復雜性。作者不僅以第一人稱敘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還通過同事、患者、當地居民等多個人物的視角，豐富了作品的內容與層次。例如，在描述藏族漢子格杰與彝族漢子勒格的故事時，作者通過他們的言行舉止與內心世界，展現了高原漢子的堅韌與樂觀；在敘述中年婦女因骨折就醫的過程中，作者則通過她的視角，反映了高原居民對健康的渴望與對醫生的信任。這種多視角敘事的手法，不僅使得作品更加立體與生動，還讓讀者能夠更全面地了解高原生活與人物性格。此外，作者還通過豐富的人物群像，展現了高原社會的多元與包容。無論是醫生、患者還是當地居民，他們都在作者的筆下栩栩如生、各具特色，共同構成了高原生活的多彩畫卷。

《雪夜手稿》的語言風格獨特而富有詩意。作者以簡潔明了的語言敘述了高原生活的點點滴滴，同時又不失文學性與藝術性。作者還善于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來增強語言的表現力與感染力。作者還善于心理描寫等等，這些都是散文集《雪夜手稿》在藝術上打動人心的地方。

總之，《雪夜手稿》是一部內容豐富、藝術感染力強的散文集。作者通過對高原生活的記錄和思考，山川地理的描繪，不僅讓讀者領略到了高原的壯美風光和獨特風情，更是引發讀者對生命、文化、人性等方面的沉思，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