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一切的創新工具?這里不能不提到一個負面的案例,一個極端的例子:一個中國留學生在國外不幸去世了,因為這件事人們才發現了一條可怕的產業鏈。即使這個學生去世了,作業還在不停地上交——原來他有一個替身,一個他雇傭的“工具人”在幫他源源不斷地產出,雇主交了錢,乙方信守諾言。他借助這樣特殊的“工具”差點兒就獲得了學位。
這里的質疑主要是技術層面的:就事論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也許,這個學生不過是需要一個高級點的家教,來提高他的學習能力,正好有些出賣這種智力資源的設計閑人,如此形成了幫你產出“作品”的陪學行業。還是說,一切純粹只是“槍手”作怪,根本就沒有和積極的學習過程有任何結合的可能呢?換一個說法可能更容易理解:現在非常時髦的ChatGPT,不也可以充當這樣一個角色?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只要讓機器完成我們意欲完成的任務,把它當成一種也需努力才能掌握的工具,類似這個學生的“偷懶”就變得正當了呢?這種“偷懶”,難道不就是各行各業多少年來致力修煉的“全智能境界”?
應該依賴GPS還是學習認路——這不僅是一個困擾我多年的問題,也是建筑學界在二十世紀后半葉激辯的話題。工具和思想密不可分,進一步而言,使用工具得到實際的結果,也與你如何預設和表達任務密不可分。夢寐以求的“智能”是應該產生概念和結果,還是完成從概念到結果中間更瑣碎的過程,甚至把兩者合一完成人類本身的終極“進化”?至少,對于建筑學是否就這樣“終結”了的問題,兩位建筑理論家克里斯多夫·亞歷山大和彼得·埃森曼已經有過富有啟發的爭論。有關終極性工具的思考,也是類似建筑設計的任務是否存在通用答案的困惑——是否存在一種萬能的設計方法?
回到學生參加考試更關心的話題:既然所有的高等數學都是由初等數學逐漸進化的結果,從考場里只能帶一個加減乘除的計算器,換到能做(甚至自己能讀題的)高級科學計算的計算器,會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
所謂“終極一切的工具”當然就是指近幾年涌現的人工智能。很多人,不只是建筑學領域的從業者,把注意力從研究如何理解計算轉移到了如何使用計算器,特別是它的操作界面——而且我們還在不斷加碼,鼓勵把更多型號的計算器說明書變成小紅書里夸耀的內容——不管你從事什么專業,也要加強對專門的或者通用的人工智能的學習。你可以輸入盡可能詳細的使用需求,比如一個小區的人口數量,輸入潛在的用戶結構數據,很快,你就可以得到一個合理的建筑總平面圖,甚至知道理想的住宅布局類型。由此,你甚至很快就確定了一個細致到用材規模、用工制度和運輸模式的建設方案——當然,如何貫徹方案也不在話下。如果真的是這么簡單,那么毫無疑問,全能型“機器建筑師”將會讓大量的建筑師立刻失業。
回到計算機輔助設計最早的發展年代,去看看我們到底要的是計算機輔助設計還是計算機代替設計。大量辛勞的創造性工作里面,人的主觀能動性到底占多大的比例?類似于著名的“忒修斯之船”的比喻:如果一項工作可以等分為若干部分,那么從1%到100%逐漸過渡,從“人做”到“機制”的質變發生在哪里?就好像一艘船不停地更換部件,到什么階段,這艘船才變成另外一艘船?或者說,我用電腦來輔助做設計,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我完成的?到頭了,也許你發現設計中最閃亮的部分其實和人無關。
這種情況在現實之中似乎并不少見。絕大部分的上班族并不具備主動的思想,如果機器有了一丁點兒思想,人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以前大部分工具都是對于人的主體性的補充,現在的人工智能則提出了替代這種主體性的方案:不需要知道過程也能得到結果。這就讓學生作業作弊的情況變得更復雜了:一個不懂得繪畫的人,可不可以畫出梵高的作品來?一個對城市規劃一無所知的人,依賴大量現成的案例就可以得到現成的設計方案?假如人工智能讓這些事都不再是天方夜譚了,那么體力和智力都開始不占優勢的人類究竟還能干點什么呢?比如有人幫做作業的留學生,空下來了該干點什么呢?
倒過來談工具的最新發展,讓我們好理解工具一般的進化。“終結一切的工具”畢竟還對應著“不完全的工具”,前者是設計輔助工具,僅限于思想層面的“抄作業”,如果后者意味著真蓋房子,從設計工具到建造工具,還有個在現實中轉化的問題。從二十世紀開始,人們討論3D打印建筑已經有段時間了,但是目前而言還不太現實:“神筆馬良”的筆還沒有出現,更有甚者,給你這樣一支筆,你也未必知道自己應該畫些什么,更不用說,能把畫出來的東西瞬間轉化為現實了。

樂觀地想,這也許反而是希望所在:建筑師不是困于失去的一切,不是突然干得好好的活被人搶走了;而是在不同的起點重新出發,新技術的出現,讓我們意識到我們已有的一切,還談不上建立在足夠堅實的基礎上。
首先是區別建造工具和建筑設計工具,后者遠不如前者發展得那么快;其次,我們得了解歷史上有過什么樣的建筑設計工具。古代工匠們會用斧頭和鋸子砍伐大樹,用開山工具和炸藥開采石材,然后用運輸工具、吊裝工具把它們從現場運輸到加工廠,制成建筑部件,最終運送到工地,經過建筑師的經營安裝到合適的位置,古往今來,這個過程變化不大,至多就是材料的品種變得空前豐富了而已。假如設計工具首先是一種思維工具或者是輔助思維的工具,那么,你真的了解自己或是別人的建筑需求嗎?——不要說影響現實,就算是表達問題,我們還只有一些不完全的工具。
建筑學的工具正是“輔助設計思維”的工具。我們好奇的,暫時還不是這樣的工具是否先進,而是在設計師出生之前,這些工具如何就已經變成我們約定俗成的選擇?我們的有限選擇反而襯托出我們自己是“不完全的”。讓我試著選擇三個比較有意思的代表性的工具,去還原最原始的那個時刻和那些問題——比如,人的身體是最基本的建筑設計的起點……達·芬奇著名的“文藝復興人”是一部行走的丈量空間的儀器。在構思一座房子的第一時間,人們賴以確定尺寸的基本參照物就是人的身體,加上一根繩子、一支定位桿,這套“測繪儀器”可以干很多事情。兩個人、三個人或者同一個人不停移動,構成更高級的“測繪儀器”,光是人的身體位置加上眼睛,就可以描繪出一個空間大致的輪廓——別忘了,還有軀干、四肢,可以把大尺寸進一步細化。大多數文明的建筑度量單位,都起源于人體的基本尺寸。比如英制的尺,遵照人體不同姿態設定的“模度”,是大多數空間設計的出發點,不同的模度組合成千變萬化的空間。
在模度中,你可以直觀地感覺到某種由簡單到復雜、由巨碩漸精微的規律:比如,從機場到火車站再到車庫,掉頭的半徑愈發縮小;工業建筑的柱子間距大于民用建筑;早期歐美建筑的尺度,要比當代標準富裕……細細講來,小到人的手指,也是一種最靈巧的建筑工具,握、撫、倚、按、捏……觸覺或是籠統的“體感”,是空曠的城市大街的設計者未及探索的領域,體貼的設計既看著挑空舒適,也會讓你有親切的門把手。瑞士建筑師卒姆托觸及這些有溫度的把手,正是引發了他回到童年的難忘經驗。
如果第一種工具,是讓抽象的空間對個人變得直觀,那么第二種有代表性的工具,則把建筑設計這種個人化、瞬間性的腦力勞動,擴散和落實到集體層面。如何確保你說的設計就是我的建筑?一個設計師做的工作怎樣才能傳遞給下一個人?一個人如果去過建筑現場,他的體驗如何讓另外一個人領略?這些是同樣重要的設計成功的保障。
中國古代工匠,有時會尋一個含有設計要點的工具,叫丈桿,正反兩面刻有一系列的尺寸,配合特定的口訣,你就能看懂這是木結構建筑的長、寬、高、規格、用材模數……不錯,它便于攜帶但不好理解,就像秘密社團的道具一樣,所以風水先生也拿它來嚇唬人。為什么不做更直觀的、讓人看懂建筑的建筑模型呢?小比例尺的建筑模型可以擺在案頭,大比例尺的像弗蘭克·勞埃德·賴特為約翰遜制蠟公司做的柱子,是1:1的負荷大樣,實際就已是建筑擬真的一部分了。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師已經廣泛地使用模型來測試建筑的效果:既是讓主顧們看到房子建起來長什么樣,有時候也得檢驗新的建造工藝是不是有效,像布魯內萊斯基在佛羅倫薩建造前所未見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頂便是如此。
古今中外都有使用建筑模型的習慣,它要么基于相似性,要么基于等效性。對于缺乏專業知識的決策人和使用者而言,有個模型那是再好不過的。但是,不是它直觀就意味著對建筑設計大有幫助。實際上,似乎一看就懂的建筑模型,并不比略顯抽象的杖桿更能幫助溝通設計思路——后一種門檻稍高的建筑設計工具,可能也促成了最早的“建筑學習”——古代那些不可能都到現場的建筑工匠,通過丈桿和口訣學習了基本的空間設計原理,理解了將要設計的建筑,也達成了不同工種配合的共識。如此,沒有現代的圖紙和軟件,建筑設計也能在一定范圍內得以推廣,從準備材料到現場施工,不同的工序得以銜接。這個意義上,建筑工具就是建筑設計的一部分,工具也就是思想。
傳播建筑設計知識,從一種沉默的知識,逐漸變成現代建筑設計的文化。這重要一步,是從把它形象化、視覺化、變得更好理解開始的:最早的“建筑圖”甚至是直接畫(刻)在現場的,比如著名的古羅馬大理石平面圖,就是出現在施工現場;新的傳播技術讓圖紙方便攜帶,并且能夠共享了。首先發明了紙,然后有印刷術,在工業革命前期,更有了成熟的批量復制大幅圖紙的技術,比如說復寫藍圖,也就是用鐵氰化和鐵鹽敏化的紙或布曝光顯影曬成的藍底白線的建筑圖紙——現在,繪制藍圖仍然是設計建筑的代名詞。值得說明的是,需要復制的不僅是圖,建筑師和委托人、施工方的交流本身也是復制共享的重要內容,從打字機到word軟件,一份份的備忘錄和會議紀要,沒有這方面的便捷,就不可能有高效率的建筑設計。前者重在形象,后者則是語詞,它們代表的不一定是實際建筑,但是表征了建筑的兩種主要模式。

建筑設計的工具從物質性工具(幫助獲取設計起碼的前提),過渡到了思想性工具(幫助產生、記錄、溝通或者傳播設計)。有意思的是,工具的功能越強大,越是一用就會,那么它就越像是“輔助設計”的,可以獨立于人性之外;相反,思想性漸強,工具就接近于設計表達本身,需要你首先理解工具的特點。后面這個過程,變成人和暫時還在空氣中的“建筑”的思想互動,甚至變成設計過程本身。
比如我上大學時還用過的那張畫圖板,本身就是某種設計思想的具形和延伸。它一般會有一支固定的水平橫尺,有時是用丁字尺上下移動來代替,結合橫尺使用的是三角尺和量角器等,主要的功能,是畫出特定角度的線條或者平行線。顯然,這是基于設計流程的一個假設,因為大多數的基礎設計,都是基于笛卡爾空間xyz的“籠子”。不管是多么奔放的曲線或者斜線,是建筑的輪廓線還是內部的分割線,在空間中,都是和這個橫平豎直的“籠子”有著相對關系,把“籠子”中不同的點光滑連接起來,可以形成一條空間中的曲線,曲線和曲線構成連續的或者非連續的曲面,成特定角度的直線可以形成斜向的平面——不管多么復雜的建筑設計也遵循這些簡單的繪圖規則,只是把它們一一畫出來費點勁而已。
主宰了建筑設計歷史很長時間的這些工具,好處在于它們的理性,從能“做”的東西出發,可以應付日常經驗中大部分的空間形式;缺點在于它們并不等同于實際的空間感受和空間生成,要設計蓋里那樣的建筑,這樣的工具萬萬不能。其實活潑的建筑經驗本身沒有那么繁雜,有時,我們過于關注如何在視覺上呈現這種經驗,卻把“做”的結果之思擱到了一邊:愛用錘子東敲西打,眼里到處都是釘子。就像用簡單工具徒手畫出一段螺旋樓梯,即使是建筑大師也需要很強的制圖能力,但是實際上,是個人都知道這種樓梯是怎么回事,實際的設計問題,其實是梯子通到哪里、連接何處——這樣空間的魅力,最好是你身臨其境,同時用有別于xyz的方法來表達。
可見,再簡單的工具都有它一個逃不開的假設。作圖儀器的工具囿于它們本身的限制,只能千辛萬苦地刻畫出事物的形象特征,這個過程卻已經脫離了設計的本意:能夠達到相似性或是等效性的這些工具的構造,和視覺相似性或是感受等效性的原理相去甚遠。
能不能繞過這些原始的工具,直接把腦海中的空間“打印”出來?未來設計工具這方面的提升,恐怕還要借助生理學家和心理學家對于認知研究的突破。那會是我們目前還不太熟悉,或者難以把握的第三種工具:如何把抽象結構和具身感受點對點地組合起來優化建筑設計?我們到底是怎么欣賞到多面的建筑形象,又是如何捕捉那不易言說的空間感受?
很遺憾,我們尚不能精確地回答上面的問題。目前建筑工具有賴的類比式思維,只是一類粗放性的邏輯:衛城上的厄瑞克忒翁神廟,女像柱仿佛人的身體支撐起整個結構,這是古今中外很多結構的類比;石頭“柱式”,也就是從維特魯威時代就見諸記載的建筑形式的古典語言,模擬的正是最初這類木頭結構的身材,包括粗細和比例。這里說的類比,不僅僅是視覺相似,它主要是建立起了從事物A到事物B的關系,不,是兩類不同的事物從(ABCD的)A到(甲乙丙丁的)乙。比如,把舞蹈演員輕盈的舞步(藝術家常說的靈感,這里只是一種感受)和蓋里生動的建筑(實體的,并不只是視覺上和舞步類似),聯系在一起。
建筑學固然和藝術不同,它倒也不是純工程,因為我們其實不太知道,A和B都是如何轉換的。
“轉換”也就是“翻譯”,提醒了我們建筑起作用,還得靠某種從A到乙的語言!建筑施工未來也許可以從文件“打印”,但是建筑設計卻不可以這樣“直接”。這便給最感性的東西賦予了編碼屬性,建筑學在當代能成為研究也幸虧了這種屬性。
很多設計一開始也基于簡單的“形”,但是建成之后感受卻更豐富了:奔放的建筑輪廓就是類似于鐵線扎成的燈籠,換一面看不大一樣了,顏色是真真切切的,有濃淡變化、立體的顏色,建筑師在乎的是大小、前后、對比之后,一切感受也可以變成可以計算的復雜符號,除了“兩大一小”“串聯/并聯”,還有光線、透明度,甚至質地、觸感以及更實在的能夠引起實際行動的東西,比如,看到樓梯人會情不自禁地往上行走,一旦轉彎就要放慢腳步,等等。
建筑符號讓我們把建筑的物質性和交流功能統一在一起了。計算機的編碼,過渡到設計師的句法,再到普通人也可以理解的語法,形成了一種從抽象到具象的光譜。為了這種設計準備的工具也得相對變化:我們意識到,硬的軟的都是工具,從螺絲刀到Photoshop。前者沒什么商量的余地,后者又過于隨性,但我們還有導則這樣的工具可以引入某種邏輯關系,對應著著名的參數化設計軟件比如Grasshopper,只表示空間相對的位置和邏輯的關系,并不代表未來實際是什么樣子。建筑數據就像丈桿,設計軟件如同升級了的繪圖板,和導則這樣的口訣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套工具。
工具既可以使用,也可以查閱和參照。像現在大量的智能建筑設計,實際上是依據某種已有形象的導則,也就是被人們認可的設計效果,倒過來決定了建筑創作的方向:指明這樣設計建筑的合理性,或者是干脆基于已有導則“偷懶”復制出一幢新的建筑。以前的功能排布,需要每次都畫不同的平面圖,然后轉化成視覺效果逐一比較,投入很多精力也就才做了兩三套方案。現在有了人工智能,理論上你可以生成數目驚人的方案,能不能把建筑的使用者集體考慮在內,得到一個更加“正確”的目標?是否從想法到現實快速迭代,推導出某個最“合理”的建筑模型?

這一切屬于人工智能關注的范圍嗎?有了人才有智能。有溝通屬性的設計工具,不可能真的被徹底終結,語言需要在活生生的現實中和表達交流結合,不斷優化和持續創新。在北京,有座年輕人愛逛的購物中心叫大悅城,不同層常有些富于新意的消費功能,從超市到餐飲再到有文藝情調的小店鋪,一段時間不去就會換上一茬。這樣的空間到底長什么樣子,恐怕沒有人能夠提前知道,因為內含生活方式的建筑邏輯是“與時俱進”的,商家自有商家的考量,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難免也有不同的水土。即使有點兒懵懂無知的消費者,從建筑的每一個門進來,都有他們對于這個公共空間的不同理解。不同時代的設計工具,其實也是在迎合或者討論新的文化。即使有先進的人工智能,這些設計工具也面對著“類似空間過去有什么功能”還是“未來多少得有點兒創新”的選擇。
能幫助優化設計的工具,是同時基于繁多的現實功能和未來可能的變化,作出抉擇的。拿超市來說,比如哪層安置問訊設施,哪層設置生鮮超市,高端餐飲應該放在哪個片區——都是約定俗成的,但是難免又被新的變化打破,這才存在一個不斷優化的問題。在年輕人占大多數的大悅城,體驗感成了商業空間的亮點,除了那種行列式的店鋪以及做成一個整體的片區,人們不只是奔著通常逛街人在意的買衣服買鞋的目標,同時也希望走入一個個一體化的場景之中。只有目標明確,才有先進算法發揮作用的舞臺。
這樣看來,即使有了似乎終結一切的“智能”,工具的創新性仍然體現在它還可以來干什么,而不是工具本來能干什么。
假如,我不太喜歡現有的購物中心的模式,又有什么樣的工具,能幫助我們構想出全然不同的購物中心?工具改變的不是建筑,而是我們。在這方面,小時候我們逗樂的一種游戲也許可以幫到你:先有人名再有時間和動作,然后把三四組關鍵詞打亂了搭配就出現匪夷所思的句子,比如“小明在下雨天養了一窩小雞”“運動員在購物中心泡澡看球賽”——把原本不搭配的空間和功能強行組合在一起,就像一部水表的一部分,你“硬拗”,把它看成明天要上交的方案模型,往往會讓你的方案腦洞大開。
建筑設計很容易讓人以為是“無中生有”。其實,哪怕是購物中心這樣的現代建筑,也不會是對人性和空間兩者徹頭徹尾的顛覆。購物中心確是把商店的古老功能擴展的結果——如果,這種建筑類型本身也是在過去的人性和空間基礎上的重組,那么未來的購物空間還可以進一步變成博物館、室內滑雪場、汽車電影院、無人機試飛館、體驗式植物園……或者是別的什么具有匪夷所思的功能的空間。從一個創造者如何表達他的想法,到確定最終如何營造一座建筑,或者是基于對可能圖像的模擬,或者源于各種結構排列組合。
建筑師常見的表達和制作的任務,也是理解(既有)建筑和(未來)建筑體驗相互交叉。
創新工具之所以不可能有個盡頭,是因為空間任務終將歸結為人最顯著的也無法放棄的能力——不同種類的“認知”。
唐克揚,建筑師,現居北京、深圳。主要著作有《從廢園到燕園》《長安的煙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