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數智技術向鄉村不斷延伸,短視頻平臺已成為鄉村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一方面,它拓寬了鄉村文化的表達通道,推動文化傳播由“中心—邊緣”向“多點聯動”轉變;另一方面,它也暴露出內容趨同、傳播淺表和機制不健全等現實問題。在此背景下,本文圍繞“如何構建短視頻平臺賦能鄉村文化傳播的有效機制”這一核心議題,提出以“內容生產—傳播推廣—互動反饋”為主線的機制框架,強調通過挖掘鄉村文化特色資源、激發多元創作主體參與、創新內容表現形式增強鄉村文化的自主表達能力。唯有在堅持人民主體地位的基礎上,完善機制、激發活力、強化導向,才能使短視頻平臺真正成為推動鄉村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的有效工具。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建設農業強國,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文化振興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實現鄉村社會可持續發展、增強農民精神力量和文化自信的重要路徑。隨著數字技術的不斷發展,特別是移動互聯網與人工智能算法的普及,以短視頻為代表的新興平臺正在重塑鄉村文化的傳播格局和表達方式,成為推動鄉村文化“活”起來、“傳”出去的重要媒介。從文化傳播的結構變化看,短視頻平臺以其低門檻、高傳播率、強互動性的特征,使鄉村文化由“被動呈現”逐步走向“主動表達”,廣大鄉村居民在其中從觀眾、被拍攝者轉變為內容創作者與文化主體。短視頻技術的下沉不僅打破了城鄉文化傳播的結構性不均衡,也為基層的文化認同重建、精神生活豐富與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的路徑。
短視頻平臺賦能鄉村文化傳播的機制構建
內容是文化傳播的基礎,優質內容的生成機制直接決定了文化傳播的生命力與持續性。在短視頻平臺賦能鄉村文化的過程中,內容生產機制的構建不僅關乎素材層面的提煉,更體現為文化表達主體、敘事方式和傳播邏輯的整體重塑。通過推動資源的本地化提取、主體的多元化參與以及形式的適配化創新,短視頻平臺正在推動新型鄉村文化生產格局的形成。
挖掘鄉村文化特色資源
優質內容的創作離不開深厚的文化基礎,而鄉村正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其擁有大量未被充分呈現的文化資源。這些資源包括但不限于傳統手工藝、民俗節慶、地方飲食、宗族禮儀、口述歷史、自然信仰等,它們構成了鄉村日常生活的文化紋理,也是文化傳承的活態載體。
短視頻平臺的興起為這些原本零散、隱性的文化要素提供了被系統性激活的契機。在此機制下,地方文化機構、鄉村組織、平臺企業可以共同推動對文化資源的梳理與分類,建立內容素材數據庫,將具有可視化價值的文化元素轉化為視頻創作的內容源泉,可以將各地節慶活動按照時間節點整理為拍攝計劃,或將地方手藝人的口述歷史整理為系列采訪內容,以增強內容輸出的規劃性和連續性。這不僅提升了內容的專業度與豐富性,也使得鄉村文化不再依賴“偶然被拍”進入公眾視野,而成為有組織、可持續的表達資源。
激發多元創作主體參與
在當前的傳播實踐中,一些專業內容團隊已開展鄉村文化短視頻的策劃與制作,借助其拍攝能力、敘事技巧和傳播經驗提升內容質量,但同時也需防止“專業替代真實”,造成文化表達的異化。因此,探索更具可持續性的路徑應是推動本地居民與專業團隊合作共創的有效方法。一方面,應通過定期開展鄉村短視頻創作培訓,提升本地居民的媒介素養和技術能力。一些地方文旅部門聯合高校和平臺組織“鄉村影像工坊”,教授剪輯技巧、內容策劃、賬號運營等知識,有效激活了本地文化人才的潛力。另一方面,可引導返鄉青年、新農人群體成為文化創作的中堅力量。這部分人群既熟悉本地文化,又具備媒介使用能力,能夠在內容中實現“土”與“潮”的結合,使文化傳播既不脫離鄉土,又能更加貼近觀眾。
創新內容表現形式
短視頻平臺的內容消費特征呈現出強節奏性、強視覺性與快轉化傾向,傳統的線性敘事方式往往難以持續吸引用戶注意力。因此,在內容創作過程中,必須結合平臺邏輯與受眾偏好,探索更加適配的表達形式,使鄉村文化可以通過更有張力的方式呈現。
表現形式的創新并不意味著“娛樂化處理”,而是要在尊重文化真實性的基礎上進行風格轉譯。通過劇情化演繹、動畫化呈現、短劇化剪輯等方式,增強文化內容的可視性與可傳播性。在抖音App平臺上,一些創作者將地方民間故事制作成系列動畫短片,在保持故事精神內核的同時,以更貼近青年審美的方式進行二次表達,提升了鄉村文化的吸引力和記憶度。還有一些鄉村文化類賬號,通過固定人物出場、持續情境構建,形成“賬號劇場”式的表達策略,增強了內容的品牌化與觀眾黏性。
歸根結底,內容生產機制的優化是通過對文化資源的本地整理、對創作關系的再組織、對媒介邏輯的深度適配,實現鄉村文化的表達權、解釋權與傳播權真正回歸鄉村社會內部,從而推動文化振興由“被動呈現”走向“主動創造”。
短視頻平臺推動鄉村文化傳播結構的重塑
在數智化背景下,短視頻平臺的興起引發了文化傳播機制的深刻變化,使鄉村文化得以突破原有結構中的“沉默”位置,進入更加動態與開放的傳播格局。這一變化不僅是一種技術層面的便利,更是對文化生產關系與話語體系的實質性重組。
表達主體的再配置:打破“被敘述”的結構性沉默
長期以來,鄉村文化在主流媒介體系中的呈現方式高度依賴外部話語,往往以“傳統的”“質樸的”等標簽化敘述進入公眾視野。這種結構性沉默不僅遮蔽了鄉村的多元面貌,也限制了農民群體在文化意義生產中的能動性。
隨著短視頻平臺的興起,普通個體具備了進入傳播體系的技術能力。鄉村青年可以通過一部手機記錄農耕日常、節慶儀式、非遺技藝,甚至可以直接參與公共文化空間的構建。例如,貴州省一短視頻博主,通過發布苗族服飾制作和民俗禮儀的視頻,讓本民族文化在全球范圍獲得了認知。這種“由下而上”的表達路徑,不再依賴外部再現,而是由鄉村群體親自定義文化敘事的方式和內容,推動了文化主體結構的實質轉變。更重要的是,這種表達權的下沉,不只是工具使用權的擴展,更代表著一種文化權力結構的松動。在此過程中,鄉村居民不再是文化傳播鏈條中的“對象”,而逐漸成為知識生產與文化意義建構的“主體”。這標志著一種文化生產關系地再調適,也為鄉村文化的可持續發展注入了內生動力。
傳播結構的重新組織:削弱中心優勢,激活邊緣空間
在傳統媒介環境中,文化傳播資源如平臺、話語權、專業人才等大都集中于城市,形成了“文化中心”的結構性優勢,而鄉村則被作為資源輸出地、文化材料來源地,被動接受中心傳播內容。這種空間結構既是一種經濟關系的映射,也是一種文化不平等的體現。
短視頻平臺的出現則改變了信息流動的軌跡。平臺算法以興趣導向為原則,內容推薦更多依賴用戶偏好與互動反饋,這意味著具備地方特色、審美獨特、表達真誠的鄉村文化內容有了“破圈”的可能。在這一機制下,許多曾經被忽視的文化實踐被重新發現并獲得關注,如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的彝族刺繡、山東省濰坊市的風箏制作、湖南省農村地區的打谷子儀式等,都因短視頻傳播走入大眾視野。這一變化不僅在傳播技術層面具有意義,更在文化結構上表現為城鄉之間文化資源配置的再平衡。鄉村文化不再只能“上行輸入”至城市,而是通過平臺機制主動“輸出表達”,形成一種非中心化的文化流動邏輯。
認同機制的動態生成:從觀看對象到情感共同體的構建
文化傳播的最終目的不僅在于呈現文化內容,更在于塑造文化認同。在傳統傳播模式中,鄉村文化往往被他者“觀看”而難以被理解甚至尊重。由于傳播路徑的單向性和文化意義的缺位,鄉村文化很容易淪為一種被消費的“文化景觀”或“符號商品”,而非真正被平等對待的生活形態。短視頻平臺通過互動性機制有效改變了這一狀態。評論、私信、點贊、合拍等功能使觀眾與創作者之間形成實質性聯系,促使文化傳播過程轉向雙向反饋、協同構建。這種機制既提升了傳播內容的適配性,也使文化認同的生成不再依賴“官方詮釋”,而轉向“實踐共感”。
在河北省一農民博主的視頻下,觀眾紛紛留言表達對鄉村生活的懷念和對傳統價值的認同,這種互動使原本處于邊緣的鄉村生活轉化為喚起公眾情感、引發文化共鳴的觸發器,推動文化從“被看見”向“被理解”轉變。文化認同不再是一種“被動接受”,而是觀眾與內容共同生成的一種情感聯系與價值共識。更深層次地去看,這種認同機制的變化有助于形成新的文化共同體結構。在鄉村文化持續輸出的過程中,城鄉之間的文化互動頻次和情感聯結不斷增強,為跨地域、跨階層的文化理解搭建起了橋梁。這不僅提升了鄉村文化的社會價值,也為文化振興提供了持續性、生活化、非強制性的社會基礎。
短視頻平臺賦能鄉村文化傳播的優勢
短視頻平臺的興起不僅是技術手段的革新,更是文化傳播邏輯的深層重構。對于鄉村文化而言,它不僅提供了更便捷的表達通道,而且重塑了傳播的空間格局與關系結構。在平臺機制、用戶邏輯和傳播生態的共同作用下,鄉村文化的傳播活力得以激發,傳播邊界被顯著拓展,傳播過程也更加開放、協同與互動。
降低傳播門檻,激發鄉村文化傳播活力
傳統的文化傳播往往需要依托專業團隊、媒介機構或官方渠道,對普通鄉村居民而言,其表達意愿長期受到技術門檻和話語機制的雙重影響。而短視頻平臺的出現,使這種傳播格局發生了根本變化。
首先,從技術層面看,短視頻平臺普遍配備便捷的拍攝、剪輯、配音等工具,使用門檻極低。一部智能手機足以完成從內容采集到發布的全過程,操作界面人性化、教程豐富,鄉村用戶即使沒有接受過系統培訓,也能快速掌握基本技能。這種低門檻特性極大地釋放了鄉村群體的表達潛力,打破了“只有專業人士才能創作”的舊觀念。
其次,從主體結構看,平臺的開放性使文化傳播由“專業主導”向“群眾參與”轉變。不再是記者、學者、文化官員等特定群體壟斷文化傳播權,而是包括農民、返鄉青年、鄉村教師、非遺傳承人等普通個體也可以自發記錄、展示和講述本地文化生活。這種表達主體的多元化,不僅豐富了文化內容的層次,也讓鄉村文化擺脫被選擇、被詮釋的命運,獲得更具真實性與溫度的呈現。
擴大傳播范圍,突破鄉村文化傳播地域限制
平臺的傳播能力主要依賴于其龐大的用戶基礎和智能化算法推薦系統。鄉村文化短視頻一經發布,即可被系統精準推送給具有相關興趣的用戶群體,實現“內容找人”的主動分發邏輯。優質內容甚至能在短時間內獲得數十萬、上百萬次的播放量,從而形成強大的社會關注效應。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案例是“李子柒式”的內容傳播模式。博主李子柒通過對中國傳統農耕生活、鄉村美食和手工技藝的高質量再現,吸引了大量國際用戶,成為中國鄉村文化“出海”的典型路徑。她的視頻雖然具備高度審美加工,但其核心仍來自對鄉村生活節奏與文化價值的深情呈現,證明鄉村文化在短視頻時代完全有能力跨越語言、地域和文化的障礙,進入更廣闊的視野。
此外,許多地方的非遺技藝、節慶儀式、民俗活動等也大都通過短視頻形式獲得再生與傳播。山東省的高密剪紙、湖南省的儺戲、云南省的三道茶儀式等借助短視頻平臺進入公眾視野,形成數字化傳播鏈條。這些內容不僅提升了鄉村文化的“在場感”,也為文化傳承提供了新的社會資源基礎。
增強互動性,提升鄉村文化傳播效果
短視頻平臺相較于傳統媒體最大的優勢之一在于其高度互動性。它不再是單向度的“輸出—接收”結構,而是一種嵌入觀眾反饋機制的動態傳播系統,使文化傳播變成一種持續生成的社會實踐。
一方面,評論、點贊、私信、合拍等功能使觀眾能夠即時對內容進行評價、建議與再創作。這種機制不僅豐富了傳播內容的意義維度,也讓文化創作者獲得持續反饋,能夠根據用戶興趣與價值取向優化內容。例如,一些非遺傳承人在發布制作技藝的短視頻后,根據觀眾留言增加文化背景講解、技術細節說明,提升了傳播的教育性與認同感。另一方面,觀眾的參與行為本身也構成文化傳播的一部分。在轉發、點贊、評論等行為中,受眾不僅僅是“接受者”,而是“再傳播者”“再表達者”。文化的意義在多次分享、評論互動中不斷被重構,逐漸形成一種網絡化的集體認知。這種高度協同的傳播結構,有助于推動鄉村文化從個體展示走向公共議題,提升其社會影響力與文化認同基礎。更具發展潛力的是部分平臺還嘗試通過“直播+短視頻”的融合機制,建立觀眾與鄉村文化之間的實時互動場域,在村落節慶期間開展直播互動活動、非遺技藝“云傳承”教學等,進一步拉近了城市與鄉村、線上與線下、觀眾與文化之間的距離,拓寬了文化傳播的方式和空間。
短視頻平臺作為數智時代的新型媒介力量,正在重塑鄉村文化的表達方式與傳播格局。唯有在堅持人民主體、突出鄉村特色、優化平臺機制的基礎上,才能真正釋放其在文化振興中的積極效能。未來,應在制度設計、技術支持與人才培育層面持續發力,讓鄉村文化在時代浪潮中實現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注入深厚的文化動能。
(作者單位:武漢紡織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