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蘇東坡學讀書

蘇洵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他把讀書當作認識人生的手段。這對蘇軾影響很大。

第一次科考失利后，蘇洵依然拼命讀書。后來考取功名的心思淡了，但他有一個時期讀書完全是走火入魔的狀態。據說一個端午節的早晨，妻子給書房里的蘇洵送了一些粽子和白糖，蘇洵讀書太過入迷，竟將桌子上硯臺中的墨汁當成了白糖，等到他妻子來收拾的時候，蘇洵的嘴上都是墨水。父親的言行深深影響了少年蘇軾（號“東坡居士”）。他自小每天挑燈夜讀，倦極才睡，這樣的習慣堅持了一生。他曾道：“舊書不厭百回讀”“著書不復窺園葵”。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十一月，才學兼備的禮部侍郎張方平知益州。他算是最早洞察蘇軾驚為天人才能的長者。至和二年，張方平一見蘇軾，驚為天上的麒麟，當即以國士相待。張方平問蘇洵，兩個兒子看什么書？蘇洵答，蘇軾正重讀《漢書》。張方平天分極高，素有過目不忘之能，有點不以為然，書哪用得著看兩遍呢？蘇軾笑道：“老先生大概不知道，還有看三遍《漢書》的人。”張方平大感驚奇，與蘇軾交流了《漢書》的旨歸，他覺得蘇軾一遍又一遍還真讀出了新意，見解也深刻。

第二年，蘇軾、蘇轍兄弟不負張方平厚望，一路過關斬將，同時考中進士。當時京城有一句關于“三蘇”的民謠流傳很廣：“建炎以來，尚蘇氏文章，學者翕然從之，而蜀士尤盛。亦有語日：‘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意思是，讀書人只要把“三蘇”的文章讀熟了，就能因此中舉、做官、吃肉；“三蘇”的文章如果讀得不熟悉，那么就只能落選喝菜湯了。現在看來，雖然把中舉與吃肉聯系起來并不一定合理，但也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對“三蘇”的崇拜之情。

蘇軾名滿天下，依然勤奮攻讀，抄錄不止。元豐三年被貶黃州期間，一天州學教授朱載上登門拜訪，家童通報后遲遲不見主人身影，半響才見蘇軾快步而來，道歉說是因做每日功課耽誤迎客了。朱載上好奇，問何為每日之功課？蘇軾回答說：“抄《漢書》。”朱載上大驚：“憑先生天賦，開卷一覽定能終身不忘，怎么還要手抄？”蘇軾莞爾：“并非如此。我讀《漢書》，到今天為止已經手抄了三遍。最初是一段事抄三個字為題，第二次兩個字為題，現在則只用一個字。”朱載上肅然起身：“不知先生所抄的書稿，能否讓我見識一番？”

書童內室取來一冊，蘇軾解釋道：“你試舉題中一字。”朱載上隨便找出一個字，蘇軾立即背誦了數百字，無一差錯。朱載上又任意挑了幾個字，都是如此。朱載上甚為震驚：“先生真謫仙才也！”朱載上回家后，告訴兒子朱新仲剛才的經歷，大為感嘆：“東坡先生尚且如此勤奮，你我不過中等之智，豈可不勤奮耶！”

蘇軾利用抄書不但強化了記憶，而且也進一步默識了文章內涵，吃透了文字之外的微言大義。把抄書作為“日課”，可見蘇軾的精深讀書功法是如何積累而成的。成天忙碌到自顧不暇的當代人，見賢思齊，夫復何言！

“以抄代讀”的治學之法，蘇軾可謂畢生堅守。晚年再遭貶官嶺南七載，在此期間，他抄寫的文本及附帶題跋，多是前代先輩之作，也有同代人的佳構。在海南儋州，蘇轍女婿王庠寫信向蘇軾請教讀書之法，蘇軾便回了一封信《又答王庠書》：“少年為學者，每一書，皆作數過盡之。書富如入海，百貨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并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故愿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興亡治亂、圣賢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別作一次，求事跡如實，典章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彷此。此雖愚鈍，而他日學成，八面受敵，與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也。”

（作者系中國作協散文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