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饋贈 [組詩]

走水路的人

喜歡走水路的人，往往

不知不覺已成為一條河岸

和一個碼頭的觀賞者。

沒人可以打擾，

太陽和月亮太過遙遠，

但順著近處的光就能找到歸路嗎？

撞破的每一道波浪多像

一個夢在解體，無論怎樣拼湊，

都找不回生命的花紋。

為什么這一生謹守方向卻依然不停轉啊轉？

因為世上橫流的不止河水，

還有旋渦，暗藏于身前身后。

每次起伏的漂泊，都是內心的虛幻旅程，

帶來致命航行，在曠野中，在人群里，

在一次次不明所以的撞擊

和沉沒現場，唯一令人欣慰的是：

一切在徘徊中終于變成水滴，

被一陣風吹散，或被一條河收留。

傍 晚

小區櫻花開了

它們裝扮春天的每一朵花

都在怒放和凋零之間過著

朝不保夕的生活。

這是一個即將過期的傍晚

遠望已看不清什么了

樓下鉆墻的噪聲

還在困擾著無處逃遁的神經。

這合理的困擾

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紓解

但植物不同

在放縱自我和隱忍他物的

相互折磨中

它們比人類表現得更為從容不迫。

是的，他物而不是他人

什么也不能讓那些鐵灰色樹干

屈服，除了狂風暴雨。

拍打樹干，更多花瓣落下

觸碰到暮氣沉沉的臉

頓感自我也不過是

一個容易漏氣之物，只需時間的箭頭

輕輕一戳。

錯 覺

黃昏中噴泉響起。像雨聲

在晴暖的日子

給我下雨天的錯覺

特別是天空提早暗下去的冬日

我習慣不去求證

而讓這錯覺持續得更久一點兒

在一天的結尾

視覺里充斥的全是一些

似是而非的影像

給了我

只專注于傾聽的理由

但我始終聽不出這水聲

是自上而下降落

還是從低處噴射后，又跌落水中

直到月亮升起，靜默中

月亮恍若被送上天空而

遲遲不落的巨大水滴

橋和流水

重新變得清澈的大運河

從門前流淌而過

我記得它們在夕光下豐盈的樣子

從不干涸的樣子

填補了此前看到它

歷經千年風霜，呈現的凌亂和混濁

那么多的橋，一直孤立存在著

在快速前行的視線范圍

我永遠無法看清它們是怎樣

在歲月的磨砂皮上保持

一種不動聲色的耗損

以為流水自在，橋梁強大

也正因如此，它們不是泯然眾人

就是漸漸消失

我們不停接受這樣的考驗

并且依靠疼痛而使夢想變得醒目

這是人類一種神奇的力量

凌空于流水之上，卻仍是流水中的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