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保護與利用路徑探析

民間口傳文化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構成，承載著人類社會的歷史記憶、文化基因與集體智慧。《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將“傳統口頭文學以及作為其載體的語言”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首，凸顯其重要地位。它以現實或附會的典型人物、事跡為素材，經民眾長期口口相傳、增益創造而成，通過說唱、講述等形式，以民謠、神話、傳說等體裁呈現，具有獨特的文化價值與藝術魅力。

一、民間口傳文化的突出特征

（一）審美性與藝術性

民間口傳文化為實現傳唱便利，在遣詞用韻、節拍韻律上精心雕琢，廣泛運用設問、排比、夸張等修辭手法，增強藝術表現力，呈現出鮮明的審美性與藝術性。

（二）活態性與教育性

它主要以說唱、歌唱為呈現形式，說唱腔調抑揚頓挫，情感表達喜怒哀樂盡在其中，表演時腔調與情感豐富，伴奏形式多樣。在口傳心授中不斷篩選優化，留存活性強的文本。創作內容積極向上，有懲惡揚善、歌頌祖先英烈等主題，多闡釋勞動過程、節慶儀式、生活經驗及人文歷史，教育意義顯著。

（三）民族性與歷史性

民間口傳文化的民族性在少數民族族屬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少數民族地區多地處偏遠，歷史上社會經濟文化發展滯后，圖書文獻稀缺，多數群眾受教育程度低。民間口傳文化因內容豐富、節奏鮮明、敘事直白、抒情充分，深受少數民族喜愛，成為強化民族認同感與歸屬感的重要載體。此外，它歷經漫長社會生產生活“層累”創作、增刪、改編與完善，多反映特定歷史背景下的人物和事件，具有歷史性。

（四）集體性與地域性

民間口傳文化本質上是廣大人民群眾集體創作、編輯、完善并口頭傳承的文藝作品，凝聚著眾人的社會生產生活經驗與集體智慧。其素材選取與創作完善均在特定地域內完成，反映當地人文歷史與自然風情。且因靠集體口耳相傳，自誕生便具鮮明語音學特征，常以方言方音進行說唱、講唱，用詞造句多借鑒方言俚語中的高頻詞匯。

二、民間口傳文化在綜合類博物館的生存現狀與保護利用痼疾

（一）生存現狀

我國人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遺名錄的民間口傳文化有新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蒙古族長調民歌、侗族大歌、藏戲、赫哲族伊瑪堪、中國皮影戲（部分與表演藝術類有交叉）等。在我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民間口傳文化多被歸于“民間文學”類（部分項自有交叉統屬現象，如既屬于表演藝術

類也屬于口頭傳說類）。

民間口傳文化主要通過講述、講唱、說唱來表現（同傳統表演藝術類非遺相似之處在于兩者活態性明顯），同時它是通過聲音、表情夾雜著動作、節拍和情緒表現、聲調變化等形式展現的，給觀眾帶來的是聽覺、視覺等感官的綜合享受，光靠書面語言和文本是無法完美呈現或還原的。但相較于表演藝術要依靠特定服裝、道具、樂器具來完成表演，顯然民間口傳文化在博物館的生存難度較低。民間口傳文化多被展陳在博物館非遺功能區，且以少數民族地區為多。如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博物館、貴州朗德苗寨苗族博物館、廣東瑤族博物館等。

隨著數字技術與大數據處理技術快速發展，網上辦館和“線上瀏覽 + 線下展陳”成為民間口傳文化在博物館保護傳承的新趨勢。全國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借助VR、AR等人工智能和數字技術，在博物館領域發力，以數字化形式向觀眾展示表演譜、演出過程、視頻影音、傳承人訪談、口傳常識及相關學術研究，如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博物館、“布依族在線一中國布依族文化網絡博物館”、“彝族人網—中國彝族文化網絡博物館”等。

（二）保護與利用疾

1.生存空間嚴重萎縮

歷史上，民間口傳文化多出自邊遠地區及社會底層群眾之手，他們文化與受教育水平較低，在思想文化滯后時，為滿足教育、抒情、科普、人文傳承等需求而創作改編。隨著現代工業化、信息化加速，民眾物質文化需求得到滿足，受教育水平提升，傳統民間口傳文化因創作土壤萎縮、創作激情減退而發展受限。尤其在少數民族地區，民眾更多采用著述、音影設備替代非遺的創作、傳承與傳播。相比表演、工藝美術，民間口傳文化難以市場化推廣，無法自主產業化延續生命力，生存空間嚴重萎縮。

2.人才匱乏傳承失序

隨著社會生產快速發展，居民生活水平提升，致富就業機會增多，城鎮化、城市化促使農村勞動力大量向城市轉移。在此背景下，青少年因接受義務教育無暇接觸民間口傳文化，中青年人忙于務工無心學習，熟悉此類非遺的老人不斷離世。同時，博物館缺乏語音學等專業人才，難以整理收集民間口傳文化的文本唱譜、文獻資料等，也無法分析其人文歷史背景、傳播流程及錄制影音，考辨相關檔案資料。民間口傳文化傳承人和藝人減少，博物館人才隊伍后繼無人，導致民間口傳文化的保護與利用陷人失序。

3.譜文遺散搶救跑偏

民間口傳文化是區域集體智慧結晶，主要靠口頭創作與口口相傳，鮮少以紙張記錄，搶救、保護多依賴當地耆老。但老一輩傳承人陸續離世，中青年人或外出務工，或興趣缺乏，致使譜文傳承受限、大量遺失。且其多以方言傳播，非方言使用者難以精準搶救、保護。在保護與利用方面，因操作難度天，部分博物館重文本、史料收集及學術研究，輕傳承方式、藝術與語音價值挖掘；重文獻查閱、網絡資源，輕實地調研、表演音視頻記錄，阻礙了民間口傳文化的有效保護與利用。

4.形式單調載體單一

國內多數綜合類博物館對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展陳形式單調、載體單一。部分場館敷衍了事，僅以文字概述、展示相關素材圖片、表演器具和文獻檔案，較少運用數字化、AR及VR技術全方位還原講唱、講述現場，“活態”展示欠缺。一些非遺數字博物館同樣不足，如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網，對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僅呈現少量音像視頻，難以讓瀏覽者滿意；中國布依族文化網絡博物館、中國彝族文化網絡博物館等，也只是簡單羅列項目、進行文字和圖片展陳，在活態性與仿真還原方面著力甚少。

三、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在綜合類博物館保護與利用的優化路徑

（一）借力市場化，搭車全域旅游

綜合類博物館方面應充分挖掘民間口傳文化非遺項目講述、講唱的藝術張力和審美價值、文學價值，著力研究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自創作的人文歷史背景、創作改編流變過程、伴奏樂器使用偏好、韻律修辭手法選擇、傳承人物個體差異及集體特性、方言方音唱譜唱腔拿捏等各方面細節。以編纂出書、隨館演出、在館展陳、在線直播訪談、播放錄制音影視頻等形式，進一步擴天此類非遺項自的文學影響力和藝術感染力，在建立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文獻檔案、數字檔案儲備庫的同時，催發民間口傳文化的生命力、“活態性”，深人挖掘民間口傳文化項目的文化創意產業化潛力，通過開發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的周邊人物、場所、器具、游藝等，打造民間口傳文化產業園、民間口傳文創基地等平臺，從而創建本地的民間口傳文化非遺品牌。

（二）建設人才庫，壯大傳承隊伍

一方面，要開展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技能掌握者、傳承者、民間藝人底數的排查工作，梳理出現有的此類非遺項目的傳播區域、影響范圍，講述、說唱者的既有人數和年齡層次分布情況及興趣愛好者、有志接力者的情況，從速建立當地耆老專家庫、青年志愿人才庫，借力博物館現有的文獻檔案資料與影音數字資源，全力幫扶傳承人員，加快培養后備傳承人才，盡力引導相關傳承人員補齊完善民間口傳文化唱譜文本。另一方面，要加強博物館相關人員技能的培訓教育，鍛造他們甄別、分析、梳理、歸納民間口傳文化原始文獻檔案、服飾樂器、傳承程序和研究民間口傳文化藝術價值、文學價值和審美價值等方面的能力；同時，還要培育他們運用刻錄機、數碼影音設備、攝像機、錄音機、錄音筆、掃描儀等專業設備，記錄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的原腔原調、方言方音、情緒表達的細節并予以文字化、數字化處理的能力。此外，應注重對民間口傳文化抱有濃厚興趣的志愿服務者的教育引導，定期組織他們進村寨、聚落開展志愿服務，參與此類非遺項目的展品布置，以及建立隨館演出形式的志愿服務隊伍。

（三開具急救單，給足政策傾斜

綜合類博物館要建立民間口傳文化搶救數據庫、待搶救清單。通過下沉村寨一線實地走訪的方式，拉網式梳理出現有的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自的底數、講唱傳承人數、傳播區域范圍與傳播人群；梳理出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現存的相關文獻檔案，特別是與此類非遺直接相關的古典文獻、傳承人訪談、專家學者論證情況等。助推地方政府和文旅主管部門加大對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自政策保護的傾斜力度，按照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的瀕危程度，給予相應的搶救開發與幫扶。特別要注重對邊遠地區未經開發的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傳承影響區村寨的整體保護；注重對熟稔說唱講述細節、精準把握表演節奏、正確理解方言語詞的老一輩傳承人的訪談，借助數字技術和影音電子設備，將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自講唱過程完整記錄并輔之以文本記述。通過舉辦民間口傳文化節、民間口傳文化宣講會等形式，將民間口傳文化保護工作程序化、定期化、儀式化。

（四）借力數字化，創新呈現方式

綜合類博物館應找準民間口傳文化的傳播特性，針對其口頭創作、口口相傳的特點，對接大數據處理技術和數字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綜合運用圖片展播、文獻展陳、影音播放、虛擬投影，甚至民間口傳文化現場表演、遠程直播表演等方式方法，全方位仿真還原此類非遺項目的講唱過程。要用實、用好互聯網平臺，提升非遺數字服務水平。要特別注重對博物館工作人員在有關數字應用技術方面的培訓引導，提高其政治站位，增強其運用現代科技成果深化為民服務宗旨的意識。教育他們摒棄搞“花架子”“形象工程\"的陋習，鼓勵他們進一步引進應用數字化技術，將民間口傳文化類非遺項目的文獻檔案、創作流程、人文歷史背景、傳承人訪談、唱譜唱腔拿捏細節等真實細膩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四、結論

民間口傳文化在綜合類博物館的保護與利用面臨諸多挑戰，但也蘊含著發展機遇。通過借力市場化、建設人才庫、爭取政策支持、創新數字化呈現等優化路徑，能夠有效推動民間口傳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使其在現代社會中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為人類文化多樣性的保護與傳承貢獻力量。

（作者單位：南京市博物總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