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何以賦能民間文學發展

摘 要：文生視頻大模型Sora的出現在AIGC領域帶來顛覆性變革，其憑借著強大的語言分析理解能力和文生視頻能力，為民間文學領域下民間文學資源影像轉化、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與建設、民間文學神話與神話學發展賦能。在民間文學影像轉化方面，Sora加速其影視轉化進程，促進影視創作大眾化與創作內容個性化發展，并使在虛擬世界重塑故事講述語境成為可能，助力口頭文學“活態”傳播；在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與建設方面，Sora的引入有望拓寬口頭傳統類非遺收錄方式、擴大非遺的受眾和傳播力度并推進非遺內容創新等；在神話與神話學發展方面，Sora作為一種“世界模擬器”，打破了現實世界與神話世界的時空區限，對于建構神話時空維度、促進現代神話再創作以及打破地域、民族限制構建世界共通的神話學網絡皆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Sora；民間文學；影像化；非物質文化遺產；神話學；賦能

繼ChatGPT亮相之后，美國人工智能實驗室Open AI于2024年2月15日又發布了文生視頻模型Sora，引起國際轟動。在Sora之前，Runway、Pika還有Midjourney等也曾發布文生視頻模型，但其視頻模型僅支持2—3秒的視頻生成，而Sora的出現完全碾壓同類型的AI模型，在文生視頻模型技術方面取得重大突破，甚至為AIGC（AI-Generated Content，人工智能技術生產內容）領域帶來顛覆性變革。Sora可以根據話語指令生成60秒的動態視頻，支持多鏡頭切換，運鏡流暢自然，擁有電影般清晰畫質。從Sora公布的視頻樣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人物、動作、背景、光影等的逼真形態，富有情緒的人物面部表情、被大象踩踏而濺起的雪地顆粒、清晰可見的綠葉靜脈紋路等畫面逼真到肉眼無法區分虛實。與其他視頻模型以文生圖、以圖作為驅動基層而實現動態效果的生成路線不同，Sora通過將輸入視頻分割為時空補丁（Spacetime Patches），這種補丁包含視頻的空間和時間信息，而后利用擴散Transformer的縮放特性來進行文本訓練，最后根據語言模型的文本描述生成高質量視頻。不少專業人士認為，Sora通過大量的訓練、深度模仿，已經學會了人類看待物理世界的方式，可以通過深度學習和想象，來表達人類世界的運行規律，繼而具有一定“創造性”。“在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嚴鋒看來，從遠古的巖洞壁畫開始，人類就開啟了一個虛擬化的進程。對于現實世界，文學、繪畫、戲劇、電影等構成人類的虛擬宇宙。”[1]而伴隨人工智能的發展，Sora“以假亂真”的視頻生成模式，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人工智能正在逐步打破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壁壘，且逐漸融合、交互。Open AI實驗室將Sora定位為“構筑物理世界通用模擬器的一條可行之路”[2]。Sora的出現是人工智能邁向“世界模擬器”的重要里程碑，將促使人類重新審視文學、藝術和思想文化的價值。

民間文學區別于作家文學，是人民群眾集體創作、傳承、發展的文學形式。“民間文學既是一種文藝現象，更是一種文化生活，深深植根于人民群眾生活土壤。作為一門學科，民間文學主要是研究民間文學的范圍、特質、價值及其流傳、發生、發展規律，探討作品的思想內容、藝術形式與社會功能等的學問。”[3]近年來，隨著人工智能、互聯網等“新科技”的出現，民間文學的發展呈現出多學科交叉、融合的趨向，如將VR等數字技術運用在非遺保護中，將民間文學資源進行影視化再創作等。學科交叉對傳統民間文學的發展提出了挑戰，但同時亦是機遇。人工智能Sora具有強大的“語言分析理解能力、文生視頻能力、場景生成能力、情景模擬能力”[4]，將其引入民間文學領域，對推動民間文學資源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非遺保護與建設、當代神話學的構建等方面皆具有一定積極意義。

一、Sora賦能民間文學資源影像化發展

2021年4月，中宣部印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十四五”重點項目規劃》，重點推出“中國經典民間故事動漫創作工程”，該政策的出臺為民間故事資源的影視轉化提供了動力支持。近幾年來，取材于傳統民間故事的國產動漫、電影方興未艾，廣受中國兒童、青少年喜愛，如取材于中國神話故事“哪吒鬧海”的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高達50億元，取材于民間“白蛇傳”傳說故事的《白蛇：緣起》電影也掀起一股動漫熱潮。民間文學資源的影視轉化是口頭文學在現代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是民間文學大眾化、群眾化的重要路徑，也是當今社會傳播、傳承優秀民族文化的重要方式之一。Sora這種高清文生視頻的出現打破了傳統影視行業的發展規則，為影視創作帶來了前有未有的機遇與挑戰。

（一）加速民間文學資源影視轉化進程

Sora具有根據指令自動生成高清視頻的特性，其使得口頭文學資源的轉化方式更為多元、制作成本大幅降低、生成作品效率大大提升。相較于傳統取材于民間文學資源的動漫電影制作來看，Sora無需場景拍攝、高昂影像設備、特效制作、幕前幕后的人力等就可生成同電影畫質相仿的影視作品，這大大縮減了電影的制作成本，而成本的減少必然會帶來影視作品的大量涌現。動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劇組在采訪時透露，這部電影共耗時三年、耗資6000萬才得以完工與大眾見面，傳統動漫制作的高成本、高投入使得民間文學資源影視轉化的戰線較長，但Sora可以使創作者免受時間與資金等條件的限制，實現成本最小化、收益最大化的創作效果。“目前Sora雖處于內測階段但可以預見在其放開使用后會迎來生成式內容的涌現，并展現從低級到高級，從娛樂到專業的進階過程。基于其出色的技術能力和對視聽語言的理解水準，在改造世界的途中Sora將不僅僅是一個打破傳統視頻制作界限的技術工具，更是一個激發創意和想象力的創新平臺。”[5]Sora工具的引進，會逐漸打破以往以人為主體進行影視創作的局面，從而形成人與“機”交互共創作品的情形，在這一過程中有助于激發創作者的想象力與創造力，人機交互共創高質量民間文學影視作品，加速民間文學資源影視轉化進程。

（二）推進民間文學資源影像化的個性化發展

AI時代的到來，使傳統的影視創作壁壘逐漸消解，越來越多的個體投入影像創作中來，傳統的電影制作會逐漸向短視頻、微電影過渡。影視作品中的人物可根據創作者的需求、個人意向而具有不同的設計形象，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小哪吒有著重重的黑眼圈、頂著一個鍋蓋頭劉海、雙手插兜，一副混世魔王形象，顛覆了傳統的哪吒形象認知。哪吒一改傳統故事中或正或邪的扁平形象，減少了哪吒在傳統故事中天定善惡等神性成分，著重塑造了哪吒身上不屈服于命運、人定勝天的人性魅力。而這樣的創意改變，在Sora的加持下，每個人都可以根據個人經歷、興趣愛好去創作獨屬于自己的那個或張揚或內斂或跋扈或溫順的哪吒。Sora文生視頻的出現，使每個人心目中的“哈姆雷特”得以具象化，每個人都可以從講故事的受眾變為故事影像化的創作主體，提升了民眾參與度與主體性沉浸式體驗效果，促使民間文學影視資源轉化形式更趨于個體性發展，這無疑會促進口頭文學資源在當下社會的傳播，但在進行個體化創作時，還應尊重故事的原初內涵，遵守敘事倫理，在一定道德規則的約束下進行創作。

（三）重建口頭傳統影視化敘事語境，促進民間文學“活態”傳播

Sora可以通過接收指令再建口頭傳統在影視中的虛擬語境。近年來以民間文學元素進行影視創作的作品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創作者多結合時代特征、熱點潮流對民間文學作品加以改編，如2023年初爆火的國產動畫《中國奇譚》之《小妖怪的夏天》，作品將西游故事進行改編，以一個不知名的小妖怪為切入點，講述了小妖怪為完成“老板”要吃唐僧肉的KPI而辛勤勞作的故事。這無疑是口頭文學在現代社會傳播的重要途徑之一，但內容與情景的改編消解了口頭傳統的原初生存語境，不利于人們了解最原真狀態的民間故事及其生成背景。隨著社會時代的變遷，傳統的故事語境幾乎已湮沒在時代潮流中，如赫哲族的“伊瑪堪”，隨著講演者的相繼離世，幾乎無人能演唱活態的“伊瑪堪大唱”，又因其演唱內容與現代社會有所脫節，想要恢復其故事場域著實困難。而Sora因其具有模擬世界的功能，在生成影視時也可嘗試構建原真活態的講述場景，如以指令的形式構建人們打漁豐收、族人圍坐篝火、歌手演唱“伊瑪堪”等眾多場景，受眾也可參與其中。文生視頻Sora這種一鍵生成式的、以影像方式來實現口頭傳統敘事語境的重建，有助于民間文學資源的“活態”傳播。

二、Sora賦能民間文學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通過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條例，民間文學（口頭傳統）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十大門類中的第一類，具有極高的保護價值。我國先后五批公布了2278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其中民間文學類共計216項，總占比約為9.48%，主要包括傳說、神話、歌謠、史詩、故事等。

（一）傳統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方式概況

“建檔是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的主要方法，這也是《公約》非遺保護的重要方式之一。但是我國的建檔工作主要落實在記錄與資料保管、收藏兩個層面。”[6]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民間文學資源的搜集整理工作逐漸取得了可觀成效，20世紀八十年代，普查記錄、整理出版“中國民間文學三套集成”（包括《中國民間故事集成》《中國歌謠集成》《中國諺語集成》）工作正式啟動，在20世紀末歷經二十余年光陰，得以全部完成，共出版了省卷本90卷，地縣卷本4000多卷。三套集成的出版使得我國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保存，對于傳承和發展民間文學具有重大意義。在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工作中，文本類的呈現是其主要保護方式，如滿族民間故事于2008年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遼寧省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于2015年開始通過實地調研、采訪傳承人、采錄故事家所講故事等方式，將滿族故事編輯、整理出版，《遼寧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系列叢書——黃振華民間故事精選》即是這一非遺保護項目的重要成果。

資料保管、展覽也是我國非遺保護工作的重要方式之一，民俗館、博物館、展覽館等的建立為民間文學類非遺提供了展示空間，隨著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的館舍嘗試將數字媒體技術運用在非遺保護中。如通過數字化技術，將非遺文化元素進行數字化處理，建立非遺數據庫；利用VR（虛擬現實）技術為觀眾帶來更真實、沉浸式的非遺體驗。綜上，以文字、文本形式保存口頭敘事，使其占據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方式的主體地位，這對于避免民間文學資源的消失無疑是有益的，但這卻是對口頭文學“活態性”“口頭性”“集體性”特征的違背，故事家的每次講述即是一次創作，而固化成書的方式使民間故事失去了“活性”，“原本‘野蠻生長’的口頭傳說，被文字予以規范化；而這種規范化正在削弱傳說的‘口頭性’，從而影響其發展”[7]。Sora作為一種新型世界模擬器，它可以重構口頭敘事的講述場域、語境，有利于非遺“活”起來。

（二）Sora賦能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工作的路徑

Sora的文本到視頻轉換功能為民間文學類非遺的展示和傳播提供了全新的方式，其智能化和高效性特點對于民間文學類非遺的整理和保護工作亦提供了便利。Sora對口頭傳統類非遺的積極影響主要表現在其有助于拓寬非遺的保管存放方式、擴大非遺的受眾和傳播力度并推進非遺內容創新。

1. 拓寬口頭傳統類非遺收錄方式

相較于以文字記錄、實物展覽等方式來保存口頭文學資源、體驗民族文化環境的傳統措施來說，Sora通過其先進的深度學習框架和強大的視頻生成能力，可以將語言或文字直接生成視頻，將民間文學的傳說、故事轉化為視覺化表達方式。雖然現在Open AI還未對Sora開源，尚且只能生成60秒閾值的視頻，但在未來將采錄的故事利用Sora的編輯與生成功能直接轉化為影像作品并非困難之事。Sora根據口頭版本自行編輯整理內容并生成影像，這不僅簡化保護程序、節省人力物力，也擴展了對珍貴文學資源的保存方式。Sora根據指令模擬出來的虛擬世界、歷史環境等為觀眾建構了故事中的時空，可以使公眾更直觀、更沉浸式地參與故事、體驗故事，對于創新非遺影像化保存方式與提高民眾參與度來說，Sora皆為其提供了便利。

2. 擴大民間文學類非遺傳播受眾

劉魁立先生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真髓是基質要素傳承》一文中談到：“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領域里，我們通常會提及‘非遺的主體是什么’這樣一個問題，其中講到最多的是‘傳承人’。但在我們心目中，雖然可能有、可未必一定有地位的是我們的‘受眾’。”[8]劉魁立先生強調了“受眾”在非遺保護中的重要地位，而傳統的口頭傳統傳播方式往往受限于地域、時間和傳播渠道等因素，難以覆蓋更廣泛的受眾。Sora因其出色的語言理解能力和設備適配性可以幫助擴大口頭傳統類非遺的受眾群體，它能夠識別和理解多國語言，實現跨語言的信息溝通和交流，從而打破語言障礙，讓非遺文化更好地傳播到世界各地。各民族的非遺資源也可以通過Sora直接生成多語種短視頻或微電影的形式，通過互聯網等現代渠道傳播到全球各地，打破地域、語言限制，推動口頭文學資源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與發展。

3. 推動民間文學類非遺內容創新

Sora在民間文學類非遺保護中可以發揮創作創新的作用。借助其強大的生成能力，Sora可以根據已有的民間文學素材進行再創作，生成新的故事情節和角色形象，為非遺文化注入新的活力和創意。這種創新創作不僅有助于傳承和發展非遺文化，還可以為非遺保護帶來新的可能性和機遇。同時，通過Sora的視頻修改和融合功能，可以將非遺元素與現代流行文化相結合，創造出更具時代感和吸引力的內容，進一步推動非遺文化的傳播和發展。對于受損或不完整的非遺內容，如在民間文學類非遺“民俗場”的建設過程中，Sora可以嘗試進行高精度、高質量的圖片和視頻重建，從而幫助恢復其原始狀態，助力內容重建與創新。

三、Sora賦能當代民間文學神話與神話學建設

Sora與神話看似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術語，但從更寬廣的視角來看，二者之間具有一定關聯。Sora作為一種高度智能化的創造工具，其生成的視頻內容就有可能包含神話元素，而研究神話的相關理論方法也可以為Sora等人工智能模型的發展提供啟示。例如，神話學對人類文化、社會、心理等方面的思考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人類創造力的本質和機制，從而為人工智能模型的創造力和模擬力提供理論支持。

（一）傳統神話學觀點與當代神話學發展趨勢

2024年1月，“民間文學”重回中國語言文學大類下的二級學科之列，并確認其分支學科包括神話學、史詩學、故事學、傳說學等。神話是民間文學范疇中的重要類別，神話產生于人類社會早期，是人類原始、太古時期的文化遺留物。人類對神話不斷進行了追問從而產生了神話學。西方學者較早開始了對神話的研究：“19世紀的神話研究多傾向于探究神話起源問題，20世紀的神話理論則強調神話的結構和功能。”[9]38如自然神話理論學派認為神話起源于自然現象，古人將自然現象視為具有神性的力量，并試圖通過神話來解釋這些現象。而以馬林諾夫斯基為代表的眾多學者逐漸將關注點轉向神話的共時研究，關注神話的內部結構與功能。對于神話的理解學者們眾說紛紜，威廉·巴斯科姆在《口頭傳承的形式：散體敘事》[9]10中對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進行了界定，從形式角度將神話歸為散體敘事類型，并認為神話是發生于久遠過去的真實可信的事情；神話對于講述他們的群體來說是真實的、神圣的。勞里·杭柯從形式、內容、功能、語境四個標準來闡釋神話，認為“神話是關于神祇們的故事，是一種宗教性的敘述，涉及宇宙起源、創世、重大事件以及神祇們的典型行為。神話傳達并認定社會的宗教價值規范，它提供應遵循的行為模式，確認宗教儀式及實際結果的功效，樹立神圣物的崇拜”[9]61。馬林諾夫斯基認為神話不是象征性的，而是主題的直接表達，強調神話在社會中的功能，認為神話是遠古人類原始信仰與道德智慧的實用憲章[9]244。阿蘭·鄧迪斯則倡導對神話進行象征研究：“他一方面對神話進行共時研究，分析神話的敘事結構；另一方面，對神話進行精神分析闡釋，強調神話研究中神話普遍性與文化相對性的統一。”[10]以上關于神話的種種觀點，雖側重點各不相同，但都認為神話是遠古時期形成的、具有神圣性與真實性的文化遺留物。而在后神話時代，科學的興起大大沖擊了神話的“真實性”，人類思維信仰的改變，夾雜商業性質的儀式表演，活態的神話已基本不復存在，那么古老的神話在現代社會又該如何生存？神話學的未來發展方向又是什么？這些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

楊利慧教授在《當代神話學的立場和追求：在整體時間觀和互文之網中重新理解神話與神話學》一文中，提出了要構建以整體時間觀為基礎的當代神話學，神話不僅存在“敘述時間”也存在“被敘述時間”，要打破神話遠古與當下、原始與現代的時間隔閡，關注神話在當下語境的“流動”及“流動”過程中所產生的新功能，強調神話在當下語境的跨媒介性與媒介的能動性[11]。Sora作為目前為止最具“智慧”的技術和媒介工具，它在我們理解神話、重構當代神話學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Sora不僅可以作為神話的承載工具，其本身與神話是有互動關系的，以及其作為媒介本身也具有很強的形塑神話力量。

（二）Sora對當代神話及神話學發展的積極影響

因Sora具有一定的創造力，將Sora引入神話敘事中也是對神話進行再創作的過程，神話不再是由文字記錄的靜態文本，而是三維、立體的動態敘事過程，這對還原神話世界、神話在當代的再創作以及構建世界共通的神話學網絡皆具有積極意義。

1. 建構神話時空維度，還原古老神話世界

從古至今，神話就在多種媒介中存在，從古老的巖畫、口頭語言、文本記錄再到如今的電影、游戲等等中均存在神話元素。隨著時代的進步，一些高科技如VR也被用于神話的創作與傳播中，但無論哪種媒介的引入，我們對于神話的理解乃至人類社會的邏輯、結構都無法被立體地描摹出來，“是以一種抽象的語義形態存在著，而非人類能夠真切地看到、感受到、接觸到的鮮活的時空現實”[12]。而直到大型“世界模擬器”Sora的出現，一個不被時空約束、虛實相交的世界正在逐漸建立。對于神話而言，Sora媒介的出現使神話的存在方式由單模態向多模態轉變，為當代神話提供了全新的視覺表達形式，Sora還可以理解世界中的時空觀，“在Sora的時空觀中，時間和空間不再是靜態概念，而是可以被擴展和重新定義的維度。Sora通過對時間和空間的重新構想，為用戶提供跨維度的智能交互體驗”[13]。這就意味著Sora打破了古老神話與現實世界的時空區限。神話中往往涉及超自然、神秘與神圣等元素，Sora可以根據背景提示、自身理解，模擬古老原始時期的世界形態，構建古老神話時期的生成語境，又因其具有一定的創造力與理解力，對神話還具有一定的形塑作用，會根據現代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與人類的主觀意向對神話進行再創作，重新理解并重構古老的神話世界。

2. 深化神話主客體融合，促進現代神話再創作

神話的內容多與古老創世有關，但又不僅僅包括創世元素，在杭柯看來：“關于世界怎樣起源、我們的紀元怎樣開始、我們為之奮斗的目標怎樣確立，以及我們尊為神圣的價值怎樣確認的故事，如列寧的生涯、毛（澤東）的言論等就特定方面來看也是一種與創世神話相似的情形。”[9]63-64神話既關注古老，也包括當下，神話的創作在當下社會一直在進行。楊利慧等學者也提出要關注神話在當下語境的變遷與生成過程，關注媒介對神話傳播、傳承的重要作用。隨著Sora技術的興起，通過人機交互的形式進行神話再創作成為可能。作為傳統神話講述人的主體角色逐漸沒落，公眾從聽眾客體逐漸轉化為創作主體，個體（用戶）通過Sora的算法生成模式，可以將傳統神話故事與現代審美潮流、時代觀念結合，并根據個人偏好和想法影響神話故事的發展方向和結局。主體和客體逐漸融合，個人既是一定意義上的創作者同時也是接收者，擴大了當代社會下神話再創作及神話傳播的公眾參與度，而這種人機交互式的方式還可以促使個體與神話中的角色進行深入互動，進而實現神話故事的交互式敘事。同時，在運用Sora創作神話時，也應注意規避過度改編或扭曲神話原有內涵情況的發生，要對神話中的神圣意味加以尊重和敬畏，切勿將神話轉變為故事。

3. 跨越族群地域限制，構建世界共通的神話學網絡

近年來，大數據技術與中國神話學研究相結合的案例逐漸增多，科學技術在對神話資源的搜集整理、神話數據庫的建設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熊惠《中國多民族神話中的文化基因及神話數據應用》一文即討論了神話研究如何利用大數據“知識圖譜”來明晰神話的系統性與關聯性[14]。為解決中國神話分布零散、系統性不強的問題，其通過收集整理神話母題，引用大數據“知識圖譜”將海量、多樣的母題元素整合并關聯起來，從而形成一個結構化、揭示元素關聯性的神話圖譜。對于上述工作，Sora不僅可以完成，還可以通過深度學習與訓練，嘗試使它模仿人類思維結構提取神話母題，從而實現神話母題數據平臺建設的全部智能化。除此，Sora具有跨文化的特性，可以突破語言與文化的障礙，打破族群與國家的限制，使中國神話與世界神話資源互通、共享。又因其所具有的高效性與可擴展性，利用Sora嘗試建立一個全球性的神話學研究網絡并不無可能，從而推動中國神話學的國際化發展與全球神話學資源的共通互享。

四、結語

人工智能的發展將人類社會帶入了一個更加數字化、智能化的時代。在“新文科”的背景下，我們也應積極將現代信息技術納入人文社科的建設中來。Sora文生視頻模型突破了以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局限，為民間文學學科的發展和建設提供了技術支持與動力支撐，在民間文學資源影視化、非遺保護與神話學發展等方面皆大有裨益。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工智能為傳統學科建設帶來便利的同時也隱藏的危機，如影視視頻低成本化的制作是否會引起影視市場的魚龍混雜，民間文學作品是否會被任意改編？又如Sora在生成時該如何確保非遺文化的原真性以及能否準確建構神話的神圣時空等問題。故我們應理性地看待人工智能，在具體實踐運用過程中，要注意“人”與“機”的協調與平衡，在社會倫理秩序內、人類主體性獨立思維的前提下發揮Sora等人工智能的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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