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發展和構建

中圖分類號］D231；K265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3-3815（2025）-02-0079-16

The Development and Construction of Wired Telephone Networks in the Anti-Japanese Base Areas of North China： Focusing on the Jin-Cha-Ji， Taihang， and Taiyue Regions

Qi Xiaolin

Abstract：The wired telephones in the anti-Japanese base areas in North China played a crucial role in aspects such as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combat command，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base areas.The experience accumulated in using wired telephones during theRed Army period，along with the infrastructure established inNorth China before the outbreak of the National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laid the foundation for theinitialdevelopment of telephone networks in North China.As the wartime situation evolved，the planning and utilizationof wired telephone networksunderwent continuousadjustments.The establishment of comprehensive systems and regulations for the construction，maintenance，management，and operation of wired telephone services marked the basic completion of telephone networks acrossthe anti-Japanese base areas in North China.This process reflected the CPC’s modern consciousness regarding material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 as wel as its capacity to utilize modern technology in service of the revolutionary war.

抗戰時期，八路軍在華北構建了較為完備的通信體系，包括無線通信、有線通信、簡易通信和人力通信等。各種通信技術運用的場景有所不同，無線通信較少受到空間限制，有線通信則需要較為穩定的空間。因此，有線電話更多運用于根據地內部信息的傳輸。1941年，在平西和八路軍作戰的日軍對根據地有線電話網評價稱：“盡管是在崇山峻嶺之中，但從根據地中心到末端都架設了電話線，充分體現出要收集情報、貫徹命令的意圖。”①1944年7月，中央軍委作戰部第三局指出：“已鞏固建立起來的根據地內部與邊圍，有普遍的長途電話網，成為情報通信網的主要聯絡工具”，“從每個根據地內部聯絡來說，超過了無線電通信的作用”②。

作為現代化的通信技術，有線電話如何進人中共領導的敵后戰場，有線電話網怎樣發展和構建，學界尚無詳盡研究①。有鑒于此，本文，考察中共華北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發展和構建，進而呈現敵后戰場與現代技術之間的關系。

、主觀因素和客觀基礎

華北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興起有兩個淵源。一是紅軍時期，中共軍隊已將有線電話用于作戰指揮，積累了經驗。二是全民族抗戰前，華北地區有線電話已有所發展。前者可稱為主觀因素，后者可稱為客觀基礎。

大革命失敗后，武裝斗爭成為中共革命的重要內容。此時，中共武裝力量尚在初創階段，較為分散，武器裝備皆無定制，南昌起義部隊的通信分隊沒有成建制保留下來。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初期，根據地內信息傳遞主要依靠遞步哨完成，紅軍平時和戰時的通信，由交通員、傳令兵和司號兵實施。② 1930年8月，紅一軍團向南昌進攻時，開始出現利用有線電話建立通信聯系的記錄③。

隨著各地紅軍興起，中共中央開始統一紅軍編制④。1930年9月，中央軍委制定《中國工農紅軍編制草案》③。根據編制草案的設計，“集團軍、軍、師、團、營”層級內部重要機構的溝通，主要由有線電話完成。盡管受各種條件限制，紅軍很難按照編制配備有線電話，但有資料表明，有線電話在作戰指揮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例如，1933年5月朱德在總結黃陂東陂兩次戰役時強調：“有線電話是指揮上最合適的工具。”⑥

盡管長征途中紅軍一度減員，但是1935年2月11日中央紅軍在扎西整編時，電話隊仍得到保留。在軍團的指揮機關中設通信隊，其中電話排設正副排長各2名，正副班長各6名，電話員60名；在師的指揮機關中也設通信隊，其中電話排設正副排長各1名，正副班長各3名，電話員30名②。曾在紅一軍團從事通信工作的池龍這樣回憶有線電通信分隊的組成：軍團司令部設電話隊，師司令部設電話連，團司令部設通信連（負責徒步、旗語、司號和有線電綜合通信），營以下沒有有線電通信。紅一軍團電話隊人數一般在120人至150人左右，即使在過雪山草地部隊大減員的情況下，電話隊的人數也沒有少于120人，電話線也沒有少于50公里。③

有線電話不僅用于作戰指揮，也是根據地內部重要的通信工具。1933年至1934年，中央蘇區以瑞金為中心，架設了三條線路：一條經古城到長汀（福建軍區），一條經會昌到筠門嶺（粵贛軍區），一條通到寧都（江西軍區），在瑞金的紅軍總部各首長辦公室、醫院、軍校和政府各機關，均通有電話②。1931年8月，鄂豫皖蘇區以新集為中心建設有線通信網，第一條線路走向是：“新集（鄂豫皖中央分局和軍委）一箭廠河（總醫院）一楊林崗（總經理部、兵工廠）一七里坪（黃安縣政府、被服廠）一黃安縣南門郭壽九村（方面軍前線總指揮部）。”此后又架設三條：一條沿潢河向北，架到潑皮河，與光山、羅山地區的有線電通信網相聯結；一條從新集向東，架到沙窩、丁里灣、白雀園、商城、葉家集，蘇家埠、韓擺渡戰役時，延伸至蘇家埠、韓擺渡；一條從新集架到金家寨、麻埠、獨山，與皖西地區的有線電網接通。①

全民族抗戰爆發后，八路軍各師依然保有電話隊的設置。1937年9月，第120師師部設立通信科，編有一個通信營，下轄電話隊和通信隊。根據周士第記載，第120師在莊里鎮出發時裝備總機、單機共34個，中被復線25公里②。10月，聶榮臻率部在晉察冀邊界創立根據地，直屬工兵連有一個通信排，電話班有14名電話員、3部電話總機和3公里中被復線③。雖然全民族抗戰初期八路軍有線電話設備殘缺、人員不全，但其建制依然存在，這是華北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發展的基礎。

更為重要的是，紅軍時期有線電話的運用，為華北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的發展儲備了管理人才。例如，組建晉察冀軍區有線電話網的劉彬，1929 年參加紅軍，歷任戰士、紅一軍團司令部譯電員、作戰參謀、機要科長，抗戰爆發后任第115師機要科長、晉察冀軍區第三科科長④。曾任太行軍區、太岳軍區電話局局長的程萬鵬，1926年在西北軍第14軍當電話兵；1931年12月參加寧都起義，加入紅軍，任通信連排長、電話隊隊長；抗戰爆發后，任第129師電話隊隊長③。這些人經歷了戰爭考驗，具備一定的專業知識，成為某一戰略區有線電話建設的重要組織者。

全民族抗戰爆發前，有線電話在華北的發展，是中共華北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得以發展和構建的又一基礎。長途電話在中國最早出現于1900年，此后逐漸發展。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先后建立交通部、省、縣三個層級的長途電話管理體系，分別負責全國、省域和縣域長途電話的建設。全民族抗戰爆發前夕，交通部興辦的長途電話線共有 52245多公里，“京滬、京漢、津浦、平漢、粵漢各干線，均已先后完成，直達通話”，“沿海及中原各省各大都市間之電訊交通，得晤談于頃刻之間”⑥。

各省也興辦一定規模的長途電話網。據統計，1930 年底，山東能通電話的縣有65個，1933 年4月省辦長途電話線路3368公里③。1933年6月，河北能通電話的縣有90余個③。在山西，1933年公用電話線路長1589公里，電話機44部，來話 27175次，去話 27347次③；1934年軍用電話線路長達6248公里，分局100個，話機199部@。

縣區長途電話的建設，便利縣域內信息的傳輸。1931年6月底，山東有電話竣工的縣27個，尚未竣工的縣56個，架設線路5148公里，裝設電話機912部，交換機1249部?。1933年6月，河北省縣區長途電話擬擴充者7個縣；裝設完竣者14個縣；正在裝設者26個縣①。其中望都縣長途電話于1930年7月設立，“與鄰縣及北平天津均可直接通話”，短途電話于1931年12月設立，“本縣三區及保衛團兩分隊均可直接通話，又與定縣、完縣連線”②。1931年春，陽原縣“各區區公所先后設置電話，于縣城長途電話分局內安置交換機，以為全縣電話中樞，又于東城安置交換機，以為與全省長途電話聯絡之用”③。完縣（今順平縣）長途電話于1931年9月裝設完竣，“外四區、各公安分局、中區縣政府暨公安局、財政局設話機”；1932年春，“在城內縣教育局及商會、城外郭村南區公安分局派出所、亭鄉自治區公所各增設話機一具。對外縣則南接望都，北通滿城”④。1932年“徐水縣政府內設有河北省長途電話事務所，津保北平均可直接通話”③。

從華北地區的史料看，雖然長途電話尚未進人普通人的生活，但其上可通達北平、天津、保定等重要城市，下可通達縣域內主要市鎮，在政治、經濟和軍事等領域的作用日益凸顯。全民族抗戰爆發后，八路軍各部隊不失時機利用舊有線路。楊成武率領的獨立團，利用電話機將遠距離地區探報的敵情及時送達⑥。八路軍第120師抵達晉西北后，各縣均有長途電報電話，師電話隊訓練出能單獨工作的人員，派往各縣電話局工作，除在敵后活動部隊用無線電臺聯絡外，其他各兵團都能用有線電報與電話保持聯絡③。1937年10月26日，在七亙村前線的劉伯承等發出建立偵察網的命令，將利用有線電話通話作為傳遞信息的重要方法8。

根據地開創時期，時人的日記留下了使用電話的記錄。1937年10月16日，在阜平縣龍王莊指導民運工作的王紫峰就使用過電話③。1938年10月，張南生在昔陽等地巡視，也不斷用電話和各部門聯系@。由此可見，到1938年下半年，通過整理舊有線路，在晉察冀軍區和晉冀豫軍區的某些區域，電話已成為重要的通信工具。

此外，全民族抗戰前華北長途電話事業的發展，為八路軍構建有線電話網提供了初步的物力和人力基礎。在晉察冀根據地開創初期，有線電話網的建設吸收了大量舊有人員加人。晉察冀軍區機關從五臺遷至阜平后，著手從各方面吸納通信人員，正式組建電話排?。普察冀軍區司令部第三科科長鐘夫翔回憶：“在改造線路和設備中，趙德同志在技術上有顯著貢獻。他原在太原電信部門從事電話技術工作，到軍區后，起初在3科任參謀，后到電話隊擔任技術指導員。”第三科參謀劉蕩回憶：“五臺縣縣長宋劭文跟我們合在一起建立了抗日政權，他把舊政府電訊那一套就帶過來了，帶來的人和電話機比較多。”① 在晉察冀軍區第3軍分區成立時，通信科科長是時任阜平縣電話局局長的楊利安②。第129師同樣注意使用舊有的電話人員。1942年秋任太行軍區電話局局長的陳開弟，政治背景復雜，甚至有被日軍俘虜的經歷，但因其在有線通信方面的技術專長而被使用③。

陳開弟回憶，在太行區有線電話建設中，很多舊有技術人員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原鐵路電機工程小隊長荊廣泗在總局任教員，培養線路架設人才；原線路工程班班長王達權任總局工務股長；原山西省電話局職員智永恭任總局通信股股長，王宏亮任總局電話技師等”④。

綜上所述，全民族抗戰爆發前，中共軍隊對于有線電話的作用已有深刻認識，并積累了使用經驗，這既表現在編制體制方面，也表現在人才的培養和儲備方面。這一時期華北地區有線電話的發展，不僅為八路軍進入華北敵后迅速整理和利用既有電話線路，傳遞信息和指揮作戰，準備了基本的物質條件，也準備了部分技術人才。

二、線路規劃和戰場應用

有線電話的架設需要相對穩定的時間和空間。在戰爭中有線電話的運用大體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臨時架設，一種是固定架設。有線電話的架設受地形、地貌、器材、人員、政權等條件制約，在此僅討論華北根據地有線電話和戰場形態間的關系。

與戰爭形態的演變相適應，華北根據地有線電話的架設呈現出一定的階段性：中共軍隊初進華北敵后時，以隨軍電話戰場臨時架設為主；根據地初創時期，有線電話線路開始架設；為應對日軍反復“掃蕩”，有線電話線路邊調整邊建設；戰爭形勢好轉后，有線電話線路向日偽軍據點以及根據地邊沿延伸。在此主要討論不同階段的情況，在實踐中各階段間的界限并不是涇渭分明的。

隨軍電話臨時架設在戰場上發揮了重要作用。日軍在華北“采取積極的攻勢守備”，對八路軍反復“掃蕩”。八路軍反“掃蕩”的主要戰術是集結相當數量的基干兵團，以襲擊伏擊的手段，殲滅日軍一路或數路③。左權強調，伏擊時“觀察與指揮所之間和指揮所與各部隊之間，力求用電話聯絡，因為這樣是最能確實的”⑥。劉伯承指出，伏擊時“應派參謀帶電話機去任觀察，隨時向首長報告敵情”？。

1938年3月29日，響堂鋪伏擊戰打響前，劉伯承等命令部隊在到達指定地集結完畢后，應在團以上與師、旅架通電話③。1938年7月，第129師總結認為，在1938年以來的幾次殲滅戰中，在戰場上均架好電話，并設有觀察所，通信聯絡取得較好效果③。在第120師，“電話聯絡無論平時、戰時，特別在冀中活動時期，一般營以上部隊都能保持電話通信”。“師部能隨時保持用電話與各旅、團取得聯系，有必要時警戒連、排都能架設電話，但是伏擊或襲擊的時間短促時，沒有架電話的時候較多”。①在1939年4月的齊會戰斗中，第120師“每團和有些營都架通了電話”②。

在齊會戰斗中，綜合分析第120師各部戰前駐軍情況以及各部聯絡路線圖③，大體可以判斷，第120師在預定作戰區域敷設相對固定的電話線路，參戰各團在運動中可以把隨軍電話接入固定線路，與師部取得聯系。由此可見，進入華北初期，在時間、空間和裝備等情況允許的情況下，有線電話在較小的時空范圍內成為八路軍戰斗指揮和協同的重要選擇。第120師對此作了充分肯定，指出在齊會戰斗中，“各個兵團都有電話與師部聯絡，隨時都能得到情況與傳達命令，能保障靈活地指揮部隊”，在臥佛堂戰斗中，“各個旅、團同樣都有電話與師部聯絡，我軍黃昏時將敵人擊退，九點鐘我軍決定轉移地區，十點鐘七個兵團都全部出發完畢，這表現通信聯絡在戰斗中是起了很大的作用”④。

隨軍電話的使用，提高了八路軍在較短時間和較小空間的通信效率。隨著各根據地的創設，八路軍需要在更廣闊的空間作戰，根據地內部有線電話網的建設是其重要保障。

各根據地在創設之初，就著手整理內部有線電話。第120師抵達晉西北后，修理當地電話網，使舊有電話線能夠通話。為預防日軍占領城市，計劃架設山中電話。此外，調查登記舊技術人員，訓練了一批人員，準備統一晉西北的電話。③國民黨舊政權潰散時，在山西、河北的一些地方留下了電話線路。1937年底至1938年初，晉察冀軍區從整理利用這些線路入手，規劃建設了從阜平到五臺、曲陽、平山等方向的通信線路。到1938年底，“軍區到各軍分區，邊區政府到各專區和縣都能通有線電話”⑥。1939年12月，晉察冀軍區的有線電話網已初具規模，據其電話線路圖可知，晉察冀軍區有線電話的架設由專線和支線組成。專線聯結蛟潭莊、麒麟院、城南莊、豆鋪、神南、管頭，貫穿晉察冀軍區下屬的4個軍分區，“均由軍區司令部電話隊按工作的需要，派出三人至六人的電話員設立電話站”，軍區直接負責管理的電話站有十余個。？

支線與專線聯結，就其密度而言，專線之東面、南面，遠高于專線之西面、北面；支線向東、南方向延伸之終點，基本位于山地與平原的交界地帶。其線路的布置與晉察冀軍區的戰略態勢密切相關：山地是晉察冀軍區部隊的活動范圍，其威脅主要來自華北平原日軍的軍事行動。

就總體布局而言，晉察冀軍區有線電話呈現一個中心、多點散布的狀態。城南莊是有線電話網的中心，除通過專線與第1、第3軍分區聯結外，向東至王快，又通過支線聯結第1、第3軍分區，這樣既可減輕專線壓力，又可拓展備用線路。此外，各分區圍繞重要地點形成局部的有線電話網絡，比如管頭、神南、川里、王各莊、龐家洼、麒麟院、蛟潭莊等。③

隨著根據地的發展，有線電話網逐漸構建，使晉察冀軍區增強了在更廣闊的時空組織戰斗的能力。1939年9月25日的陳莊戰斗，作戰區域“東南至靈壽北門以外起，西北到陳莊止，東北至南北霍營，西南達灣子里”⑨，有線電話在作戰指揮中起到重要作用。以下是第358旅在陳莊戰斗中使用有線電話的情況（見表1）。

結合電話線路圖分析可知，以陳莊為中心，有線電話向西南延伸至小覺，向南延伸至洪子店，向東延伸至東柏頭山①。對于突進到陳莊的日軍，前線指揮部、軍區、軍分區、參戰兵團之間可以隨時交換信息。有線電話網成為長時間、大范圍作戰的基礎。第358旅在戰斗中能夠使用電話的原因即在于此。

需要指出的是，在野戰陣地上，“團—營—連”之間的信息交換還無法完全依賴有線電話。例如，獨1旅在陳莊戰斗總結中提到，由于“七一六團廿八日晨通訊員送命令到八營，通訊員遲慢”，使得“該營移動不能有力阻敵”，這也反映出“盡可能在分隊的陣地上架設電話，保障通訊聯絡不中斷非常重要”②。

1939年11月雁宿崖、黃土嶺戰斗的不同結果，進一步表明有線電話在戰斗保障中的重要作用。雁宿崖戰斗殲滅日軍500余人，一個重要原因在于“電話線路多，指揮便利，報告迅速”，“所有參戰部隊都能夠用電話指揮”。據聶榮臻回憶，3日清晨雁宿崖戰斗打響，“到下午我軍發動全面攻擊，我一直守在電話機旁”。①

黃土嶺戰斗之戰果頗為可觀，但未能全殲日軍。楊成武認為除日軍數量多、不易解決外，“通訊聯絡不如雁宿崖戰斗時方便”是一個重要原因。他說：“電線被敵人切斷，一個命令須經很長時間才能送到，如7日的進攻命令，第3團、第2團接到很遲，不能及時行動。”② 晉察冀軍區第1軍分區第1團團長陳正湘回憶黃土嶺戰斗，說：“本來7日黃昏前完全可以殲滅敵人，結束戰斗，但因地形限制，通訊聯絡困難，中間被隔斷，難以形成統一指揮，四個團各打各的，致使敵固守待援，未遭全殲。”③

通過有線電話，晉察冀軍區司令部可以和前線總指揮以及其他戰略方向保持聯絡，把握戰場整體態勢；前線總指揮可以和團級戰斗單位聯絡，保障戰斗部隊之間的協同。

對于有線電話在作戰指揮中的重要作用，八路軍各部有比較深刻的認識。1939年10月，第129師發出整理電話網的命令，指出：“在敵人游擊日益狡猾、戰斗過程異常迅速的條件下，整理我們的有線電話網實屬必要，如只靠無線電臺聯絡，在某些地方是會失掉消滅敵人的良機。”④ 晉察冀軍區司令部總結偵察工作時強調：“在短距離內盡可能使用有線電話”，“在戰斗尤其情況變化最迅速時，用電報報告情況與指揮部隊，因翻譯延誤時間長，不如電話為捷便迅速”③。晉察冀軍區第3軍分區在反“掃蕩”工作總結中指出：“有線電聯絡的順暢是不中斷指揮的唯一的有利條件。”⑥

隨著各根據地創設基本完成，“掃蕩”和反“掃蕩”成為日軍和八路軍之間主要的作戰形式。在地形、地貌、天氣、裝備、技術水平等多重因素影響下，日軍“掃蕩”的時間和路線呈現某種程度的規律性。據此，各根據地有意識地進行戰場建設，創造“一個有利于我軍、不利于敵軍的游擊戰場。這種戰場建設是一整套的，特別是對敵情的偵察和通信聯絡方面”？。

在總結戰爭規律的基礎上，各根據地電話網逐漸向邊調整邊建設的階段過渡。晉察冀軍區在總結1939年冬季反“掃蕩”斗爭經驗時提出：“整理與改造有線電話，加強無線聯絡改造，調整到恰當程度，以適應戰役要求。”③例如，第2軍分區的電話網建設應當“經過討論，根據地形情況，注意到戰時可能發生的變化及作用”⑨。1943年春季反“掃蕩”準備中，晉察冀軍區強調控制中心區的制高點，要求各軍分區向司令部匯報制高點附近的電話線路圖@，并提出“電話線路與電話站的位置，力求適合軍事的要求\"①。4月15日，第1軍分區向軍區報告制高點的位置、代號、視界、兵力、控制和建設情況，“制高點與制高點及與其他各方聯絡方法主要使用電話”①。

在實踐中，控制制高點的戰術并不理想。部隊把控制制高點變成單純死守，只看到制高點，沒有看到制高區；軍區和軍分區對控制制高點部隊的內外線配合組織與指導不夠，內線守制高點的部隊沒有外線的配合，陷入孤立局面。但是，通往制高點的隱蔽電話仍然起到了作用。例如“1分區1團、29團、3區隊被圍于狼牙山時，能借隱蔽電話線與分區保持聯絡，在極緊張的情況下得到分區的指示，并利用秘密盤道安全突圍。3分區青虛山上之部隊亦得利用隱蔽電話線了解外圍敵情”②。由此可見，圍繞預設戰術動作建設電話線路的策略已得到實施。

在反“掃蕩”作戰中，圍繞情報偵察架設有線電話線路，是有線電話建設緊密配合軍事斗爭的另一種形式。1942年3月，劉伯承在總結反“掃蕩”經驗時提出：“各分區應確定本分區幾條作戰要線，把這些線上縣、區、村指揮部的情報通信工作強化起來”，“情報站最好靠近電話線”③。8月，劉伯承再次強調，軍分區與縣、區、村指揮部“要把從敵占區到腹地的作戰要線上的情報通信所建立起來”④。9月，太行區發布《秘密情報通信所組織與工作條例》③，提出“應在敵占區到腹地的作戰要線上建立秘密情報通信所”，“所得情報要以最快的方法送到相關機關”，“重要的情報所必須配以電話工具”⑥。太岳軍區1944年的軍事計劃強調：“各分區應集中精力，增加有線電話，這是全軍通信工作重點。今年要達每一個縣指揮部有一副電話機子，某些在戰術上有意義的區指揮部亦應設立。”⑦

在反“掃蕩”作戰中，晉綏軍區同樣強調偵察與電話的結合。有回憶說：“電話站在敵人掃蕩時不僅發揮了通信保障作用，而且電話員與偵察員密切配合，一起偵察敵人的行動。”“設在山上的電話站既能看清敵人的行動、兵力、裝備、給養等，又能及時向司令部有關單位報告敵情。”③1943年秋，晉綏軍區第8軍分區將“偵察組和電話站合組一站，既是偵察警戒，又是傳遞情報的電話站”③。太行軍區在1944年戰爭指導方針中要求：“加重有線電話尤其各個電線末端的偵察任務”，“電話偵察組織，應堅持工作到最后一分鐘”@。太岳軍區在1944年軍事計劃中強調，“把偵察、通信有機結合起來”，在反“掃蕩”到來時，“要有計劃地將電話員分散于腹地與秘密情報通信所密切聯系起來”①。

如果說面對日軍頻繁的“掃蕩”，華北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的架設在配合軍事斗爭中更側重防御性質，那么隨著根據地形勢的好轉，利用有線電話隨時掌控日偽軍的情況，則成為有線電話架設的重要策略。根據地對有線電話的利用，在總體防御的態勢下，呈現出較強的進攻性。1942年12月，太岳縱隊報告說：“電話網的建設，保證了情報的迅速及時，在通敵主要點都設有電話（僅三分區差），發現敵人即能立即報告，如我寨閻南山偵察組監視寨南自南石之敵，手持電話偵察敵人每一行動，立即達于縱隊，他如石渠、張店等電話卡都起了同樣的作用。”①1944年1月，太岳軍區在1943年秋季反“掃蕩”作戰總結中強調：“必須用大力強化有線電話網的設置，今后邊地的縣指揮部應一律架通電話，并協同政權，加強群眾愛護軍用電話的教育，達到順暢地進行通訊聯絡。”②7月，太岳縱隊指示：“整理情報干線，以縣、區指揮部及有線電話所為基點，在作戰要線上針對著敵偽據點確切地建立起來。”③

1944年太行軍區軍事工作總結指出，群眾情報工作得到強化，例如武鄉段村“敵人的據點完全控制在我情報網之下，四面八方封鎖了敵人，每次敵人出動可獲得四次報告，即敵人增加一次，吃飯一次，站隊一次，最后向什么方向行動報告一次”，“所得的情報立即送交附近的電話機或區、村指揮部，在段村周圍即有三架以上電話機，這樣，情報通常是非常靈活迅速的”。該總結同時強調：“二分區電話線一般還不夠普遍，危害該分區的敵據點與戰略性據點，還沒有專門電話掌握該地情況。”④陳開弟回憶，抗戰勝利時太行軍區“通往敵人據點附近監視敵人行動的電話，設立了300多處”③。

1943年11月3日，山東軍區強調：“在可架設長途電話地區，必須盡可能建設長途電話干線，從根據地中心延伸至邊沿區或軍分區主力兵團活動地區。” ⑥ 1944年7月，羅榮桓等指示山東各戰略區：“在情報供給的邊緣，我部隊機關常活動地區與便利觀察敵人行動的制高點位置，必須架設電話。”？在膠東軍區西海軍分區的大澤山，以上寺為中心向山區周圍架設線路，在各條線路終端建立電話情報站，偵察各個方向敵人據點的情況，每天向分區報告③。10月，李作鵬在山東軍區軍工會議上說：“內地建立情報據點與長途電話結合，平時成為情報聯絡站，接受轉達外來各方情況報告，在戰時即領導民兵進行武裝偵察，搜集周圍情報，堅持電話聯絡。”③

經過幾年的建設，到抗戰中后期，華北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網得到長足發展。1942年1月，晉察冀軍區參謀長唐延杰在報告中說，兩年來共新建線路約2053公里0。1942年底，太岳軍區電話線路達631公里?。太行區長途電話線路1942年底增加到2453公里，1943年底增加到 2597公里，1944年底增加到3684公里，1945年底增加到4436公里①

綜上所述，華北根據地有線電話從以隨軍電話為主到以相對固定的線路為主；從根據預設戰場和戰術建設線路到強化對根據地邊緣敵情的監視，充分體現了戰爭優先的原則。

三、制度和運行規則

隨著華北各抗日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發展，相關的組織和制度也在不斷構建。有些根據地有成文的制度，有些根據地僅有不成文的規定。

八路軍總部涉及有線電話運用的相關制度是1940年3月5日印發的《八路軍各級司令部（軍、師、旅、團）暫行工作條例（草案）》。在華北各根據地中，太行軍區關于有線電話的制度較為詳盡。1940年5月，《太行軍用電話建設計劃》出臺，內容包括組織與領導、電話線路規劃、器材準備、架設與修理、通話紀律等。1942年1月，《第一二九師關于頒布太行軍區長途電話工作暫行條例的命令》涵蓋架修長途電話線路規則、長途有線電話線路巡護辦法、長途有線電話使用規則、長途話務員值機規則、電信工作人員獎懲條例等方面的內容。由此可見，太行軍區關于有線電話的制度在不斷發展和完善。

各根據地處在分割狀態，而且發展過程不盡相同，有線電話的制度和規定難以同步，但都要解決管理權、使用權、建設標準、使用規范等問題。這對根據地有線電話的發展是極端重要的。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有線電話已深深嵌入紅軍的通信體系。八路軍進入華北敵后，各部隊保持了此前有線電話的管理體制。1940年6月，第120師關于通信工作的總結就提到，師屬通訊部隊設有電話隊，旅屬通訊部隊設有電話排，團屬通信部隊亦設有電話排②。在晉察冀軍區，“團有通訊參謀，下有通訊排，內分電話班、騎兵班、徒步班，各主力團都有電臺。各營有通訊班，有一電話機”，除此之外，各司令部亦有機構管理通信工作。在晉察冀軍區，軍區司令部和軍分區司令部均設有通訊科，并在其直轄的通訊營、通訊連下皆設有電話排③。在第129師，師設通信科、軍分區設通信股，其直轄通信隊和通信連下皆設有電話排，團司令部下設電話班④。

1940年3月，八路軍各級司令部對其下屬各科日常工作作了規定，其中第三科負責“組織通訊連絡勤務，把現有的無線電、有線電、徒步、傳騎、旗語，以及各種記號的通訊盡量發揮他的作用，使之密切銜接，建立不間斷的順暢的連絡通訊”，“通信部隊的指揮員，按日指定一人為通訊值班員，該值班員隸屬于第三科長”，通訊值班員要隨時“監察電線通信的順暢工作，如發生中斷和阻滯時，則報告于第三科長，同時設法修理和利用其他通訊工具”③。由此可見，保障有線電話通信順暢已是各級司令部的分內之責。

隨著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快速發展，如何更加有效運用有線電話成為日益緊迫的問題，其中明確管理權和使用權最為重要。

初期，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管理權并不明晰。1939年1月，聶榮臻在晉察冀分局第二次黨代會上總結抗戰經驗，談及通信問題時強調：“電話歸政府，指揮不靈。”①此后，晉察冀軍區“所有電話全由部隊掌管，保證了作戰指揮時的靈活運用”②。在1941年秋季反“掃蕩”準備工作中，晉察冀軍區強調：“凡屬通訊之中心點或在軍事指揮上經常必須通過的地區之地方電話站，一律由各分區派電話員接收，較次要的可派二個電話員幫助和監視工作。”③這體現了軍區對有線電話網的管控意識。此點在其他根據地也有所體現。1940年3月，賀龍明確要求建立對晉西北的電話控制，“不然，我們的軍事機密會泄露，交通會被妨礙，軍事上會蒙受損失”④。

在太行區，1940年4月鄧小平在黎城會議上提議：“電話網須迅速建立，一定要軍用軍管，設立軍用電話局。”③該提議很快得到執行，1940年5月，太行軍區便公布軍用電話建設計劃，建立起電話行政管理體系：“在軍區系統下設立軍用電話總局，各軍分區設立電話分局，各縣、區設立通信所及若干分卡，負責整理全軍區軍用電話事宜。”該計劃明確有線電話的管理權，提出軍用電話總局、分局隸屬于軍區、軍分區系統，在“同級參謀長直接指揮下執行任務”，建立“總局一分局—通信所—分卡—單機”的縱向管理機制。該計劃要求，總局按照本區最高軍政首長指示及本區實際情形，建設與健全全區長途電話網；審計管理全區軍用長途電話；實施與檢查整個有線電話通訊工作。分局要“訂出具體實施計劃；建設與整理本分區電話網；每周向總局匯報一次；隨時供給總局各種情況”。通信所要“建設與整理各縣、區電訊（話）通訊網；確實與各方轉遞通訊；隨時收集情報向各分局報告；經常檢查電線”。1942年1月，太行軍區合并有線電話和電報業務，成立電信總局、分局，仍保留原來的有線電話管理體制。③在實踐中，太行軍區對有線電話的管理制度被較好地執行。例如1940年8月17日，秦基偉關心電話局并檢查工作？。1942年11月16日，張南生“召開電訊局會議，檢查那里的工作情況”③。

與太行軍區不同，晉察冀軍區沒有新設管理機構，電話站是其管理有線電話網的基本單位。1939年12月，晉察冀軍區司令部“有線電話隊共80余人”，“與各分區連絡之電話線路，均由軍區司令部電話隊按各工作需要，派出三人至六人的電話員設立電話站”，軍區“有十余個電話站”③。在晉察冀軍區，有線電話干線、支線所設電話站分別由軍區和軍分區派出，隔一定時間輪換一次。“大的電話站十來個人，小的三四個人。軍區派出的電話站有阜平、城南莊、東溝等。”“3分區有比較固定的電話站10余個”，“分布在全區各中心樞紐地區，如完縣的嶺南、神北，唐縣的李元莊、王各莊、石塘、西大洋，曲陽的吳家灣、王家村，阜平的炭灰鋪、臺柳”，“電話站之間的距離一般不超過25公里”，“負責修線路和轉信”。①

在晉綏軍區，管理有線電話網的基本單位同樣是電話站。1941年，晉綏軍區建立了“以興縣軍區司令部的駐地蔡家崖為中心，東北至界河口、岢嵐；西到黑峪口、河西彩林；北到保德、河曲；西南到嵐縣、臨縣等溝通了整個軍區所屬分區部隊的通信網絡”，“在各電話線路的中間設置了10多個電話站，電話站當時主要任務是維修線路，防止敵人破壞，保障暢通”①。1944年，晉綏軍區第8軍分區建起各類電話線路616公里，編配電話排，有電話員70多名，在各主要方向設立電話站，其中游擊電話站7個，總分機固定電話站8個，單機固定電話站6個 ② 。

管理機構的建立，是各根據地有線電話得以穩定和持續發展的基礎。雖然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管理機構有所不同，但“統分結合、各負其責、重視基礎”是其共同的特征。

抗戰中后期，管理機構的基礎性作用日益顯現。以山東軍區為例，1943年11月，山東軍區提出：“電話須集中軍區、軍分區參謀處統一指揮管理。”③1944年10月，李作鵬在軍工會議上再次強調要對有線電話進行統一管理，每個地區應設立電話局，由專門干部負責，并設立政治協理員，檢查各站工作，加強對人員的政治教育與技術教育，每月向通訊科報告工作④。

1945 年4月，山東軍區提出加強長途電話建設，包括成立電話局或分局、支站，充實各級人員，建立相關制度等，以健全組織領導③。5月，渤海軍區調整長途電話機構，將軍區電話總站改為電話局，計劃各軍分區成立電話分局，分局下設支站，支站下設分站。其中電話局、電話分局直屬軍區三科（股）領導，電話分局在業務上歸電話局指導，并具體規定了相關機構的職位和人員。⑥

制度是有線電話網運行的遵循，除前述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網的管理權限、機構和建設外，還包括有線電話網維護和使用方面的制度。

線路的巡查和維護，是有線電話網穩定運行的基礎，也是電話員的基本工作內容。1940 年1月，晉察冀軍區第3軍分區司令部對反“掃蕩”斗爭中電話員的工作予以肯定，指出電話員“在這種惡劣環境并沒有講怪話與動搖的，并且在夜晚經常不斷查線”③。6月，第120師總結抗戰之后的通信工作時強調，為保障戰時“已架通的電話與各部隊聯絡，各交換機處派干部守總機，每十分鐘試線一次，區分查線區域，不斷地巡查線路”③。

1942年1月，太行軍區公布《長途有線電話線路巡護辦法》，規定每兩名巡線員巡護15公里的線路，除特殊情況外每月10號、20號、30號必須出巡，其工作主要有常規巡查和故障處理，并對操作細節作了具體規定，便于技術水準較低的電話員在工作時有所遵循。例如，“電桿有傾斜或倒地，應即設法扶正；瓷頭破裂或脫落時，應即更換”③。陳開弟坦言，此舉是“擬定線路質量最低限度技術指標，據以檢查驗收線路”@。

太行軍區還強調報備和統計工作，以便積累經驗提升工作效率。其巡護辦法規定，線路自發生故障至修復完成不得超過24小時，如超時未能修復，應將理由報告分局。如果線路破壞過多，應調配附近其他巡線員前往幫助。如果某段線路多次發生長時間故障，應查明原因設法改進。如遇漢奸破壞線路的情況，應報告軍區或軍分區。①

為保障線路暢通，太行軍區《長途話務員值機規則》要求，值機話務員要實時監控線路狀態：“在平時每隔一小時，應試線一次；在戰況緊張之際，每半點鐘即須試線一次。倘有障礙或話音不清，應立即報告負責人員查明原因，派員修理。”②

在通信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什么樣的人或機構可以使用電話，事關有線電話網的效用和效率。1940年5月，太行軍區規定：“部隊和政府機關需借用長途線時，須先函商電話局轉報軍政首長批準后，另架線至總機或通信所通話。”1942年1月，太行軍區《長途電話使用規則》顯示，軍事機關、黨部、政府、民眾團體、學校、報館等，皆可使用電話，“各機關之出差人員，如在半途因公欲使用長途電話，須持有各該機關發給之長途電話使用證，由當地電局驗明，方準使用”，“部隊和政府機關如需備用長途話線時，應先函電信總局或分局轉報軍政首長批準后，另架長途專線至附近總機或分機聯絡通話”。③

1940年11月，晉察冀軍區北岳區已建成通信網，“軍區與分區，分區與團與營都通電話，各級部隊與各級政權亦都通電話”④。有線電話擔負著軍區首長和機關、軍分區、區黨委、邊區政府、抗敵日報社之間的通信聯絡任務③。1943年8月，為保守軍事秘密，晉察冀軍區對電話進行了清理，要求“黨政機關電話機必要安設者，一律通知司令部，不必要的機子一律取消”，給電話機固定編號，無編號者不能使用。

因臨時搭線有可能阻礙電話順暢，各軍區對于臨時搭線通話作出嚴格規定。1940年2月，晉察冀軍區強調：“團以下的部隊或機關未得高級司令部允許，不得隨便搭線掛機子于長途線上。”？5月，太行軍區規定：“無論部隊和政府機關，一律不準在長途支、干線上私自搭線。”③

對于通話時間的規定，保證了軍事信息的有效傳輸。1940年3月，八路軍各級司令部規定通訊值班員的職責，其中即有“調節電話交談的次序，不許其過分占用電話”⑨。1941年10月，為保障反“掃蕩”斗爭中的情報傳遞，八路軍總部規定：“每日上午九時至十二時、下午六時至九時為情報報告時間。在報告時間內，各長途電話情報網之電話線一律停止他人講話，并禁止偷聽，否則以泄露軍事秘密論，予軍事紀律制裁。”①

關于通話秩序的規定，充分體現“戰爭第一”的原則。1942年1月，太行軍區《長途電話使用規則》將電話分為四種類型：凡各軍事機關首長因指示或請示機宜、傳達命令、報告軍情所發之電話，均列作緊急軍務電話；上列各機關因公所發之次要長途電話，均列作軍務電話；各級黨部、政府因公所發之長途電話，均列作政務電話；上列各機關之附屬機關、各民眾團體、各學校、各報館因公之長途電話，均列作普通電話。通話優先等級排序為緊急軍務電話、軍務電話、政務電話、普通電話，“各長途電話員值機時，應切遵上列次序予以接線，不得紊亂，如遇有緊急軍務電話，其余電話應均暫停，盡先為之呼叫接通，以利軍訊”①。

其他根據地也有類似的命令或規定。1941年太岳軍區在總結偵察工作時說：“各軍分區、各團，每天下午六時至九時，用電話向旅司令部報告一次（情報）。”② 據陳開弟回憶：“在粉碎敵人的歷次‘圍攻’、‘掃蕩’中，充分地發揮了電話通信的優勢，特別是架在敵人據點附近的電話，隨時監視著敵人的行動，他們把偵察到的敵情，每天向分局報告2次，分區向軍區報告2次，軍區向總部報告1次。”③1942年在晉察冀軍區生活的英國人林邁可回憶說：“我們也能觀察到情報系統的工作情況。每天下午黃昏時分，參謀長就會收到有關所有日軍動向的報告。日軍兵力的增減和給養運輸情況，都會由在日軍要塞附近耕作的農民報告給鄰近部隊，進而通過電話或電報報告給上級司令部。”④

1943 年11月，山東軍區要求：“通訊部門應保證電話順暢，情報部門應利用電話及時報告情況，并規定一般情況下每日黃昏后至廿四時全部時間為處理軍事問題使用，各級黨、政、民在此時間內不得輕易擾亂。”③1945年2月，渤海軍區在命令中規定了長途電話的使用辦法：“每日十時至十二時，由工商管理局互相通話，交流各地之貿易情況。每日六時至九時，十八時至二十一時由各地報告情況，如有特殊緊急情報應隨時報告。每日十二時至十八時為一般機關通話時間，如遇情況緊急和反掃蕩時，其他通話一律停止，全由軍事機關使用，以便及時掌握情況和指揮部隊。”⑥ 渤海軍區根據通話內容，將電話分為經濟、軍事和一般機關事務三類，而且強調軍事通話的絕對優先權。

隨著有線電話網的發展，以及與之相關行政機構和運行制度的確立，各根據地有線電話網逐漸構建完成。嚴格執行并鞏固相關制度，成為電信工作的中心。1943年太行軍區電信工作的基本任務之一即是“徹底整修各局長途干線，務使合乎架線規則”，“嚴格推行巡護線辦法及值機規則”，“及通信紀律的遵守”？。

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和鞏固，一旦環境允許，各根據地即可以依托行政機構和運行制度、紀律，迅速發展其有線電話網。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后，太行軍區作出擴大野戰軍的決定，要求各基干團按照編制把電話排（班）充實起來，新補充的電話員先到電信分局加以訓練；各電信分局及總局除補充原有缺額外，增加電話員20人，加以訓練后，隨時交付野戰兵團③。

四、結語

華北抗日根據地的有線電話，在信息傳輸、戰斗指揮和根據地建設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戰爭形勢、地形地貌以及經濟狀況，影響著華北根據地有線通信網的建設和運行①。與山地相對發達的有線電話網不同，多在平原作戰的野戰兵團，“雖亦曾配備有線電話，但因環境緊張，僅在短距離上作為輔助通信之用”②。有線電話在各根據地的發展和運用并不同步。

被復線和電話機的缺乏，使得有線電話主要用于根據地監視敵情和根據地內部通信，尚難普遍用于戰場指揮。1943年8月，第129師組織林南戰役，西作戰集團“因電線缺乏，指揮部與各團間未架電話，尤其臨城作戰時間，兩日未能架線，致使指揮及掌握上受到很大影響”③。1944年7月，中央軍委作戰部第三局指出，反攻作戰“應著重在隨軍輕便電話裝備上”，“要籌劃大量的被復線及軍用電話機，這于今后戰場指揮有著重要作用，然而我們今天全無基礎”。在向美軍觀察組介紹情況時，中央軍委作戰部強調：“由于戰斗流動性大，變化快，特別是被覆線缺乏，使得有線電不能普遍使用于戰場指揮，只有在駐止情況下與部隊向前推進時延伸線路，或者在有計劃地向敵人陣地據點進攻的兵團作戰中使用。”④因此，華北根據地有線通信網，僅能在較低水平上保障八路軍的作戰。

即使如此，對于現代電話技術在戰爭中的作用，中共領導人表現出深刻的體認，能利用組織的力量匯聚人才、獲取器材、普及技術、創設制度、建立系統。有線電話網在華北根據地得以發展和構建的根本原因即在于此。

[本文作者 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責任編輯 王婧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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