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仔細看過母親
一切聽自挖土豆的人
關于她和夏季
關于一簇深綠色的茂盛
和幾朵淡紫色的小花
我始終能感受到的
是她的手掌
緊緊把我和姊妹收攏
向土壤下遞陽光
支持我和蚯蚓交朋友
也默許蜊蜊蛄咬我
當我飽滿沉甸
不知母親的手何時松開
“呵,一個又大又圓的麻土豆”
這聲呼喊,壓倒了
已干枯瘦弱的她
土豆
切絲切片,清炒涼拌或蒸煮
抑或沉淀汁漿,勾芡出濃湯
拋開即將發黑的皮囊
土豆向來都順從
生于傳承之家,一顆土豆
源自前輩的骨肉與芽
不屑藏在塑料袋深處
所有走向腐爛的行為
毫無意義
對一顆土豆來說
偷生,才是死路
等待被拿起,脫掉外衣
以最飽滿的內里融合酸辣咸甜
也或萌發出芽
任刀具剜切成塊
活在傳承里
等你秋天歸來
失眠
入睡前,想象一片葉子的狀態
側蜷,北方四月香芽初發
舒展,向下生長
柳條已變得柔軟
屋外憲窣,如同一場焦急的雨
拍打黑夜
楊樹葉在風中翻轉、思考
被一本書碾平時
該如何安靜地回應
盡管午后的陽光
仍像流火一樣熱情奔放
一只孤獨的蟬
失眠仍在窗外使勁吶喊
拼命挽留曾經的輝煌時光
無奈調子已蒼老悲涼
我拉開咖啡色窗簾
院子里那棵銀杉樹
已穿上一件金黃色外衣
禁不住風兒吹過
滿滿的悲傷簌簌飄零
我翻開泛黃的掛歷今日又立秋了
我把又一次洗好的裙子
熨平疊好裝進衣柜
說好了,等你秋天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