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田園詩,得先談談我的田園情結。1989年,我畢業于植物保護專業。1987年,曾被選入國家南繁基地海南三亞南紅農場實習。在那里,我度過了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一一由袁隆平老師親自帶領我們進行田間試驗。
三亞屬于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除了有夢一樣的天涯海角,更是野生稻最豐富的地區。冬天內地寒冷,水稻不能繁育,而三亞依然溫暖。內地的農忙是在春節后和秋季,而三亞的農忙是全年,直到春節前才結束,獨特的氣候條件,非常適合開展水稻制種。
我們去的時候是4月,江漢平原正油菜花滿,回來是次年2月過小年,江南正春寒料峭,而三亞一直是綠野青林,椰風和暖。剛去的時候,袁老總不記得我名字,就叫我“小彭\"或“鐵匠的姑娘”。記得第一次下水田,泥腿便被小螞蟥叮上了,我被嚇得差點暈過去,袁老將口水吐在自己手心,一掌拍向螞蟥。螞蟥立馬掉落。我魂不附體爬上田埂瑟瑟發抖,袁老卻哈哈大笑:“鐵匠的姑娘膽子這么小啊。\"緊張艱苦的學習之余,我們也會抱著椰樹打轉,對著禾苗發呆,坐上拖拉機去看海,哄袁老拉小提琴,他那整腳的“一條大河”,成了那片椰林最歡快動聽的音樂。
繁育種子是很神奇的過程,從出土到三葉,從灌漿到收獲,每一株都在努力成長中創造生命奇跡。那段時光,禾苗、谷粒和數據,成了長在我們腦子里的細胞,日夜充盈,督促勤奮。短短九個多月,從循環稼穡到植株換代,每一棵秧苗的成長,每一粒種子的誕生,都有我們辛勞的汗水和無盡的喜悅。那時候,“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成了我們念得最多的口頭禪。
作為一個普通農學專業過來人,見證了我國雜交水稻從“三系\"到\"兩系”,畝產從700公斤連連突破到1000多公斤的發展史,是十分有幸的。原本受袁老影響我也曾有過稻田大夢,但回到內地尤其八九年畢業后,隨著工作環境的變化和年齡的增長,也為追求所謂的“完美”人生,我放棄了所學專業,貿然轉型,卻以孤獨的靈魂沉浮于茫茫人海。
這就是我的田園情結,以至于日后面對“田園”二字,心生眷戀與敬畏,也因此遇見詩詞如遇心靈驛站,根深蒂固的田園情懷,自然成了我詩的棲息地。內心深處,稻花稻浪、青田和風等無需刻意設置的場景,被歲月托舉于最上層,隨手可觸。
我寫田園詩,初萌于二十四節氣農諺,那是我們的老祖先通過年復一年的勞作積累的經驗和智慧。在不懂詩詞的年代,那些農諺便是我眼中的最佳詩句。比如我寫的《芒種》“麥卷鉤鐮水抱秧,一收一種兩匆忙。為憐汗笠司冰雨,九野荷風不打烊。\"正是“栽秧割麥兩頭忙”的時節,被汗水濕透的斗笠,總也盛不下滴落的辛苦,“汗笠司冰雨”便是莊稼人的常態。又如《夏至》:“夏節尤憐淺水秧,為招暑氣晝加長。青竿不立虛無影,也送人間一段涼。”夏至,是一年中正午太陽最高的一天。古人確定時令節氣,是通過測量日影變化,將影子最長的日子定為“冬至”,影子最短的日子定為“夏至”。夏至這天正午時分,太陽呈絕對或接近直射狀,會出現短暫的“立竿無影”奇景。“青竿不立虛無影”,寓意人如青竹,要腳踏實地留下有益的印跡。再如《大暑》:“溫從小度向天升,日灼流云夜想冰。伏月無閑農未勸,最憐應是壟頭燈”。大暑是一年中溫度最高、農作物生長最快的時間。此時的農人被時節催促,酷熱中日夜勞作,只為一季的收成如期而至。還有《大雪》:“尤其印象古來寒,收拾犁耙偎酒桿。不日梅花邀雪至,十分清骨仰人看。\"這是江南最冷的節氣,由于天寒地凍,農田基本處于休眠狀態,“收拾犁耙偎酒桿”,熬過了一年的辛苦,終于能坐下來用一杯清酒,慰藉勤勞的筋骨以作豐收的余慶,等待新的輪回。
愛詩之人,眼里有詩,處處為詩。那年,去新疆天山南麓阿克蘇國家優質棉基地參觀,一望無涯的棉田里,爆裂的棉桃,正吐出潔白的棉絮,與天際大朵白云相接,若不是幾臺大型農機在眼底奔忙,真讓人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有詩曰:“山南林帶隔風沙,百萬良田綻白花。云與新棉雙誤解,不知此處是誰家。\"這就是當時的印象,震撼又魔幻的田園詩意。
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三農\"建設也同步提升。新時代新農民用科學和智慧,將家園打造成現代化新農村,除了機械化耕作更添加了高科技運用,無人機已成為種田大戶最得力的幫手。此時的田園詩,也如春筍般日異欣榮。詩詞中的科技元素和現代氣息,更是將新田園詩創作推向新的高地。我曾寫過《仲夏田園》:“誰護稻花千百畝,無人機下問青年。\"《鷦鴣天·鄉村逸事》:“青年愛寫新程序,省下閑情學種瓜。”還有新農民帶領大家共同致富的《漁家傲·贊仙桃陳樹》:“千里夢回無反顧。開犁結社興農務。黃鱔龍蝦穿稻浦。逢春雨。一田三養探新路。沔水青叢嬌客舞。大城小鎮云同步。菜表餐盤民食庫。香可取。鱔行天下情如故。\"等等,等等如此情懷,每一個細胞都系著一個充滿激情又充滿遺憾的青春夢。
忘不了的南紅,回不去的過往,放不下的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