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融合奏響傳承創新“交響曲”

自2024年8月全球發布以來，《黑神話：悟空》這款備受矚目的國產游戲巨作，贏得了廣大玩家及周邊愛好者的一致好評和熱烈反響。最近，《黑神話：悟空》在2024年度游戲大獎（TGA）評選中榮獲最佳動作游戲和玩家之聲獎；同時，在2024金搖桿獎評選中，也榮獲了終極年度游戲和最佳視覺設計兩項大獎。該游戲不僅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游戲開發者的卓越實力，還完美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元素。除了卓越的游戲性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游戲的劇情、音樂和畫面制作同樣表現出色，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別是游戲的音樂制作，其精良程度令人感動。隨著原聲音樂專輯的逐步解鎖，2024年8月26日，《黑神話：悟空》線下交響音樂會全國巡演正式宣布啟動。無疑，從音樂制作的高水平到商業運作的成功，再到結合線下音樂會的巡演，這張游戲音樂專輯在中國原聲音樂界樹立了重要的里程碑，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商業價值。

一、傳統音樂與現代藝術融合

（一）音樂多元元素的融合與創新

最精妙的民族音樂運用，是在游戲第二章“黃風嶺”關卡中出現的陜北說書的橋段。陜北說書起到了推動劇情發展和輔助故事講述的重要作用。第二章開頭，玩家扮演的“天命人”身中箭鏃躺在黃沙地奄奄一息，因無頭的靈吉菩薩手揮琴弦說書，才死里逃生。這段陜北說書的唱詞中蘊含著豐富的信息和暗示，既交代了游戲的背景故事和相關情節，又為玩家后續的冒險之旅埋下了伏筆，引導玩家深入探索游戲的劇情。陜北說書、西洋管弦樂與中國傳統音樂的結合相得益彰，大膽的嘗試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獨特的中西音樂融合受到全世界玩家和愛好者的廣泛好評，贏得青睞，成為音樂界和游戲界的討論熱點。陜北說書獨特的唱腔、韻律和節奏，與游戲的畫面、場景緊密結合，營造出了一種神秘、蒼涼的氛圍。伴隨著游戲《黑神話：悟空》一起走紅出圈的陜北說書，除歌曲《黃風起兮》外，小驪龍妖王戰主題曲《砂掩驪鬢》也融合了陜北說書，配以鏗鏘大鼓和澎湃銅管，笛簫、琵琶，以及樂團的弦樂演奏。營造的恢宏氛圍令飛沙走石、雷火迸濺的戰斗場景更具視聽張力。隨之陜北說書非遺傳承人熊竹英也走進廣大玩家的視線。此前，熊竹英曾為國產動畫《玄門之眾生無相》配音，因此，后來《黑神話：悟空》團隊找到他，為其進行創作和配音，使陜北說書這一傳統藝術形式借助游戲得以更廣泛地傳播。由此，全世界玩家和周邊愛好者，一度追隨熊竹英的陜北說書，翻唱出各種版本的《黃風起兮》，有的外國網友，用小提琴撥弦彈奏，模仿陜北說書里的三弦，嘴里唱著“且慢走，且慢走，再走怕你已經拉不住”，結尾不忘提醒道：“同學們，一定要慢練”。還有網友將《貓和老鼠》動畫剪輯，配以《黃風起兮》，改編為《貓和老鼠》沙雕卡點《黑神話：悟空》陜北說書—黃風起兮。

（二）民族音樂與游戲跨界合作

游戲帶動了非遺傳承，讓說書鮮活。游戲也因民族音樂大放異彩。

游戲作為當代交互式和沉浸感的“第九藝術”，區別于傳統（旁觀角度賞析式）八大藝術（雕塑、音樂、繪畫、文學、舞蹈、戲劇、電影、建筑）。游戲將其他八大藝術鑒賞者變為游戲參與者，以文學做基礎，通過動畫及聲音（音樂和音效）給人們帶來新層次的視聽體驗。它把所有的藝術形式都集合于一身，承載著歷史、文化、哲學、思想、美術、音樂等，通過游戲形式傳遞給人們。音樂在游戲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音樂能營造氛圍，合適的音樂可以增強游戲場景的沉浸感。在情感引導方面，游戲音樂能夠帶動玩家的情緒。音樂還有提示作用，以及利用帶有地域風格的音樂，暗示游戲中的不同區域文化的作用。例如，《黑神話：悟空》游戲中的陜北說書的運用，就起到了推動劇情發展和輔助故事講述的重要作用，同時也暗示了陜北區域的文化。

《黑神話：悟空》游戲就是以400多年前的中國神話小說《西游記》為文學基礎，通過現代數字化技術手段，與傳統文化相融合，包括游戲中陜北說書的融合，讓全球玩家深入感受中國文化魅力，使中國風走向世界。游戲作為一種現代文化載體，跨文化傳播媒介，正在成為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工具。借全球數字化的機遇，融合技術創新與文化表達，實現中國文化共創和跨文化傳播，推動我國游戲與文旅產業深度融合發展?！逗谏裨挘何蚩铡酚螒蛞l了外國玩家對中國文化的興趣和探索欲，出現了尋找陜北說書人，外國朋友“跟著悟空游中國”的現象，重游西游“取經路”，從而帶火了線下旅游業。

民族音樂是獨具特色的存在，民族音樂是一個民族靈魂的“聲音”，它蘊含著一個民族深層次的精神追求，是激發情感共鳴的靈魂紐帶，它觸動的是靈魂深處的鄉情。民族音樂是傳承文化靈魂的重要載體。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音樂風格，這些各具特色的民族音樂匯聚在一起，構成了世界音樂的多元景觀。民族音樂為世界音樂的發展提供了靈感源泉，創造出了新的音樂風格，為現代音樂的發展開辟了新道路。民族音樂能作為文化交流的使者，中國的民族器樂演奏在國外演出時，能讓外國觀眾感受到中華文化的魅力。盡管《黑神話：悟空》未獲TGA 2024最佳配樂/音樂大獎，但在TGA頒獎典禮上，年度提名游戲音樂串燒環節，現場演奏了《黑神話：悟空》經典配樂，一名外國音樂家吹奏嗩吶，網友紛紛表示，嗩吶聲一響，整個現場都燃爆了。這就是音樂的魅力和影響力。

民族音樂與游戲的跨界合作，也乘著游戲的翅膀飛得更高更遠，陜北說書因《黑神話：悟空》游戲，席卷全世界游戲和相關玩家，在游戲這種創新融合的承載方式上可以更好地滿足受眾對于東方古典傳統文化的好奇與認同。良好的聽覺藝術體驗，可以為游戲增色，讓玩家在游戲中不斷提高審美藝術品位。

二、現代音樂在融合傳統與創新發展中的廣闊空間

（一）理論與創作

現代音樂創作已加速前行，理論卻還在蹣跚緩進。音樂學與現代音樂存在著銜接縫隙，音樂學滯后現代音樂的發展，將現代音樂學術化、理論化，才能促使現代音樂更好地發展。

音樂學在理論層面起到支撐作用。它通過研究音樂的歷史，如梳理不同時期、不同地域音樂風格的演變，像巴洛克時期到古典主義時期音樂在形式、和聲等方面的巨大變化，讓后人能清晰地了解音樂發展脈絡。同時，音樂學研究音樂理論，包括樂理、和聲、曲式等基礎知識，這些理論成果能夠指導音樂創作者更好地進行創作?？梢試L試在音樂學的研究中增加對現代音樂的關注，包括研究現代音樂的發展歷程、風格演變以及其背后的社會文化因素。

（二）文學與藝術

文學是藝術的根基，文學積淀不足，內核不夠，可持續性發展就會受到影響。

由于現代學科劃分更為細致，藝術形式和傳播方式更加多樣和商業化，功利性較強，導致文學和藝術實踐的關聯變弱。閱讀文學作品的人越來越少，文學積淀缺乏，大量優秀文學作品尚未被藝術相關從業者發掘，可持續性發展受阻。本次《黑神話：悟空》成功主要原因是再次深挖西游記的文學性，用全方位科技和藝術手段表現。其實中國還有更多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尚未被開發和發掘。如何讓現代藝術與文學更好地交融，應該是從教育到整個社會去思考的問題，它決定著在未來是否能連綿不斷地做出類似《黑神話：悟空》游戲的優秀現代藝術作品。這種經驗可以參考日本成熟的動漫產業鏈。

文學積淀是各類藝術創作的重要源泉。藝術之道，藝術之本質，來源于文學。術與道的關系，在藝術領域一直是很重要的課題，當今在藝術各領域技術飛速發展的同時，藝術之道，越發匱乏，從藝術創作、舞臺表演行業到數字媒體藝術，充斥著技術化和表面化，技術固然重要，但藝術最終通過技術傳達的是一個人，一個國家民族，一個時代的思想文化與內涵，當下的藝術審美值得深思。AI時代迫使人類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和思考藝術之本，這就離不開多元學習和廣泛閱讀，才得以文學積淀。

（三）傳統音樂與現代音樂

傳統音樂與現代音樂在學術和教育領域缺乏交流學習。傳統音樂風格相對穩定，有自己固定的曲式、節奏和演奏方式。而現代音樂追求創新，像電子音樂利用各種電子設備來創造全新的聲音。這種交流過少可能是因為兩者的圈子相對獨立。傳統音樂家專注于傳承經典，現代音樂家熱衷于探索新的音樂形式。而且在演出場所、傳播渠道等方面也有差異。但現代音樂作品中，也加入傳統樂器演奏的片段，或者傳統音樂演奏家與電子音樂制作人合作，創造出帶有傳統韻味的現代音樂作品。例如，《黑神話：悟空》原聲音樂中的陜北說書、佛教音樂、甘肅大歌、民族樂器、西洋交響樂團與電子音樂的融合。現代音樂集多種聲音和音樂元素為一體，融合了世界各地不同風格的傳統音樂元素，同時把生活中各式各樣的聲音都納入創作范疇，比如自然界的風雨聲、城市里的車水馬龍聲等，經過加工處理后成為獨特的音樂組成部分。而且還綜合運用古典、爵士、搖滾等諸多流派的表現手法，借助電子設備、軟件等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新穎音響效果，呈現出多元且極具創新的面貌。

傳統音樂和現代音樂相互交流學習非常有必要。傳統音樂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但傳統音樂的傳播范圍有時比較有限?，F代音樂具有強大的傳播力和創新性。通過交流學習，傳統音樂可以借鑒現代音樂的傳播方式，如利用互聯網平臺、社交媒體和各種線上音樂軟件，拓寬受眾群體。同時，現代音樂也能從傳統音樂中獲取靈感。傳統音樂的獨特音階、節奏型和演奏技巧都能為現代音樂創作提供新的素材。如《黑神話：悟空》游戲一樣，將傳統民樂、西洋管弦樂與電子音樂結合，讓民族音樂在現代舞臺上大放異彩。這種交流學習有利于二者共同發展繁榮。

（四）科技與音樂

科技與音樂之間存在學科交流不足的情況。跨院?？鐚W科研討過少。一方面，從教育體系來看，音樂學科和科技學科在課程設置上基本是獨立的。在傳統的音樂院校，教學重點多是音樂理論、演奏技巧等，很少涉及科技相關內容，如計算機編程、電子工程原理。而在科技類院校，課程集中于物理、數學、計算機科學等，基本沒有音樂知識融入。另一方面，從研究領域講，兩個領域的學術會議、研討活動大多各自開展。音樂學者專注于音樂史、音樂美學等，科技研究者更多關注技術革新、軟件開發等。這種分離使得科技在音樂領域的應用有時浮于表面，沒有深入融合，比如一些音樂軟件的更新只是簡單地添加功能，而沒有結合音樂創作和表演的深度需求。雖然有些高校開始設置跨學科專業，如音樂技術專業，但其教育體系、實踐教學環節、教材與教學資源以及社會認知度和重視程度均不足。

新藝術趨向科技與藝術的融合。所以培養新時代人才，也趨向于復合型跨學科人才的培養，藝術與科技的融合，需要科學類學科與藝術類學科的交流學習與融合，跨專業、交換學習或選修可作為今后各高校聯合教學的新方向。交流融合，交叉學科，合作共贏，已是新時代創新所需。

（五）音樂在現代藝術作品中的地位

音樂在現代藝術中常常被忽視。從視覺藝術領域來看，比如繪畫、雕塑、展覽，人們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作品的視覺呈現上，像色彩的運用、造型的設計等。即使有背景音樂，也常常被當作一種氛圍的陪襯，觀眾很少會深入思考音樂和視覺作品之間的關聯。 另外，在跨領域藝術合作中，也存在這種現象。比如在一些多媒體藝術作品里，文學、影像等元素會占主導地位，音樂的創作和融入有時會被放到次要位置，沒有充分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不能像其他元素一樣被精心設計和運用。

音樂的“無形”，導致國內在很長一段時間缺乏對新藝術中音樂的關注。在過去幾十年里，大量的影視劇作品都選用別國作曲家進行原聲音樂創作或搬用他國影視作品的背景音樂。一個好導演，內核都是有一個好的節奏感，剪輯配樂也是至關重要的，直接決定作品的整體觀感和體驗感。一些導演在音樂審美上有待提高，近年的舞劇《只此青綠》、本年度游戲《黑神話：悟空》、電影《好東西》《雄獅少年2》均在配樂上表現出色。舞劇《只此青綠》和游戲《黑神話：悟空》在音樂商業運作上尤為突出，相繼舉辦線下交響音樂會巡演，相信在不久的未來，也會衍生出更多的音樂周邊產品。

要把握傳承和創新的關系，學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文藝創新的重要源泉。在這個時代，如何把握傳承和創新，游戲《黑神話：悟空》的成功給出了一個答案，正如《雄獅少年2》中的對白：“求新求變才能找到真正的打法，堅守和創新都不易，教拳的時候也要記得教舞獅……”阿娟將舞獅的腿功運用到打拳中，在融合中平衡了傳承與創新的關系，突破自我，發掘新的打法，戰勝對手。

AI的急速發展帶來了機遇與挑戰，游戲《黑神話：悟空》的成功證明這個時代學會共存共榮，合作共贏，工業革命批量生產，使個體在龐大生產體系中成為精密部件，各司其職維持整體運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AI可接手重復性質的工作事務，使人類擺脫單調乏味的作業流程。作為當代人，需要學會引領和使用AI，包括音樂的創作也一樣，人類需要多元學習拓展，跨專業，跨學科的學習、交流與合作，這樣才能找到學科交叉樞紐，在原有傳統的基礎上，將傳統用于創作，讓傳統活起來。從而開創新學科，新的學術研究方向，開拓新領域與職業生態。只留于守舊和書本文字記載，容易導致傳統的塵封和失傳。

參考文獻：

[1]侯月陽、周楊科：《跨文化傳播的進擊：〈黑神話：悟空〉的全球化營銷挑戰與策略》，《中原文學》2024年第39期。

[2]莊賢鋒、熊竹英：《陜北說書的跨界碰撞》，《新西部》2024年第10期。

[3]顧哲、梁宇軒：《藝術與科技交融下的當代游戲發展趨勢分析》，《玩具世界》2024年第4期。

王 怡 西安音樂學院圖書館館員

（責任編輯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