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源大模型之城”煉成記

隨著DeepSeek以開源模式引發行業變革，開源迅速成為大模型主流開發模式。

4月2日，全球最大AI開源社區HuggingFace發布最新榜單，排在前三的開源大模型分別來自阿里通義千問、DeepSeek和群核科技，領先于英偉達、谷歌等公司。

榜單發布后，杭州再次引起業界矚目。因為杭州包攬了前三，成為全球少有的、同時擁有3個世界頂級開源模型的城市，因此被譽為“開源大模型之城”。

開源大模型對AI普及應用、構建AI產業生態至關重要。目前，北京等地都在積極打造“全球開源之都”，而杭州走在了前列。杭州“開源大模型之城”是如何煉成的？

深厚土壤

在軟件領域，開源與閉源兩種路線之爭由來已久。此前大模型以閉源為主，硅谷已寫好了全球AI競賽的劇本：閉源模式，限制技術擴散；算力堆砌，抬高追趕壁壘；壟斷優勢，獲得高昂商業利潤。

然而，DeepSeek反其道而行之，憑借開源和低成本兩大“法寶”改寫了游戲規則，一舉推動了全球AI產業的發展。

開源，簡單來說就是把軟件的源代碼公開，讓更多人參與進來，共同去創造一個復雜軟件。對于AI初創公司來說，開源可以輕松“站到巨人的肩膀上”。開源不僅讓高高在上的AI技術變得觸手可及，也讓整個AI產業生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科技界有句名言：當你慷慨地打開技術大門后，全世界最聰明的大腦都會帶著禮物來敲門。開源模式更易吸引開發者與中小企業參與，激發上下游活力，加速產業成熟。

在DeepSeek之前，通義千問是國內首個的開源大模型，2023年8月首次開源。目前，阿里已向全球開源200多款模型，千問衍生模型數量突破10萬，成為全球最大的開源模型族群。

群核科技作為“杭州六小龍”之一，主要從事空間智能領域，開發大模型相對較晚，但從發布、開源到登上榜單只用了不到10天的時間。可謂是厚積薄發、后來居上，在空間理解模型領域占據領先優勢。

從行業層面看，阿里通義千問是“全能型選手”，底蘊深厚；DeepSeek是顛覆行業格局的“后起之秀”，創新能力強；而群核科技則是細分領域龍頭。三者不僅涵蓋了幾種代表性的大模型類型，而且都是世界級標桿。它們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城市，確實罕見。

一切偶然的背后都有其必然性。杭州作為“互聯網之城”和世界著名旅游城市，程序員的開源精神和開放包容的城市精神，為“開源大模型之城”的誕生提供了深厚的土壤。

在互聯網時代，阿里秉持“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使命，通過提供免費的產品和服務等方式，開創了全新的電商生態。開源理念一脈相承，阿里也提出，“讓天下沒有難做的AI應用”。阿里為杭州帶來了濃厚的程序員文化和開源精神。

杭州開放包容的城市精神與開源精神相得益彰。早在2002年，杭州就率先免費開放西湖景區。在決策前，杭州市政府算過一筆賬，得出了“241算法”，即游客多停留24小時，可以增加100億元綜合收入。這與開源里的流量思維和生態思維不謀而合。

在政策層面，杭州也展現出的高度包容性。早在AI發展初期，杭州就前瞻性地出臺一系列鼓勵創新的政策舉措。其中，在監管上采取靈活且開明的態度，鼓勵企業大膽嘗試新技術、新模式，為AI創新營造了寬松的環境；在政府考核中設有“創新免責條款”，在支持新興技術時決策失誤可減免追責。

寬松的政策環境，讓企業能夠放下心中的顧慮，全身心地投入創新中，從而加快AI技術的研發和應用進程。

“黃金三角”

AI產業競爭不僅僅是技術之爭，更重要的是產業生態的競爭。杭州構建了良好的產業生態，主要包括算力基建、算法研發和場景落地，也被稱為AI生態建設“黃金三角”。

大模型的演進對算力需求爆發式增長。針對算力成本高企問題，杭州構建“1+N”公共算力網絡，即1個超算中心+N個行業算力平臺，使企業單位算力成本下降40%。2023年創新推出“算力券”制度，降低中小企業成本。

算法研發層面，杭州擁有技術研發的多層次協同網絡。第一層是以浙江大學、之江實驗室為代表的原始創新層，每年輸出約1500項相關專利；第二層是阿里云、海康威視等技術轉化層，通過設立開放實驗室將技術模塊化；第三層是夢想小鎮、人工智能小鎮等載體構成的產業孵化層，提供從原型測試到市場驗證的全鏈條服務。這種“學研用”深度耦合機制，使技術商業化周期縮短至9個月，較傳統模式效率提升3倍。

與北京、上海等傳統科創高地不同，杭州并非單純依賴頂尖高校或科研院所的原始創新積累，而是以企業為主體，實現企業主導的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激發科技型企業內生活力。

場景應用是大模型發展的主要驅動力。杭州將人工智能場景開放作為核心競爭力，按照“需求牽引—技術迭代—市場擴展”的實踐路徑，通過場景開放創造技術試驗場，為技術創新提供試驗平臺，推動技術不斷升級。

2023年，杭州“城市大腦”率先向大模型企業開放相關場景應用，形成“123N”的整體謀劃，即構建1個“智能中樞”支撐大模型生產體系；從服務側應用、治理側工具入手，打造“城市大腦GPT”和“數智公務員”兩大數智產品；通過數據治理、模型訓練、賦能場景這3個步驟，為“三個一網”培育N個行業大模型，全面“提智賦能”亞運、交通、住房、旅游等領域場景。

低成本的算力基礎、多層次的算法研發體系和高效的場景應用，共同構成了充滿活力的AI產業生態。數據顯示，杭州人工智能企業存活率達68%，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3個百分點。

要保障AI生態系統的良好運行，組織能力也很重要。杭州構建了“龍頭企業+隱形冠軍+初創企業”的共生網絡，通過產業聯盟實現產業組織與資源配置。

杭州市人工智能產業聯盟以海康威視、阿里云等龍頭企業為引領，發揮其在技術研發、市場拓展等方面的優勢，搭建起人工智能技術的基礎架構與平臺。在特定領域具備專長的企業，憑借其在細分領域的技術積累，為聯盟提供多樣化的技術支持與補充。而初創企業則不斷帶來新的創意和想法，為整個生態注入了創新活力。

產業聯盟通過定期組織技術交流會議、項目對接會等活動，打破企業間的壁壘，實現資源的動態配置。從實踐來看，組織能力越強，越能發揮產業生態的效能。

“三圈合一”

開發大模型需要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和財力。世界頂級開源大模型之所以能在杭州不斷涌現，關鍵在于其擁有活躍、充足的要素資源。

根據《人工智能頂尖人才數據圖鑒》，杭州的人工智能人才儲備僅次于北京，位列全國第二。杭州不僅AI人才多，而且特征明顯，即浙大系和阿里系。

阿里巴巴不僅讓杭州成為“電商之都”，更重要的是培養出10萬量級的數字經濟人才，形成了“阿里系”創業軍團。作為全國最早研究AI的大學之一，浙江大學為杭州的AI生態提供了大量人才，“杭州六小龍”中有三家都出自浙大系。

2017年，浙江省、浙江大學和阿里巴巴共同舉辦的之江實驗室在杭州成立，聚焦人工智能和網絡信息兩大領域，高校與企業間的協同創新機制日趨成熟。浙大系和阿里系人才各有所長、相互交融，共同構成了杭州活躍豐富的AI人才圈。

在AI三要素中，算力是基礎。杭州不僅在算力建設上處于領跑地位，更重要的是以算力為牽引構建產學研生態圈，以生態圈思維運營智算中心。

2024年7月，杭州人工智能計算中心聯合昇騰AI，聯合發布了杭州人工智能計算中心生態鏈。作為杭州市首個公共服務性質的AI智能算力平臺，杭州人工智能計算中心在解決單點算力需求之外，嘗試整合研、造、用、服等領域的研究機構和企業單位，通過打造創新聯合體等形式，構建從技術孵化到成果落地的完整閉環。

在具體操作中，以多模態大模型項目為例，杭州人工智能計算中心整合了“硬件—軟件—算法—應用”全鏈條資源。首先聯合浙江大學、之江實驗室及行業龍頭企業，共建創新聯合體；其次，為項目對接了新能源、電網電力等亟待智能化升級的行業場景；同時，針對項目私有化部署、開發高效的優勢，進一步挖掘面向數據安全、開發效率有明確需求的企業，使創新成果與行業需求精準對接。

由此，上下游企業、高校、院所等創新要素得以深度集聚聯動，形成合力攻克關鍵技術，打造集基礎研究、試驗驗證、成果轉化于一體的AI產業生態圈。

大模型訓練成本高昂，動輒上億美金，資本對大模型行業發展尤為重要。

過去五年，杭州的AI領域累計融資額超過1200億元，位居全國第二，僅次于北京。杭州形成了多元開放的資本圈，其中既有實力雄厚的國有資本，也有阿里戰投、螞蟻金服這樣的產業資本，還有銀杏谷、元璟等專注硬科技的基金，更有大量從傳統制造業溢出的民間資本。

其中，國有資本的引導作用十分重要。杭州國有資本直投比例僅占12%，主要通過基金矩陣撬動社會資本。它的定位十分明確，致力于成為發掘優秀項目的“伯樂”，以彌補市場信心的不足，而不是取代市場自身的決策。這種定位體現了杭州的城市態度：若偉大難以預測，便任其自由發展。

活躍豐富的AI人才圈、以算力為牽引的產業生態圈、多元開放的資本圈，當三圈合一、齊聚在同一個城市，“開源大模型之城”的誕生便水到渠成。

（作者單位：浙江財經大學新經濟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