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大放羊記（短篇小說）

今天王小大當家，放羊的事他說了算。這得感謝昨晚上的那幾塊蛋糕啦！要不是它們把爺爺害得跑了九趟廁所，爸爸就不會送爺爺去鎮上看病，那王小大就休想得到這種機會——一個人做主放一百多只羊。這夠他吹幾個學期的牛了！

去羊圈的路上，他洋洋得意：“全校就我敢一個人去放羊……”

不過，他又想：“那些羊要是不服氣，故意搞點事給我看看……我得嚴格一點！”

王小大來到羊圈，每拉開一道木柵欄門，就嚴肅地命令一次：“注意！像從前那樣排隊！誰不聽話就罰站！”

“像從前那樣排隊”的意思，就是出圈以后，大伙都得在大門外的路上站著，等那些老頭子羊和老太太羊都到齊了以后，就由這些“老人家”排在前邊，年輕力壯的羊排在后邊，大部隊有秩序地、不快不慢地向著戰場——哦不，向著牧場前進。

看樣子，今天這些羊倒是服王小大管。它們涌出大門以后，就很有禮貌地在路上等著。不過，個別羊，比如那只黃褐色的家伙，卻存心想搞點事情，一出大門就蹦跶個沒完。它旁邊的羊一看，今天怎么回事？好像有點不對勁！咩！原來老羊倌沒在場！那還怕什么？于是也跟著蹦跶起來。“蹦跶”這種事兒，一旦開了個頭，羊蹄子就會發癢。于是那只黃褐色的家伙就撒開蹄子，帶頭往前跑。別的羊有點吃不準這樣對不對，但看見有羊帶頭往前沖，就忍不住跟著放肆起來。這下子完了。羊群大部隊像急行軍那樣往牧場的方向跑。幾百只羊蹄子像棒槌擂打著地面，那聲音真是嚇人。老羊們一看，咩！總不能在路上站著，等大部隊回來重新排隊，然后再像往常那樣，大家一起不快不慢地行軍吧？還是快點跟上去的好。嚯，這下子，大門口就只剩王小大一個人了。

“不準亂跑……”王小大急得用鞭子抽打地面，同時哭了起來。

“羊不等你，難道你自己不認識路嗎？”有個過路的大人問王小大。

笑話！我王小大會不認識去牧場的路？

然后這個大人又說，羊既然主動跑步去吃草，那么就讓它們去好了。等吃飽了它們也會主動跑步回羊圈的。王小大可以慢悠悠地回家去等著。

王小大可不想慢悠悠地回家去等著，還是趕緊追上去的好。哈！現在的畫面才叫好笑呢：王小大率領一伙老羊，氣喘吁吁地追趕大部隊。

還好，到了牧場以后，羊就停止了亂跑。它們一邊揪灌木上的嫩葉子吃，一邊慢慢地散開?，F在王小大只需要遠遠地看著。要是哪只羊跑得太遠，就趕過去把它攆回來。記得爺爺在的時候，會罵那些不認真吃草、老是蹦跶、喜歡跑到很遠的地方去玩的羊“不務正業”。今天也有羊不務正業。最不務正業的就是那只黃褐色的羊。對，就是先前帶頭跑步的那個家伙。它蹦跶得最起勁。遠遠看去，只見它的腦袋在一叢灌木上方起起落落、晃來晃去。

王小大跑過去，抓住它的角，想把它往回拖，但王小大的力氣不夠大。羊只不過一擺腦袋，就將王小大甩了出去。他爬起來去推羊屁股。但是羊的四只腳就像木頭樁子那樣，牢牢地釘在地上，你怎么用力也別想推動它半步。

“我不管你了！你跳你的！不準你吃草！不準你到別的羊那兒去！有本事你今天別回家！”王小大氣呼呼，轉身就走。

但這只羊喜歡反著干，它也跟著王小大往回走，而且還一邊走一邊吃草給王小大瞧瞧。這情形就跟昨晚上，爸爸媽媽不準爺爺吃那幾塊變了質的蛋糕，但爺爺偏要吃給他們看一樣。嗐，這只羊同爺爺差不多，他倆都是倔脾氣。

到了下午，所有羊就都變得認真起來，抓緊時間吃草。只有個別羊不聽話。“個別羊”還是那只黃褐色的倔脾氣羊。它往后退幾步，朝一只大黑羊沖過去，用腦袋去撞人家的腦袋。兩副羊角碰出一聲巨響：“啪！”然后大黑羊也往后退幾步，沖過去同它撞腦袋……雙方這樣撞了好幾個回合。幸虧羊角是世界上最牢靠的東西，不然真會給撞得掉下來。最后，大黑羊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反正也分不出什么勝負。于是它就轉身往別的地方走。但是倔脾氣羊追了過去。這下子大黑羊真火了，往對方肚子上挑了一角，同時一擺腦袋，把倔脾氣羊給甩了出去。

王小大趕緊跑過去瞧瞧。這只倔脾氣羊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爬起來咩咩慘叫。那聲音尖利得就像刀子一樣，把王小大的耳朵都戳得滋滋作響。

“別嚎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王小大罵了它一頓，“剛才你把我甩在地上，現在你也吃虧了吧？”

倔脾氣羊老老實實地走到別的羊中間去了。一直到傍晚牧歸的時候，它也沒跳出來搗亂。羊群大部隊就像從前那樣，不快不慢地回家。路有多寬，羊群就鋪開有多寬。看樣子，今天王小大放羊的任務完成得很不錯。其實就是爺爺多住幾天院，也沒什么關系。反正王小大有本事放羊。最好爸爸媽媽也同爺爺住在醫院里，別回來。

但是大人不相信孩子的本事，老以為王小大會出亂子。看見沒有？有個男大人遠遠地迎著羊群走來。那是爸爸。嗐！本來今天放羊的功勞全是王小大一個人的，爸爸偏要回來摻和！

其實爸爸才不想摻和。是爺爺非要派他回來瞧瞧。因為羊群在進圈的時候容易出問題，爺爺不放心。

哼，王小大才不相信爸爸的話呢！羊兒進圈有什么問題？每只羊都認得自己的地盤。王小大只要搶先跑進院子，提前拉開所有的木柵欄門就可以了。羊兒們就會自個兒走進自己的圈里去。雖說每次都會有羊進錯地方，會被人家用角教訓幾下子，引起一場矛盾，但這算什么“問題”？把進錯地方的羊拖出來，讓它歸位有什么難？

問題是，今天的情況還真同以往不一樣。那只倔脾氣羊——又是它！那個家伙，明明再往前走幾步，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地盤去舒舒服服地待著，可它偏要堵在木柵欄門那兒不動。它身后的羊就都著急起來。遠處的羊更著急，咩咩地催促前邊的快一點兒，別害大伙在院子里等著。聽聽吧：一百多只羊一齊咩咩喊，那是什么情況？萬一它們等得不耐煩，調轉身子往外跑，到別人家的莊稼地里去搞破壞，怎么辦？不行，得去把出口給關上！

王小大趕緊擦著羊身子擠出去，關上大門。當他回到這兒，爸爸正在同倔脾氣羊較勁。只見爸爸抓住羊角，使勁把它往木柵欄門里拖。王小大幫著爸爸推它的屁股。父子倆的力氣加起來夠大的，但這只倔脾氣羊的力氣更大。你越是拽、越是推，它就越是紋絲不動。嚯！這簡直是一場人和羊的拔河比賽。王小大和爸爸都累得滿頭大汗。最后，王小大吃不消了。爸爸也吃不消了。他倆的勁兒一松，羊立刻往后退去。它身后的那些羊被撞得夠嗆。這撞擊力像水波那樣漾開。院子里一陣騷亂，咩咩聲、羊角撞擊聲響成一片。整個羊圈亂成一鍋粥，好像羊群真的要造反了似的。

爸爸罵個不停，說這只該死的倔羊，就應該當著所有羊的面被宰了吃肉。

“去！把刀拿來！”爸爸命令王小大。

“爸爸，看在你也是個倔脾氣的份上，就不要宰它了吧！”王小大說。

是啦，其實爸爸自己也很倔呢！有一次，媽媽趁他還沒有醒，就把一套新衣服擺在他的床頭上，然后把他的那身舊行頭扔了出去。你猜怎么著？爸爸起床以后，媽媽越是勸他穿新衣服，他就越是穿著短褲、光著膀子晃蕩?！皠e找啦！媽媽把你的舊衣服扔出去啦！”王小大忍不住提醒爸爸。這下子完了，爸爸跑到門外的垃圾堆那兒，故意把舊衣服撿起來穿在身上。媽媽氣得要命，罵爸爸說：“你這個倔人！換衣服比蛇換皮還要難……”

“你以為你就不倔嗎？”爸爸說，王小大小時候手指頭受傷，手指頭上纏著的繃帶被他玩得很臟，簡直像戴著一只黑套子。應該換一下了。他卻怎么也不準醫生幫他換藥。誰敢動他的手指頭，他就使勁叫喚，把人家的耳朵給震得吱吱作響。媽媽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一把將王小大的黑套子揪下來，扔出門外。這時驚人的事情發生了：王小大哭著跑出去，把那只黑套子撿起來，自個兒套在手指頭上。這下子，就連醫生都很佩服地說：“這孩子真倔！”

哎呀，這么說來，王小大全家都是倔脾氣?？丛诖蠹叶家粯拥姆萆?，就誰也別說誰了吧。

“也行，可以不宰！”爸爸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搓了一下，“今天我倒要瞧瞧，是羊厲害還是我厲害！”

王小大以為爸爸還想同羊來一場拔河較量，沒想到爸爸突然使出全部力氣，飛快地把羊抱起來，扔進羊圈。

更沒想到的是，這只倔脾氣羊跳了起來，幾步沖到門外，怒氣沖沖地站在木柵欄門口，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好像在說：“你這叫偷襲！這不是正兒八經的比賽！這不算數！”

爸爸驚呆了。王小大也驚呆了?？磥恚诉€真不能同羊比倔。不然要是它往你腿上頂一腦袋，把你的骨頭撞開幾條縫就糟了。要比，就應該同它比聰明。

爸爸想了一下，拍拍腦袋，說：“有辦法了！”

爸爸的辦法也真是妙。羊喜歡同人反著干，那咱們就故意使勁把它往外拽。羊一看，人又來搞拔河比賽了，想贏我？門都沒有！于是，羊又把四條腿牢牢地釘在地上，任憑王小大和爸爸又是拽、又是推，它半步也不肯往前走。

“一、二、三！放！”爸爸和王小大同時松手。這下子好了，羊往后跌了幾步，自個兒退進圈里去了。

哈！這是它自己退進去的！這可怪不得人！

“進去！”王小大趕緊命令別的羊。它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F在交通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得趕快進羊圈去占地盤！

院子里的那些羊也跟著大呼小叫。王小大擠到院子里，對所有的羊喊道：“別慌！不準亂來！”

最后呢，情況變得同以往一樣：大部分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老地盤。只有個別羊進錯了圈，被人家用角教訓幾下子，引起一片小范圍的混亂。王小大和爸爸得趕緊將犯錯誤的羊給捉住，拖到正確的地方去。半個時辰過去了，羊圈慢慢安靜下來。現在父子倆可以回家吃飯了。誰要是在深夜來羊圈看看，就會發現所有羊都紋絲不動，在閉著眼睛反芻，發出一種神秘的聲音：“嘖嘖嘖嘖嘖嘖……”

■責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