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敦煌壁畫色彩研究

敦煌位于甘肅省西部的河西走廊，是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要地。敦煌壁畫在發展歷程中融合了多元文化的精髓，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唐代作為敦煌壁畫發展的鼎盛時期，其色彩運用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展現了極高的藝術價值和審美趣味。唐代敦煌壁畫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離不開其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與獨特的藝術風格。

本文將從敦煌壁畫的發展軌跡出發，重點分析初唐、盛唐、晚唐三個階段的色彩變化，然后結合具體的敦煌壁畫，探討色彩運用的獨特之處。通過對唐代敦煌壁畫色彩的細致分析，我們不僅能夠領略到當時畫工們的卓越才華與創新精神，更能深刻理解中華民族的藝術精神與文化傳統，為現代藝術的創新發展提供新視角。

一、唐代敦煌壁畫的發展軌跡

自東漢末年，印度佛教藝術東傳，為中國本土文化引入了豐富的佛教題材，帶來了新的技法與美學觀念。由于絲綢之路的繁榮，敦煌成為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敦煌壁畫作為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產物，其發展軌跡反映了時代藝術風貌。在東西方文化交匯的背景下，敦煌壁畫藝術經歷了顯著的變革。對于西域畫師帶來的全新繪畫技法，本土藝術家以開放的心態接納外來文化，創造出既具有異域風情又不失本土特色的藝術作品。隋代敦煌壁畫在題材選擇、構圖布局、色彩運用等方面呈現出過渡的特征，為唐代壁畫的成熟奠定了基礎。唐代敦煌壁畫以其鮮明的民族特色，不僅描繪了佛教故事，還融入了當時的社會風貌、宗教信仰及藝術審美，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蘊，達到了藝術成就的巔峰。

唐代敦煌壁畫依據不同的歷史背景，可分為初唐、盛唐、晚唐三個階段。從宏觀上看，初唐時期的敦煌壁畫表現出生機盎然的景象，在承接隋代壁畫藝術成就的基礎上，受到中原藝術傳播的影響，出現了新的繪畫風格。因此，無論是人物造型還是臉部神情，都呈現出趨于寫實的風格。例如敦煌莫高窟第322窟南壁《彌勒說法圖》，菩薩和上方的飛天形象風姿翩然，豐潤秀美，與以往的風格相較更加生動。

自吐蕃占領河西地區起，敦煌壁畫便進入了獨特的發展階段，在繼承初唐風格的基礎上，進一步融入了吐蕃的文化藝術特色。雖然在規模方面不及初唐時期，但在內容題材和構圖布局上進行了創新。除了沿用之前的經變內容外，還新增了《勞度叉斗圣變》等畫面。例如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中的《張議潮統軍出行圖》和《宋國夫人出行圖》等大型作品，以歷史現實為主題進行創作，反映了這一時期的壁畫與政治緊密相連。此時的敦煌壁畫呈現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氣質，不拘泥于一宗一派，產生了新的藝術形式。

到了晚唐時期，敦煌壁畫的藝術水平下滑。這一時期的人物造型已經完全不再沿用飄逸的形態，轉變為直立的形象，同時在構圖布局、表現技法、色彩等方面也不再豐富。

二、唐代敦煌壁畫的色彩特征

敦煌壁畫作為中國傳統壁畫藝術的精華，以其卓越的色彩表現力而著稱，體現了中華民族深厚的文化內涵，傳遞了古老文明的精神特質。《周禮·考工記》中記載：“畫績之事，雜五色。”此句傳達了中國“天人合一”的色彩觀念，其將色彩與天圓地方的空間相關聯。豐富多彩的顏色服務于天地，也就是服務于政治宗教等需要，敦煌壁畫亦是如此。作為絲綢之路上的文化樞紐，敦煌在唐朝成為印度佛教藝術、波斯裝飾傳統與中原繪畫技法交匯的重要場所。唐代畫工在繼承前代的基礎上，通過創造性轉化，形成了兼具異域風情與中國氣質的藝術風格。

初唐時期，敦煌壁畫的色彩開始呈現出本土化改良的特點。以敦煌莫高窟第220窟中的《藥師經變圖》為例，主尊佛像的面部處理具有代表性，畫工使用改良的“三白染赭”技法，以淺勾勒眼窩與顴骨結構，用鉛白提亮額頭、鼻梁等高光區域，以淡朱砂色輕掃雙頰，保留了印度凹凸暈染法的立體效果，同時賦予佛像面容以中原文化崇尚的溫潤氣質。值得一提的是，佛陀身披的朱紅袈裟經過七層暈染，從深紅漸變為橙紅，衣緣處用金粉勾邊，在搖曳的燭光中產生絲綢般的流動感（圖1）。

盛唐階段，敦煌壁畫的色彩體系臻于成熟。以敦煌莫高窟第172窟中的《觀無量壽經變圖》為例，其中的青綠山水堪稱典范。畫工以石綠色鋪染山體，以石青色點綴峰頂，山脊間用金線勾勒云霧，運用“青綠為質，金碧為紋”的處理方式，創造出咫尺千里的空間感。同時，畫工還將中原“五行”觀念融入其中，如青綠色象征木德生機，金色對應土德中央，朱砂色點染的樹木暗示火德流轉。“五行”包括木、火、土、金、水，分別對應東、南、中、西、北五個方位，構建了一套空間與色彩的對應關系，即“五色體系”。在唐代敦煌壁畫中，“五色體系”貫穿了大部分創作時期，體現了古代畫工們對自然和宇宙秩序的理解（圖2）。

在技法融合方面，唐代畫工展現出卓越的創造力。以敦煌莫高窟第103窟中的《維摩詰經變圖》為例，畫工對居士形象面部采用以天竺法為骨、“吳帶當風”為魂的創新手法，底層以赭石色塑造立體結構，中層用墨線勾勒眉眼，表層以淡朱砂色渲染氣色。衣紋具有突破性，石綠色與土黃色的交替貼合佛教儀軌，暗合了當時士大夫階層的審美趣味，衣褶處的金線裝飾還帶有粟特織錦的藝術特征。多元技法的融合還在敦煌莫高窟第158窟的《各國王子舉哀圖》中達到了新高度，例如漢人官員的瓷白面色使用鉛白多層罩染，吐蕃使者的赭紅面容以鐵紅混合朱砂色，于闐貴族的蜜蠟膚色是雄黃與赭石的搭配。畫工通過膚色差異構建起視覺化的民族標志，記錄了絲綢之路上的族群交往，體現了“華夷一家”的民族關系理念。

研究唐代敦煌壁畫中的顏料應用，為揭示當時物質文化交往與藝術技法傳播提供了線索。佛陀肉髻運用的紺藍顏料產自阿富汗巴達赫尚山區，駱駝隊穿越帕米爾高原的暴風雪，歷時三年方能運抵敦煌；菩薩瓔珞的孔雀石綠取自西域于闐礦山，礦石需經過九晝夜的研磨工序；供養人衣裙使用中原蓼藍與波斯紅花疊染，既保持異域的華貴又帶有東方的含蓄。跨越地理界限的商品在莫高窟北區出土的調色缽中得到了實證，標有“上供”“中品”“常料”字樣的顏料罐揭示了嚴格的顏料管理制度。一品命婦服飾使用的頂級青金石標注“上供”，需要經過七道研磨工序；侍女衣著的灰綠顏料標記“常料”，僅需簡單加工。這種顏料使用的分級情況對應了長安城“三品衣紫，五品服緋”的社會現象。

晚唐時期，敦煌壁畫的色彩演變折射出歷史變遷。以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中的《張議潮統軍出行圖》為例，衛隊鎧甲的金色紋樣改用雄黃調制，山水的青綠暈染簡化為單色平涂，與盛唐時期七層染色的繁復形成了鮮明對比。敦煌莫高窟出土的文書記載，吐蕃占領河西地區導致絲綢之路中斷，進口顏料使用量相較于盛唐時期大大減少，技法傳承也出現斷裂。盛唐時期，畫工處理衣紋需要三種毛筆交替使用，到晚唐簡化為單一毛筆平涂；人物面部失去了立體暈染的層次，變得扁平蒼白。由此可見，藝術的衰退與敦煌的政治經濟地位轉變密切相關，壁畫色彩記錄了時代變遷。

敦煌唐代壁畫的成就，本質上是文明的對話交流。印度佛教的象征體系、波斯細密畫的裝飾傳統、中原繪畫的寫意精神，在唐代畫工的筆下熔鑄成新的藝術。跨越千年的色彩痕跡不僅是技法與材料的物質遺存，更是不同文明相互理解的見證。唐代敦煌壁畫在不同階段展現出獨特的色彩特征，講述著佛教故事、歷史人物、社會生活等多方面的內容，體現了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審美追求與精神向往。人們在欣賞之余，還能深刻感受到跨越時空的文化共鳴與藝術不朽的力量。隨著時間的流逝，敦煌壁畫雖歷經風雨侵蝕，但其內在的藝術魅力與價值卻歷久彌新，成為連接古今、溝通中外的文化橋梁。

三、結語

本文通過對唐代敦煌壁畫的發展軌跡進行了概述，了解了初唐、盛唐、晚唐三個階段的壁畫藝術特色，然后以不同階段的唐代敦煌壁畫為例，分析其色彩特征，得以窺見唐代畫工們的卓越才華與創新精神。唐代敦煌壁畫在繼承前代藝術成就的基礎上，大膽創新，融入了東西方文化的精髓，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在色彩表現上，畫工們巧妙運用了補色對比、明度對比和純度對比等技法，使得畫面色彩層次豐富、變化多端。同時，敦煌壁畫的設色理念深受中國傳統繪畫中“五行”色彩觀的影響，體現了古代畫工們對自然和宇宙秩序的獨特理解。此外，唐代畫工們還在顏料選擇上極為講究，大量使用礦物顏料，使得壁畫色彩鮮明且持久，賦予了壁畫豐富的色彩表現力，使壁畫歷經千年依然鮮艷。

展望未來，唐代敦煌壁畫色彩為現代藝術創作與色彩學研究提供了新視角。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人們對藝術的認知不斷深化，唐代敦煌壁畫的色彩藝術將在未來得到更加廣泛的傳承與發展。一方面，現代藝術家可以借鑒唐代敦煌壁畫的色彩表現技法，將其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創作出具有時代特色和個人風格的藝術作品；另一方面，色彩學家可以通過對唐代敦煌壁畫色彩的研究，進一步探索色彩與情感、色彩與文化之間的內在聯系，為色彩學的深人研究提供新的理論支撐和實踐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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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喆茜，蘇州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裝飾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