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斯基的繪畫語言及創作思想研究

塞尚以后的現代派徹底地推翻了傳統的自然主義美術觀念，并由此產生了一種深刻的、偏激的藝術反思。德國史學家阿爾森·波里布尼在其著作《抽象繪畫》一書中指出：“抽象藝術真可稱得上是二十世紀典型的藝術樣式了，可是沒有一個人敢斷言它屬于通俗的藝術樣式。對于廣大民眾來說，它仍然像喜馬拉雅山一樣—太高、太遠，無從探測，不可理解?！?0世紀是一個藝術大爆發的時代，一批思想前衛、勇于創新、勇于突破的藝術家們拋棄了以具象為美的西方審美理念，用抽象的形式語言來表現“內在精神”“內在需要”，并將其以繪畫創作的方式表現出來。康定斯基是20世紀西方抽象派藝術家，被認為是抽象藝術的先驅之一。他的著作《論藝術的精神》《關于形式問題》《點、線、面》被譯為各種語言版本，并在世界范圍內流傳?？刀ㄋ够⒌某橄罄L畫理論系統以及他對抽象藝術的探求瓦解了西方傳統美術創作的形式構造，以形、色為表現對象，主張表現藝術的“內在精神”和“內在需要”，將審美對象由有形的形式轉變成抽象的符號，突出符號所蘊含的精神內涵，使藝術進入一種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更為純粹的狀態。康定斯基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我有許多地方都要自責，但有一點是我始終忠于的，那就是內心的表現，這就是我的藝術自的，我要堅持到底。”康定斯基把藝術看作人的主觀情感的結果，他主張美術作品要脫離客觀的物質世界，表現情感，觸及心靈的深處。同時，他的繪畫語言與“新藝術”的內在表現觀念相契合，從而創造出更加和諧、更富有感染力、更加震撼人心的視覺效果?？刀ㄋ够谧约旱拿佬g理論中總是把“靈魂”視為藝術創造的中心，那么，靈魂如何借助繪畫語言以及思想進行展現？康定斯基為何把藝術精神看得如此重要？在這樣的疑問中，本文將探索康定斯基的繪畫語言及創作思想，為當代藝術創作的開展提供助力。

一、康定斯基繪畫創作概述

抽象畫主要是指從20世紀開始，試圖脫離對大自然的模擬繪畫的一種表現形式獨特的畫。抽象畫可歸納為兩種，即自然的和幾何的。自然抽象就是從自然界中提煉出富有表現力的要素，經過對圖像的歸納、提煉，最終形成一幅圖像。幾何抽象法就是用單純的幾何圖形來組成圖畫，不摻雜其他的修飾成分。在繪畫過程中，康定斯基試圖把繪畫和音樂結合起來，并從莫奈的作品中汲取靈感以豐富自己的理論和實踐。

在康定斯基的一生中，他的抽象派藝術創作的產生和發展包含許多學科的見解和研究結果，包括哲學、心理學、音樂、戲劇等學科?？刀ㄋ够跉W洲美術潮流中嘗試著把理性和非理性相結合。康定斯基在畢生的創作實踐中融入了當時先鋒美術的痕跡?？刀ㄋ够簧伯嬃?38幅油畫，730幅水彩。1910年，他首次繪制了一張抽象的水彩畫，這張畫被視為抽象派繪畫誕生的標志。在作品中，他拋棄了傳統的寫實手法，僅用抽象的顏色、線條表現出內在的靈魂。康定斯基的抽象派作品不但挖掘出畫面中的各種因素，而且開創出一種新的繪畫語言，其富有表現力的顏色更是不斷刺激人們的感官，對現代藝術創作產生了重要影響。

二、《論藝術的精神》

（一）《論藝術的精神》創作背景

20世紀是人類社會發展和變革的重要時代，在這段時間里，社會科學實現了飛速發展，人類的思維方式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自從尼采宣布“上帝已死”之后，宗教神學就失去了原本的神圣和神秘色彩，而經歷過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之后，人們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心靈世界上，繪畫也從對自然的關心轉移到了對人類心靈世界的關心。康定斯基把他的作品分為三個時期：1910年之前，他的作品屬于野獸主義；1910—1921年間，他的作品傾向于表現形式；1921年后，康定斯基的作品變得更抽象，屬于更有結構的抽象派。1909年，德國表現主義盛行，康定斯基是德國表現主義的主要領導者，并成為慕尼黑新藝術家聯合會的首任會長。1910年，康定斯基完成了他的第一幅表現主義畫作《即興》，這是康定斯基通向人類心靈深處之路的一次成功的嘗試。在此期間，康定斯基的繪畫理念開始萌芽，他的《論藝術的精神》就是以此為基礎進行創作的。《論藝術的精神》是康定斯基在抽象繪畫之路上進行的一次理論探索，他將藝術看作一種心靈的問題，而不是物質的問題，這標志著他的繪畫從早期以表現主義為主轉向以抽象為基礎。

（二）《論藝術的精神》中的藝術繪畫語言

康定斯基的《論藝術的精神》一書是他最早系統論述其藝術思想的專著?？刀ㄋ够凇墩撍囆g的精神》一書中寫道：“每一種藝術都是它所處的時代的產物?！币簿褪钦f，康定斯基的藝術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它與以前的任何一個時代的藝術都不一樣。這也意味著，康定斯基的作品有其時代的精神根源，與社會整體思想的發展有著密切的關系。同時，康定斯基更多地關注一件作品所給人帶來的心靈震撼?？刀ㄋ够凇墩撍囆g的精神》一書中對物質主義進行了批判，認為藝術應該關注精神方面的問題，而不是物質方面的問題?？刀ㄋ够岢珜⒗L畫與音樂相融合，主張繪畫借鑒音樂的構成手段，追求畫面的音樂感受力等，還提出了“內在需要”“內在聲音”“綜合藝術”“隱性結構”等概念，并對其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在康定斯基的繪畫語言中，這些理論上的成果也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三）《論藝術的精神》中的藝術內在需求

康定斯基提出了“內在必需之原則”的理論，他認為藝術是人的主觀情感的結果，并且認為凡是內在需要的、發源于心靈的，就是美的，所以藝術要脫離客觀的表象現實去表現人的靈魂?？刀ㄋ够€認為，在“內在必需之原則”中，顏色與構圖的形式都是在表達內心需求。色彩和形式是繪畫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精神內在和諧的物質載體?？刀ㄋ够J為，色彩可以產生一種暫時性的刺激，也就是通過人的感官進入人的內心，不同的顏色會帶來不同的主觀感受，有的色彩是溫柔的，有的則是單調乏味的，調色盤上的每一種顏色都有其韻味。康定斯基將顏色比喻為鋼琴的琴鍵，把眼晴比喻為音錘，把心靈比喻為繃緊的琴弦?？刀ㄋ够J為一幅畫的最終組成是顏色和形狀，他主張顏色和形狀可以獨立于客觀物象，傳達藝術家的內在精神和情感（圖1）。

（四）《論藝術的精神》中的藝術內在聲音

康定斯基的“內在聲音”包含三個方面的含義。第一，感官聯覺或通感：指人體不同的感官之間存在一定的關聯性，尤其是視覺與聽覺之間的相互補充和促進。第二，繪畫范疇的抽象表達：在繪畫中，“內在聲音”表現為“運動”和“張力”等抽象狀態，這是對自然狀態下藝術創作的一種抽象表達。第三，與宇宙精神同一的特性：指“內在聲音”具有與天地之靈同質的特質，是一種超越物質世界的精神共鳴。此外，他詳細地闡述了繪畫的形態和顏色的內部音響。他對不同色彩、不同形態的點、線、面帶給人們的主觀感受進行了科學的剖析，這就是所謂的“絕音”?？刀ㄋ够€論述了多種聲音的結合，使之成為一個協調的整體理論?？刀ㄋ够睦L畫語言與音樂有著深刻的聯系，他認為色彩和形狀可以像音樂中的音符與和弦一樣，喚起觀者的情感共鳴。他的作品中常常體現出一種節奏和動態，仿佛將聲音轉化為視覺元素?？刀ㄋ够闹髌贰稁讉€圓圈》就是基于“內在聲音”的理論進行創作的，在這一作品中看不到任何具體的形態展示結果，更多的是將繪畫語言進行重構，而圓圈只不過是單純的形態與顏色的組合。很長一段時間內，康定斯基都把“圓形”作為自己作品創作的基調。

（五）《論藝術的精神》中的隱喻符號

在康定斯基看來，形式和色彩只是他達到藝術創作目的的一種方式。他認為藝術本身是一種內在的運動，是“心靈的興奮所引發的內部共鳴”，因此，畫家應注意到繪畫語言的內在價值，即精神的價值。從康定斯基的創作中可以看出畫作的主題性含糊不清，自然物象被高度地符號化、秩序化，色彩的選擇依賴于對人的心靈的有意刺激，而符號和精神之間形成了一種相應的關系。對于康定斯基的抽象派作品中隱含的意義，隱喻符號是一個重要的切入點?？刀ㄋ够诶L畫作品中將自己熟悉的自然形象陌生化、抽象化和神秘化，用他的靈魂所感覺到的象征符號來表現他自己的意志?？刀ㄋ够诔橄螽媱撟鞯倪^程中曾使用馬和騎士作為標記，如在康定斯基1913年所作的《有白邊的畫》中，雖然騎士和馬的形象已經難以直接辨認，但康定斯基解釋說，這些元素仍然存在于畫面中。從左上方到右下方有三道黑色的線條，分別是俄羅斯的三駕馬車，中間一道白色的線條是騎士的長槍，槍尖直指左邊的龍。從他的藝術作品創作中，人們能夠看到符號作為藝術表達的一種獨有的語言模式，表達了康定斯基對現實理性主義的不滿，及其內心被壓抑的無意識形態，印證了他想脫離世俗、回歸精神世界的一種強烈愿望。

三、康定斯基的藝術創作思想

康定斯基的抽象派藝術變革使藝術擺脫了西方繪畫的象征主義藩籬，為其提供了無限的創作表達空間。康定斯基所提倡的抽象派也是對藝術綜合觀念的補充。各門類之間的相互滲透、多學科的相互融合為人們闡釋藝術語言的結構提供了新的途徑，同時也為當代藝術的創作方式與美學規律探索提供了新的途徑。這樣，就實現了“內在精神”的無障礙溝通。康定斯基繪畫創作的主要特征是具有“自我完整”和“自我獨立”兩種形式語言。形、色是相互補充、相互協調的有機整體，表現了抽象畫的審美體驗和活力。觀者在欣賞畫作的過程中實現了一種抽象的審美心理活動，創作者的主體性表達與客觀世界并無直接的關聯，其表現結構即審美客體。因此，欣賞者只要去映照自己的心靈即可，不必去想“像”和“不像”，這樣，主體結構中所蘊含的心靈意象就會給人以深刻且具象化的感受?？刀ㄋ够某橄笈衫L畫創作思想既有主觀表現性，又有客觀心靈的抽象性，這是一種完全顛覆了西方傳統的具象模擬的造型理念，喚醒了人的主觀意識，反映了藝術發展的內在規律。他所建構的現代藝術中的抽象思考方式無不體現著現代美學與形態觀念，放射出理性探究之光。

四、結語

康定斯基是現代抽象藝術的先驅之一，他用一種清晰的藝術發展理念對西方傳統繪畫的表達主題與內在結構進行了改造，對傳統繪畫創作中的“為繪畫藝術立法”進行了強有力的突破，確立了一種“內在精神”支配下的抽象派構造論。盡管他用很多理論著作來闡述自己的藝術觀念，但他的抽象畫看起來仍然較為隱晦，尤其是他的形式和色彩語言的表現和他的理論解釋并不絕對相符，這增加了對其繪畫語言以及創作思想的理解難度。然而，研究康定斯基的繪畫語言和創作思想仍然是有必要的，因為語言可以幫助人們克服理解困難，至少可以讓觀者明白畫家對自己處境的理解，體會到隱藏于其繪畫語言和創作思想中的內在品格和價值。

參考文獻：

[1]王嘉新.抽象與共鳴：米歇爾·亨利對康定斯基的現象學闡釋[J].文藝研究，2024（12）：125-136.

[2]劉佳.從阿瑟·埃迪到豐子愷康定斯基的藝術“精神”與“氣韻生動\"[J].新美術，2024（1）：174-182.

[3]陳多智.從伏爾泰酒館的譯名談“總體藝術作品”概念的三次突破[J].文藝理論研究，2021（1）：208-218.

[4]任亮穎，余日昌.從抽象藝術觀到生命現象藝術觀：米歇爾·亨利對康定斯基藝術觀的內涵提升[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19（6）：134-136.

[5]馬曉琳，張.從圖式到觀念：康定斯基繪畫中東亞藝術元素的意涵表征[J].美術觀察，2021（10）：68-69.

[6]馬踴非.從圖像到圖形：神智學對康定斯基抽象藝術的影響[J].美術研究，2020（5）：114-117.

[7]戴晶晶.抽象主義創作的哲學意圖：以康定斯基為中心的考察[J].藝術百家，2020（4）：181-185.

[8]孫曉娜.康定斯基抽象美學與中國畫寫意美學核心范疇比較研究[J].山東社會科學，2019（11）：90-95.

[9]劉軍.論現代主義藝術中的直覺性：以20世紀初期的西方表現主義藝術為例[J].藝術百家，2015（增刊2）：65-67，78.

作者簡介：

任煦羲，碩士，貴州黔南科技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美術學（油畫）、繪畫創作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