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可溫的黃昏

披著秋風的莊稼

金色，似乎是秋天的主色調

就連秋風也金黃起來

莊稼在夏的熔爐里歷練

成長，成熟

又在秋風的清涼里淬火

躬下身去，籽粒飽滿

披著秋風的莊稼

擠滿田野，等待被老農收割

想起我的父輩，多么像

堅守村莊的莊稼

在輪回季節里蒼老

于亙古的煙火中炙烤

鍍上土地的顏色

一茬一茬，被霜雪收割

有酒可溫的黃昏

必須在青壯之年

在生命一隅，種一些精神食糧

像父親侍弄他的莊稼

以汗水澆灌信念，以勤勞喂養長勢

需要感恩的，正在堅持的

歷經的辛酸，以及

小有成效的欣慰

統統裝進時間的壇子

封存，發酵，直至醇香

以后的每個黃昏，小院里

置一石桌，倒一杯記憶的老酒

以夕陽為爐，溫熱靜美

看落霞滿天，聽倦鳥入林

守望

腰桿挺直，不卑不亢

用一生熱愛腳下的土地

如同熱愛掌中的孩子

從寒冬到酷暑，從青春到衰老

把貧窮養育得富足

把饑寒燃燒得紅火，直到

成為灰燼的身軀，長眠于土地

長眠于土地的

還有依依不舍的牽掛，更有

生離死別的痛徹心扉

當春風喚醒冰冷的田野

當夏日燃起感恩的情愫

——我躲開別人炫耀的目光

朦朧中，看見一株麥子

仍然站在村口的地頭守望

五月的田野

陽光似水，清澈而透明

蕩漾在五月的田野

有著大海一樣的遼闊

一片片的麥田，爭先恐后

毛茸茸的小手高舉著

扯拽著農人翻飛的衣角

我小心翼翼，在田壟

在麥子中間成為其中一員

風，推了一把

一株麥穗靠過來，繼而

更多的麥穗靠過來

與我促膝長談

我們說起土地，說起村莊

說起日漸蒼老的

父老鄉親，所有的麥穗

就會咧開嘴憨笑

有一種情愫在瘋長

墻根下，老屋擋住春寒

太陽時常在這里駐足，一小塊凈土

父親老早就鋤地，施肥，澆水

那是一畦經年的韭菜

是母親早年種下的

葉子日漸寬厚，蔓生

像張開的雙手

指間流淌著三月的陽光

朝向我撫摸著

和風的氣息，在耳邊低語

我的臉頰開始滾燙

有一種情愫在瘋長

清明快到了——

一抔凈土，一盤韭菜餡的餃子

背過身去，我看見

父親就坐在老屋的墻根下

披著陽光

他沉思的樣子讓人心疼

一枚秋葉的脈絡

當那一片綠不再透明，不再亮麗

我的目光攀上十月的枝頭

疲憊又欣慰

一枚樹葉張開手掌，黃綠相間

輕輕托住我的憂思

紋理縱橫，交錯著延伸

仿佛我求索的歷程

又似蜿蜒的小徑，在每一個

細枝末節留下我的足跡

多少次碰壁，多少次回頭

鍛造出筆直的身軀

夏季已經過去，風刀劃破長空

當霜劍揮向大地

一樹枯葉的飄落如此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