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19年冬天,一位名叫陳望道的年輕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浙江義烏市分水塘村。從寒冬到次年早春,他借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翻譯了《共產黨宣言》。1920年8月,第一部《共產黨宣言》中文全譯本在上海出版。正是這本小冊子,成為中國共產黨人信仰故事的思想起點。
1936年,毛澤東在陜北的窯洞里同美國記者斯諾談話時回憶說,正是在1920年,讀了《共產黨宣言》《階級斗爭》《社會主義史》這3本書以后,我才開始樹立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
1922年春節,李立三回家探親。其父李鏡蓉問他:“你留學回來準備做什么?”
李立三回答:“我要干共產!”
李鏡蓉不知道,此時的李立三正在安源路礦發動工人大罷工。聽了兒子的回答,父親立刻暴跳如雷,“這純屬胡來!自己找死!人家督軍那么多兵那么多槍,就你們幾個小娃娃?一千年也搞不成!”
李立三答:“軍閥有槍,我們有真理,有人民,我們死了不要緊,犧牲了一些人,一定有更多的人起來革命,革命一定成功!”
與此同時,在廣東海豐縣,一個叫彭湃的青年富家子弟,穿著從長工那里借來的破舊短褂,懷抱著德國產最新式留聲機,給農民兄弟宣傳他的信仰。然而,就是這個出生在擁有1500多名佃戶的大地主家庭里的彭湃,卻宣稱“我即貧民”“我即制度的叛逆者”,要發動農民起來革命。
1917年,21歲的彭湃帶著祖父“謀官爵、耀門楣”的厚望出國留學。然而,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圖書館里,彭湃讀到了《共產黨宣言》。此后,激動不已的彭湃感覺觸摸到了救中國的真正良方。
1921年,彭湃學成回國,不同于當時拿了張畢業文憑回來“謀官爵、耀門楣”的許多留學生,彭湃心里裝的是沉甸甸的信仰和理想。彭湃用一種最直接、最直達肺腑的方式,去沖破一個富家子弟與農民之間的隔膜:把自己分得的田契親手送給佃戶。佃戶們不敢要,他就把佃戶們召到家里,當面將一箱子田契、鋪約一張張燒毀,并宣布“日后自耕自食,不必再交租谷”。
在農會成立大會上,彭湃問道:“農友們!天下怎么才會太平呢?”當時,臺下眾口一詞地大呼:“我們的彭湃當皇帝,天下就太平了!”
面對農民這種傳統的期盼救世主的心態,彭湃說道:“彭湃不能當皇帝,天下從此不能有皇帝,我們農友真正當家做主,天下才能太平!”在彭湃等人的努力下,在廣東海陸豐(今汕尾市)一帶,參加農會組織的農民達到20余萬之眾。后來,彭湃還被毛澤東譽為“中國農民運動大王”。
中共早期的很多黨員都出身地主或資本家家庭,但他們還是毅然背叛自己的階級走上了革命之路,因為他們信仰公平和正義,或信仰馬克思主義,認為正義一定會戰勝邪惡。毛澤東、周恩來、向警予、鄧小平、葉劍英等,都是富裕或比較富裕家庭的背叛者。
這些中上層家庭出身的中共黨員,受過良好的教育,畢業后完全可以找到一份滿意職業,過上生活無憂的日子。何以甘冒風險加入這個主張“要替窮人翻身”的共產黨呢?因為他們都選擇了自己的信仰,堅信自己追求和信仰的馬克思主義是真理,并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去踐行心中的理想。用中共早期領導人瞿秋白的座右銘說,就是“總想為大家辟一條光明的路”。
加入中國共產黨,對于和平年代的人而言,多是嚴格的組織程序和莊重的宣誓儀式,但在革命戰爭年代,入黨還直接關乎著生命。有關資料顯示,從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僅可以查到姓名的革命烈士就達370萬名。
曾任國防大學副教育長的譚恩晉回憶起1947年在北平(北京)入黨時,就是在一個晚上被人叫到城墻根底下,問了他一句:“怕不怕死?”
譚恩晉說:“不怕!”
負責發展黨員的那位同志說:“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1927年10月,在湖南酃縣(今炎陵縣)水口街葉家祠的閣樓上,一場6個人的入黨儀式正秘密舉行。“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斗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主持這場入黨宣誓的是毛澤東。正是他,在新黨員的入黨誓詞中,第一次加入了“永不叛黨”4個字。這4個堅守信仰的漢字,是數以萬計的共產黨人用生命換來的。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讓共產黨人的隊伍經歷了自成立以來第一次大的動搖與叛變。共產黨人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李大釗、趙世炎、李啟漢、蕭楚女、鄧培、向警予、熊雄、夏明翰、張太雷、惲代英等多名領導人相繼遇害。一時間,黨的組織轉入秘密狀態。
在嚴酷的白色恐怖下,組織被打散,黨員同組織失去聯系,彷徨動搖者紛紛脫黨。雖然革命被捕則意味著生與死的抉擇,但殺戮沒有讓共產黨人屈服,更多的共產黨人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捍衛和詮釋了他們的信仰。
時任全國農協秘書長的夏明翰犧牲前寫出“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廣州起義領導人之一的周文雍,臨刑前在監獄里寫《絕筆詩》:“頭可斷,肢可折,革命精神不可滅。壯士頭顱為黨落,好漢身軀為群裂。”
困境是一枚試金石,雖然有人在黨最困難的時候選擇了背叛,但是真正堅定共產主義信仰的革命者卻在黨最苦難的時候選擇了加入。
“晚節全持好,堪為我輩師。救亡曾斷指,入黨在危時。”這是董必武悼念徐特立時寫的一首詩。
1927年4月,就在這白色恐怖之中,徐特立申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對于這段歷史,李維漢回憶說:“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湖南處在白色恐怖之中。我此前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時,是徐特立的學生,后來同赴法國勤工儉學,又有同學之誼。我問徐老愿不愿參加共產黨,徐老表示對蔣介石、許克祥等鎮壓革命的反動行徑非常憤慨,對工農大眾深表同情。他在中國共產黨遭遇困難,革命處于低潮時,毅然提出了入黨要求,我實在高興得很,同意做他的入黨介紹人。這位年過半百的知名教育家,在敵人狂妄叫囂‘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危險時刻,毅然加入中國共產黨,給了在革命低潮中彷徨的人們莫大的鼓舞。”
1934年10月,由于第五次反“圍剿”的失利,中央主力紅軍為了擺脫國民黨軍隊的包圍追擊,被迫實行戰略轉移。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據統計,紅軍長征行程2.5萬里,渡過24條河流,爬過18座大山,共進行了380余次戰斗,攻占700多座縣城,擊潰國民黨軍數百個團。在如此惡劣的自然條件和頻繁的行軍作戰中,共產黨員做到了“兩前兩后”:即沖鋒在前,退卻在后;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進攻時,沖在最前面的是共產黨員;行軍中,負荷最大的也是共產黨員;少糧時,把食物送到群眾面前的還是共產黨員;缺藥時,把藥品讓給其他傷員的仍是共產黨員。
這種犧牲奉獻精神,成為紅軍長征勝利的最重要條件。
在飛奪瀘定橋戰役中,參加突擊隊的22名紅軍戰士,均為共產黨員或入黨積極分子。沖過瀘定橋,只幸存下來18人。對幸存18勇士的獎勵,是每人一套列寧裝、一個筆記本、一支鋼筆、一個搪瓷碗、一個搪瓷盤和一雙筷子,這是那個時候紅軍戰士能得到的最高獎賞。
長征是付出了巨大犧牲的,紅軍營級以上干部犧牲多達430人,平均年齡不到30歲。等紅軍長征的隊伍到達西北黃土高原時,一年前離開江西的戰士僅十中存一。紅一方面軍長征出發時為8.6萬余人,到達陜北后剩7千余人。紅二方面軍長征出發時為1.4萬余人,到達陜北后剩1.1萬余人。紅四方面軍長征出發時為8萬余人,到達陜北后剩3.7萬余人,經西路軍損失后余1.4萬余人。其間,除了少數叛變革命外,無論是黨的負責人還是紅軍將領,都是不畏犧牲的。
1935年1月底,紅十軍團主要指揮者方志敏、劉疇西等人在程家灣被俘。方志敏、劉疇西被俘后,蔣介石密令國民黨駐贛綏靖公署主任顧祝同,盡力勸說方、劉“歸誠”。特別是針對黃埔一期畢業、第一次東征在棉湖之役任教導一團第三連黨代表的劉疇西,蔣介石命顧祝同一定要設法爭取過來。在黃埔時,顧祝同既是劉疇西的教官,又是他的上司,但顧祝同怕自己說不動,又聯絡來更多的黃埔同學,讓他們幫助做工作。于是從皖浙贛交界處的懷玉山到上饒,從上饒到南昌,在押解方志敏、劉疇西二人的路上,來勸降之人絡繹不絕,但劉疇西絲毫不為所動。
1935年8月,方志敏、劉疇西被押往南昌市百花洲下沙窩刑場,英勇就義……
紅軍為什么打不散,散了還會回來,主要是共產黨、紅軍信仰他的主義,甚至每一個兵,都信仰他們的主義。
革命時期的延安,曾經是無數革命熱血青年向往的地方。在他們當中,出自官宦及富有家庭的人超過三分之一,其中包括馮玉祥的侄子馮文華,袁世凱的外孫張象耆,張學良的弟弟張學思,張學良高級幕僚高崇民的兒子高存信,以及眾多東北軍將領的子女。
在艱苦卓絕的全民族抗戰中,“無論條件多么艱苦,戰爭多么殘酷,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堅持團結、反對分裂,以自己的政治主張、模范行動,支撐起全民族救亡圖存的希望,成為奪取戰爭勝利的民族先鋒。”一位當年訪問過延安的美國人約翰·科林在回憶中說,“我被共產黨人為目標奮斗的精神所感動,人們在空氣中可以嗅到這種氣息。”
精神在延續,“氣息”在傳承。在“革命理想高于天”的年代,張思德、劉胡蘭、董存瑞、楊根思、邱少云、黃繼光等英雄,為共產黨人的信仰繪就了基本底色;在“激情燃燒的歲月”,雷鋒、孟泰、王進喜、時傳祥、李改云、歐陽海、焦裕祿等無數典型,為共產黨人的信仰構筑了精神高地;在與時俱進的改革開放新時期,楊善洲、孔繁森、鄭培民、任長霞等黨員干部,為共產黨人永葆先進、純潔和公仆本色做了標桿和榜樣……
1959年,48歲的科學家錢學森因成為一名正式黨員而“激動得整夜睡不著覺”。地質學家李四光在1958年入黨的時候,已臨近古稀之年,但他卻說自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生命的新起點剛剛開始”。數學家華羅庚1958年就申請入黨,當1979年獲得批準時,他在一首詞中表達出這樣的心聲:“橫刀哪顧頭顱白,躍進緊傍青壯人,不負黨員名。”
1982年9月,原國民黨起義將領陶峙岳以90歲的高齡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黨員中一名年齡最長的新黨員,他激動地喊出了“偉哉共產黨,追隨幸有緣”的心里話……
“有兩種東西,我們越是時常反復地思索,越是在心中灌注了永遠新鮮和不斷增長的贊嘆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則。”德國哲學家康德所說“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對共產黨員來說,就是“忠誠與信仰”和“性質、宗旨和本色”,這既是黨員干部的共同初心,也是中國共產黨不斷走向輝煌的關鍵所在,更是黨領導人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根本保障。
(摘編自2016年第7期《黨員文摘》/原載《文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