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技巧
“散文化小說”是一種把情節淡化、人物虛化、結構散化,唯獨把情緒濃化的小說類型。它突破了傳統小說的敘事模式,更注重生活片段的截取、情緒的渲染和意境的構建,以獨特的藝術風格展現生活的真實與人性的復雜。鑒賞散文化小說,可以從以下五個方面入手:
1.情節淡化
散文化小說將小說的核心情節淡化,并不注重完整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不依靠故事情節的曲折性、連貫性,不注重矛盾沖突的鋪展和激化,取而代之的是對自然環境、生活片段的描摹。且散文化小說往往不將事件作為線索,而將情感、心理作為線索。同學們可通過分析人物情感變化,理解作品的內在邏輯。閱讀時還要留意留白,即那些情節跳躍、人物描寫簡略、環境交代模糊的地方,要結合上下文和整體風格,調動自身的生活體驗和情感積累,理解留白的意義和作用。
2.人物虛化
散文化小說通常會將人物形象進行模糊化處理,以人物的心理情緒為結構基點,營造作品的情調。人物即氣氛,人物即情緒。散文化小說中的人物通常具有象征意義,如《邊城》中的人物,他們的言行、生活方式等帶有濃厚的湘西風情,象征著湘西獨特的地域文化。同學們可通過分析人物與環境的關系理解其象征意義。
3.結構散化
散文化小說打破思維定式,以松散的結構調動生活片段,呼喚心靈、升華情感、創造意境,將閑筆不露聲色地融于文本創作之中,但又體現出某種和諧統一,將所要表達之情蘊含其中。散文化小說的畫面具有跳躍的節奏和較大的時空跨度,顯得隨意、自然。同學們在鑒賞時要把握主題線索,分析片段間的內在聯系,關注場景切換,把握作品的節奏。
4.語言純化
散文化小說的語言雅致、精確、淺白。它將詩的凝練與散文的韻味完美融合,賦予小說散文的抒情風格和詩歌的詩情畫意。在藝術手法上,它將人物的心理情感描寫與客觀環境的意象創造結合起來,講究言近旨遠;強化對社會風俗的描寫,加深人物生活環境的真實感,將人物主觀情緒與客觀氛圍融合起來。同學們可通過分析精妙詞匯、修辭手法和語言的節奏韻律,理解作品的情感和意境。
5.意境美化
散文化小說注重營造意境氛圍,如自然風光、民情風俗、生存狀態等;主題上多為展現人情美、人性美,表達對美好人性的向往。鑒賞散文化小說,要分析文中的景物描寫,體會人物情感,感受整體氛圍。
拓展延伸
撿爛紙的老頭
◎汪曾祺
烤肉劉早就不賣烤肉了,不過虎坊橋一帶的人都還叫它烤肉劉。這是一家平民化的回民館子,地方不小,東西實惠,賣大鍋菜:炒辣豆腐,炒豆角,炒蒜苗,炒洋白菜。比較貴一點是黃燜羊肉,也就是塊兒來錢一小碗,在后面做得了,用臉盆端出來,倒在幾個深深的鐵罐里,下面用微火煨著,倒總是溫和的。有時也賣小勺炒菜:干炸丸子、它似蜜……主食有米飯、饅頭、芝麻燒餅;賣面條,澆炸醬、澆鹵。夏天賣麻醬面。賣餡兒餅。烙餅的爐緊貼著門臉兒,一進門就聽到餅鐺里的油吱吱喳喳地響,餅香撲鼻,很誘人。
烤肉劉的買賣不錯,一到飯口,尤其是中午,人總是滿的。附近有幾個小工廠,廠里沒有食堂,烤肉劉就是他們的食堂。工人們都在壯年,能吃,餡餅至少得來五個(半斤),一瓶啤酒,二兩白的。女工們則多半是拿一個飯盒來,買餡餅,或炒豆腐、花卷,帶到車間里去吃。有一些退休的職工,不愛吃家里的飯,愛上烤肉劉來吃“野食”,愛吃什么要點兒什么。有一個煤站的副經理,現在也還參加勞動,手指甲縫都是黑的。他在烤肉劉吃了十來年了。他來了,沒座位,服務員即刻從后面把他們自己坐的凳子搬出一張來,把他安排在一個旮旯里。有炮肉,他總是來一盤炮肉,仨燒餅,二兩酒。給他炮的這一盤肉,夠別人的兩盤,因為烤肉劉指著他保證用煤。這些,都是老主顧。還有一些流動客人,有東北的,山西的,保定的,石家莊的。
有一個人是每天必到的,午晚兩餐,都在這里。這條街上的人都認識他,是個撿爛紙的。他穿得很破爛,總是一件油乎乎的爛棉襖,腰里系一根爛麻繩,沒有襯衣。臉上說不清是什么顏色,好像是淺黃的。說不清有多大歲數,六十幾?七十幾?一嘴牙七長八短,殘缺不全。你吃點兒軟和的花卷、面條,不好么?不,他總是要三個燒餅,歪著腦袋努力地啃噬。燒餅吃完,站起身子,找一個別人用過的碗,自言自語(他可不在乎這個):“跟他們尋一口面湯。”喝了面湯:“回見。”沒人理他,因為不知道他是向誰說的。
一天,他和幾個小伙子一桌,一個小伙子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小聲說了句什么。他多了心:“你說誰哪?”小伙子沒有理他,他放下燒餅,跑到店堂當間:“出來!出來!”這是要打架。北京人過去打架,都到當街去打,不在店鋪里打,免得損壞人家的東西攪了人家的買賣。“出來!出來!”是叫陣,沒人勸。壓根兒就沒人注意他。打架?這么個糟老頭子?這老頭可真是糟,從里糟到外。這幾個小伙子,隨便哪一個,出去一拳準把他揍趴下。小伙子們看看他,不理他。
這么個糟老頭子想打架,是真的嗎?他會打架嗎?年輕的時候打過架嗎?看樣子,他沒打過架,他哪里是耍胳膊的人哪!他這是干什么?虛張聲勢?也說不上,無聲勢可言。沒有人把他當一回事。
沒人理他,他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把沒吃完的燒餅很費勁地啃完了。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本來也沒有多大情緒。“跟他們尋口湯去。”喝了兩口面湯:“回見!”有幾天沒看見撿爛紙的老頭了,聽煤站的副經理說,他死了。死后,在他的破席子底下發現了八千多塊錢,一沓一沓,用麻筋捆得很整齊。
他攢下這些錢干什么?
(選自《汪曾祺全集》,有刪改)
◆賞析
這篇小說情節淡化,結構較為松散,沒有明顯的主線故事和強烈的沖突轉折。開頭以繁筆設置故事場景,通過描寫飯館里形形色色顧客的日常飲食情景,營造出濃厚的市井氛圍,為“老頭”的出場做鋪墊。結尾交代“老頭”死后留下巨款的情節,以簡筆收束全文,留下懸念與想象空間。語言風格平實、口語化,毫無雕琢痕跡。
撿爛紙的老頭是作者重點描寫的對象,他貧窮、邋遢、遭人輕視,他懷疑別人說自己壞話,便勇敢捍衛自己的尊嚴,即使整個過程顯得有些滑稽可笑,這種行為也是令人尊敬的。聯系結尾他攢了不少錢的情節,說明他對自己的生活是有想法的。作者塑造這一人物,意在表明看似微賤、遭人輕視的小人物,也有復雜的內心世界。作者以深切的人文關懷,呼喚人們關注那些處于生活底層和社會邊緣的小人物,給予他們更多的同情、理解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