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銀行環境信息 披露的困境與政策建議

2024年7月3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關于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意見》，明確指出要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中小銀行群體規模大、分布范圍廣，逐步推進環境信息披露由點及面向中小銀行業拓展，是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重要一環。本文梳理了銀行業環境信息披露發展的歷程及現狀，分析了中小銀行環境信息披露面臨的現實困境并提出了相應的政策建議。

銀行環境信息披露的發展歷程與現狀

發展歷程

2009年1月至2021年6月：無統一標準的起步探索階段。我國環境信息披露的主體，經歷了由重污染企業到上市公司，再到金融機構的拓展過程。2009年1月12日起實施的《中國銀行業金融機構企業社會責任指引》，首次提出銀行業金融機構應積極建立企業社會責任披露制度。2015年4月，中國金融學會綠色金融專業委員會成立，會員單位由金融機構、綠色企業、科研院校、智庫、相關行業協會等組成，并于2017年推動了部分中英金融機構參與氣候與環境信息披露試點落地，湖州銀行、江蘇銀行、中國工商銀行以及興業銀行等首批加入試點工作。同期，關于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的學術研究也逐漸增多。2021年3月1日，深圳市實施《深圳經濟特區綠色金融條例》，強制要求在深圳市注冊的金融行業上市公司、綠色金融債券發行人、享受綠色金融優惠政策的金融機構，以及符合一定資產或資產管理規模的金融機構披露環境信息。在此期間，由于國內缺乏環境信息披露的統一標準，金融機構環境信息大多自行參考國際標準披露，披露標準不統一。

2021年7月以來：有明確標準的國家層面披露試點階段。2021年7月22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指南（試行）》（以下簡稱《指南》）。同年，《推動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工作方案》發布，在六省九地開展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試點工作，湖州銀行、衢州農商行、廣州銀行、貴陽銀行、九江銀行和哈密市商業銀行首批加入。2024年4月10日，中國人民銀行聯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7部門發布《關于進一步強化金融支持綠色低碳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要推動金融機構和融資主體開展環境信息披露，不斷提高環境信息披露和評估質量。2024年11月30日，湖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湖北建設全國碳金融中心實施方案》，明確指出要強化環境信息披露支撐，探索建立覆蓋不同類型金融機構的環境信息披露規范，明確環境信息披露范圍和載體，支持有條件的市州推動金融機構開展環境信息披露工作。

發展現狀

在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開展環境信息披露試點。按我國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工作部署，目前，我國環境信息披露主要在廣東、浙江、江西、貴州、新疆、甘肅、重慶等綠色金融改革試驗區開展試點①。從披露頻度看，試點地區金融機構多以年度定期披露為主。從披露形式看，試點地區金融機構一般通過社會責任報告、環境信息披露年度報告等形式對外公開披露環境信息。

在非試點地區，金融機構自主開展探索實踐。在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帶動下，非試點地區部分銀行分支機構、法人金融機構及外資法人金融機構，參照《指南》開展環境信息披露實踐。例如，渣打銀行（中國）有限公司作為外資法人金融機構，積極探索環境信息披露工作，截至目前，先后4次以報告形式披露環境信息，分別為《2021年上半年環境信息披露報告（試報告）》《2021年環境信息披露報告（試報告）》《2022年環境信息披露報告》《2023年環境信息披露報告》。據不完全統計，在廣西、貴州、湖南、湖北、廣東、安徽、云南等至少7省22個城市，金融機構自主地探索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其中，在披露方式上，采用公眾號公開披露的大多是地方法人銀行，銀行分支機構一般采用報告方式向人民銀行內部報送。在披露內容方面，受限于環境影響量化分析能力，大多參照《指南》側重于披露環境相關定性信息，對環境因素的影響、投融資活動的環境影響、經營活動的環境影響等三個模塊定量信息的披露較少。此外，少數地方法人金融機構，如廣西賓陽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綠色金融報告形式公開披露環境信息。

中小銀行環境信息披露面臨的現實困境

環境信息披露外在約束小。目前，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屬于鼓勵性推動工作，而非金融機構的強制性披露義務。雖然2021年深圳市實施的《深圳經濟特區綠色金融條例》強制要求部分金融機構披露環境信息，但其約束的主體和范圍有限，在全國層面尚無關于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的法律法規，相關政策保障約束機制也不完善。從實際工作推動看，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主要是以金融監管部門鼓勵推動為主，外在約束性有限。

環境信息披露內驅力不足。從市場運營角度看，銀行環境信息披露需支付數據處理、人員培訓、第三方服務等諸多費用，獲取間接碳排放數據成本高，短期內難以見收益，而且未來收益也具有不確定性，銀行環境披露意愿不足。從風險管理角度看，銀行全面披露環境信息，既包括綠色信貸投放、綠色公益等履行社會責任的積極因素，也涵括環境風險等負面實際情況，而負面信息可能引發輿情風險，減損投資方、儲戶、客戶等對銀行的信賴，給銀行帶來或有損失。從現階段看，銀行更多是為了滿足金融監管引導需要而開展環境信息披露，自主性不強。

環境信息披露數據獲取難。獲取環境信息數據是業界普遍存在的難題。依據《指南》內容，量化數據主要是環境因素的影響、投融資活動的環境影響、經營活動的環境影響等三個模塊。在環境因素數據方面，開展情景分析或壓力測試具有很強的專業性，其方法學、模型和工具難以有效掌握運用。在投融資數據方面，綠色投融資影響需要間接測算被投融資企業的相關數據，但現階段企業數據披露不足，加之配合意愿不高，導致缺乏企業層面的數據支撐。在經營活動數據方面，對于日常綠色運營、節能環保辦公等相關行為無法折算為定量碳排放數據，對如何折算為碳減排數據存在經驗不足、能力欠缺等問題。

環境信息披露人才隊伍弱。一方面，環境信息披露涉及經濟、金融、財務、法律及行業政策等眾多領域，具備較強專業性，現階段，我國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尚處于初始階段，中小銀行環境信息披露更是處于起步探索期，其在環境信息披露專業性人才招募儲備和培養方面普遍缺乏積累。另一方面，從業務發展角度來看，銀行從業人員的考核主要以存貸款信貸業務為重點，相關統計分析、建模量化等復合型人才稀缺，中小銀行環境信息披露在人力和技術能力方面均受限。

政策建議

建立健全環境信息披露激勵約束機制。一是構建法律法規保障體系。逐步建立國家層面的環境信息披露法律法規支撐，進一步細化豐富《指南》內容，形成強有力披露約束制度。二是建立聲譽激勵機制。充分發揮金融監管機構對環境信息披露的評價、監督、引導和激勵作用，探索建立銀行環境信息披露示范單位評選表彰機制。三是建立財政獎補機制。探索與環境信息披露質效相掛鉤的財稅激勵措施，從而進一步提升環境信息披露主體的內驅力。四是推動第三方組織及公眾參與。將規制或監督主體從政府擴及諸如行業協會、專業事務所等第三方組織和社會媒體及公眾，逐步構建多主體、全方位的環境信息公開監督機制。

開展與銀行業務密切相關的環境信息披露。綠色金融、綠色運營既是中小銀行提質增效的應有之義，也是環境信息披露的重要內容板塊。開展與銀行業務密切相關的環境信息披露是提升銀行內在驅動力的有效途徑之一。鼓勵中小銀行開展與業務密切相關的環境信息披露，在《指南》框架的指導下，著力聚焦綠色金融、綠色運營等情況開展環境信息披露。具體來說，一是開展綠色金融信息披露。重點披露綠色信貸政策及投放情況、兩項綠色政策工具運用支持情況、綠色金融產品創新及綠色支行（網點）創建等情況。可借鑒湖州銀行定期按季度向公眾披露碳減排貸款信息。詳細披露獲得碳減排支持工具支持的碳減排項目數量、金額以及加權平均利率等信息，有能力的銀行可以進一步以量化形式披露項目年度碳減排量。二是開展綠色運營信息披露。重點披露無紙化辦公情況、水、電節能管理以及車輛管理情況。通過對綠色金融信息和綠色運營信息的重點披露，在履行社會責任、落實綠色政策的同時銀行也能降本增效不斷提升自身綠色發展水平，提升環境信息披露的內驅力與有效性。

推行簡便易執行的環境信息披露。由點及面、分層分類推進銀行業環境信息披露是當下共識。針對中小銀行業金融機構，推行簡便、低成本、易于執行的環境信息披露標準規范。首先，要引導中小銀行參照《指南》全面披露定性指標相關環境信息。其次，在環境因素的影響、投融資活動的環境影響以及經營活動的環境影響等定量指標披露上，對中小銀行應僅要求以碳排放數據量化方式披露經營活動的環境影響，而對環境因素影響、投融資活動環境影響的碳核算量化披露暫不做要求，倡導根據自身條件自愿適時開展。此外，探索推廣可操作的環境效益核算模型。受限于碳核算相關知識的專業性，基層銀行業環境影響的定量信息往往難以用碳核算數據直觀呈現。監管部門與第三方專業機構，可在《指南》的基礎上，探索推廣更可操作的環境效益核算模型。例如，導入具體節約紙張數量、節水數量、設備節能升級改造信息以及其他必要信息，可直接導出對應的碳核算數據，以協助銀行將自身運營及投融資等行為具體量化為碳數據，并逐步從試點機構逐步推行到全國。

探索享受綠色金融優惠政策的銀行先行強制披露。中小銀行是綠色金融的踐行者，同時也是綠色金融兩項政策工具的使用者和受惠主體，逐步要求享受綠色金融優惠政策的銀行強制披露環境信息，既符合財政激勵導向，又符合銀行作為市場責任主體的權利義務相統一原則。可借鑒深圳市實施的《深圳經濟特區綠色金融條例》，探索享受綠色金融優惠政策的銀行先行強制披露，以報告的形式定期對外公開披露環境信息。

提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一是加強中小銀行高管及執行層的能力建設。提升環境信息披露工作決策執行的專業能力，鼓勵為中小銀行從業者提供有關綠色金融、轉型金融、可持續金融、碳核算、氣候風險壓力測試、環境信息披露等相關領域的課程培訓。二是總結推廣環境信息披露試點地區經驗。進一步發揮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帶頭作用，在環境信息披露試點地區，挑選部分能力較強、環境信息披露推進成效顯著的金融機構，做好環境信息披露經驗推廣指導，為中小銀行探索環境信息披露提供經驗借鑒。三是以新質生產力賦能環境披露工作。加強中小銀行環境數據平臺建設，引導有能力的中小銀行主動開展碳核算探索，嘗試以行內某個主要信貸投向的高碳行業為試點，探索建立適合自身的碳核算方法和實施路徑。可借助第三方機構、科研院所、智庫等力量，提升環境數據收集、分析與應用能力，強化碳核算數據量化披露，不斷提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所在單位無關）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咸寧市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