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當代水彩風景畫中的洛特曼文化符號

恩斯特·卡西爾曾這樣描述人、文化、符號之間的關系：“人不再生活在一個單純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個符號的宇宙之中。語言、神話、藝術和宗教則是這個宇宙的組成部分。”

符號能夠強化人的認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世界，發現事物的本質。人類的一切文化現象，如語言、科學、藝術等都需要通過符號來詮釋。符號記錄著人類存續至今所傳承的經驗，人類借助符號使得從外部環境接收到的信息完成從具象到抽象的轉換。文化需要運用符號的形式傳達，一切的文化現象和精神活動都與符號息息相關，而文化符號的作用，是通過承載一定的歷史意義與文化價值，傳遞能夠引起特定群體共鳴的信息，并通過這一方式，提高所在文化群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一、黑龍江水彩風景畫中的文化符號結構與存在方式

繪畫作為從屬于黑龍江區域這個龐大的符號域之中的一個符號體系，能夠整合文化符號域中的符號，使之生成一個完整的意義機制。水彩畫符號系統作為繪畫符號系統的子集，在保持著自身獨特性和獨立性的同時，也被其他的符號體系所影響著，通過解讀黑龍江水彩風景畫中的文化符號，能夠幫助人們了解這片土地的歷史和現狀。

（一）黑龍江水彩風景畫中文化符號的結構

文化符號域是一個多層級的符號系統。它由小到大分成四層結構：文化符號—文化文本一文化符號系統—符號域。文化符號作為最基礎的結構在特定文化背景下具有特定意義，可以是語言、圖像、手勢、顏色、數字等存在形式，它們在文化中被賦予了特定的含義和價值。文化文本則是指由文化符號組成的、具有一定結構和意義的整體。文化文本既可以是文學作品、電影、繪畫、音樂等有實體的事物，也可以是無實體的規章制度、禮儀等。它們是文化符號的組合和表現形式，文化文本通過對文化符號的選擇和排列來傳達特定的文化意義。文化符號系統是由多個層級構成的，這些層級包括從最基本的符號元素到復雜的文化文本。文化符號系統為文化文本提供了基本的符號資源和規則，而文化文本則是文化符號系統的具體應用和體現。文本互相聯系組成文化，在特定人群中衍生的文化集合，就是符號域。從符號域中的符號體系中，能夠看出其所承載的文化，這其中包含文化空間、文化環境、歷史、觀念、習俗等等。符號域由多層級的文化符號系統組成，例如藝術一繪畫一水彩畫。各個文本系統之間互相聯系、互相獨立、互相排斥，組成了涵蓋整個族群文化的符號域。如果把黑龍江的文化整體看成一個符號域的話，那么黑龍江水彩就是其所包含的文化符號系統，它與其他系統相聯系，共同構建著黑龍江的文化。

文化符號域中還有一種特殊規則或系統，那就是代碼，代碼是文化意義生成的基礎，通過代碼，文化中的各種符號得以組織和解釋，從而產生意義。代碼在信息傳遞中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不僅能夠傳遞信息，還能夠對信息進行編碼和解碼，使得信息能夠在不同的文化和語言環境中得以理解和傳播。它的存在方式可以是語言符號系統，也可以是藝術、宗教、習俗等非語言符號系統。

黑龍江畫家通過對水彩繪畫文本的編碼和解碼，讓大量的觀眾領略到了黑龍江自然風景的美感。黑龍江的水彩畫創作者通過藝術作品，將黑龍江的地域景象融入其中，使其成為展示黑龍江風情的名片，并賦予這些文化符號新的藝術生命力。以戴劍波的《凝》為例，其通過對水彩繪畫文本的編碼和解碼生動地詮釋了黑龍江的冬日之美。同時，在洛特曼的文化符號學視角中，《凝》這幅作品可以看作是一個文化文本，它很好地體現了文化文本的多語性。洛特曼認為每個文本都是至少兩種符號學意義上不同的語言的實現，我們可以從這幅畫中的冰面、樹木等文化符號中感受到自然景觀語言，又能從色彩、造型、構圖等文化符號中感受到水彩繪畫語言，還能感受到創作者在作品中所傾注的對家鄉的眷戀之情和對黑龍江冰雪文化深層意義的探尋。這幅作品作為一個文化文本可以看作是連接作者和觀者之間的代碼：作者將頭腦中的信息生成代碼傳遞給觀者；觀者再將代碼解讀成頭腦中的信息，通過觀賞水彩作品，來體驗東北的寒冬。

（二）黑龍江水彩風景畫中不同種類符號的互動

在洛特曼的符號學理論中，離散型符號和分離型符號是構建文化符號域的兩種基本符號類型。其中，離散型符號通常是指自然語言符號，它們具有明確的界限和固定的意義，適合于記錄和傳遞信息；而分離型符號則是指那些不具有明確邊界的符號，通過連續性的表達方式傳遞意義。水彩畫作為一種特殊的符號系統，它同時涵蓋了以上兩種符號類型的特質。繪畫中顏色的選擇、線條的運用、形狀的描繪等均構成一種離散的符號系統。每一種顏色、每一根線條都有各自的意義，就像詞匯和語法一樣，藝術家通過選擇和組合它們來構建畫面。不過，繪畫又超越了單個元素的離散表達，通過色調的變化、光影的交織、空間的構造呈現出更為綜合的情感體驗和視覺感受，這正是分離型符號所追求的效果，它們無法孤立存在，而是依賴整個作品的氛圍和整體感。

當代有很多黑龍江畫家都通過繪畫創作對黑龍江地區的文化文本進行了轉換，以《哈爾濱，您早》（圖1）這幅作品為例，畫家趙龍在作品中描繪了具體的街景和城市面貌，他用筆勾勒出了建筑的輪廓，并通過強烈的明暗對比使之成為視線的焦點，使建筑這種具體的實體元素在畫面中獨立存在并且擁有了清晰的辨識度。這些離散型符號的使用有助于觀眾識別和理解畫面所描繪的哈爾濱城市風景。趙龍通過大片留白與暗沉的天幕營造出了沉重的氛圍，把觀賞者的思緒引向對這座城市命運的思考。畫面中明亮的部分仿佛象征著哈爾濱這座城市輝煌璀璨的過去，暗沉的天幕下，這座城市逐漸變得暗淡，仿佛象征著這位“共和國長子”逐漸卸下重擔、變得邊緣化的過程。在這幅作品的創作過程中，繪畫文本系統與建筑文本系統產生了互動。趙龍在觀察哈爾濱城市景觀時，對建筑景觀文本進行了主觀重構，他在創作時根據自己的情感體驗和審美觀念強化了明暗對比，淡化了畫面近景和遠景建筑的細節，使其成為一種情感和意境的傳達工具。這些建筑符號在從建筑文本轉換成繪畫文本的過程中，從單一的離散型符號系統變成了同時涵蓋離散型符號系統和分離型符號系統兩種特質的多維度符號系統，既包含了具體的城市建筑元素，又超越了這些元素，傳達出更為復雜和豐富的意義。通過對文本中文化符號的解讀，可以清晰地體會到哈爾濱這座城市在改革開放的這些年里艱難成長的現狀和水彩創作者對美好未來的展望。

二、水彩畫創作對于黑龍江文化符號的作用

水彩畫作為符號域下的子系統，是重要的文化載體，也是文化發展和演變的動力，在文化傳承、創新、交流和認同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畫家筆下創作的藝術文本，是對其他符號系統的映射，通過分析這些藝術文本，并進一步了解其中的文化符號結構和運行規律，可以更好地與作者的思想相聯系，體會其所想表達的文化內涵。

（一）對于文化符號的生成與文化符號系統的整合作用

文化，是由文化文本搭建的多種文化符號系統構建而成，繪畫作為一種符號系統，在搭建文化符號域的同時也能夠助力其他文化符號系統的整合。例如王煥堤在他的“回到時間深處的故鄉”系列作品中，對哈爾濱的老建筑、老街道進行了描繪。王煥堤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哈爾濱人，自然對這座城市的建筑有自己獨特的理解，在他的眼中，那些破敗的建筑、狹窄的道路都是有溫度的，包含了他對這座城市的記憶與感情。他的作品喚醒了很多老哈爾濱人對于城市的記憶，使得那些原本被遺忘在角落中的老舊建筑重新煥發生機，在哈爾濱人的腦海中重新生根發芽，從普通的建筑蛻變為該地域的文化符號。與此同時，王煥堤還強調了家鄉的概念，將家鄉這一概念與這些古舊建筑相聯系，使得這些文化符號被整合進了哈爾濱地域“家鄉”這一文化符號體系之中，化為家鄉記憶的一部分，與“家鄉”這一概念融為一體。

（二）對于文化符號系統的強化作用

從宏觀上來看，文化符號域分為中心區域和邊緣區域：中心區域較為發達，結構更為嚴謹，也更能反映當地民眾的內心意識；而邊緣區域則是松散的、無序的、影響力較弱的。繪畫的助力能夠使該符號系統更加龐大與嚴謹，從而使得其不斷從邊緣區域向中心區域移動，例如方亮老師的“塵封的記憶”系列，通過寫實的手法表達了對東北老工業基地過去輝煌的追憶和對未來的向往，這不僅是畫家的心中所想，也是東北民眾的心中所想。畫家把所思所想付諸筆端，引起廣大群眾的思想共鳴，強化了記憶與追思，民眾的關注又會使得藝術家更加注重對于這類題材的創作，使得東北老工業基地這一文化符號系統越加龐大與穩固。

（三）對于文化符號傳播的作用

洛特曼的符號體系分為自然語和第二模式化系統。自然語代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語言，如漢語、英語、日語等。自然語是對生活的第一次模式化，是第一模式化系統。它不僅是最早的，還是最有影響力的人類交際的體系，它是人類描繪世界的語言圖景。第二模式化系統是指在原生自然語言基礎上形成的、模仿語言的結構（組合軸和聚合軸）建構起來的符號系統，如風俗、法令、道德規范等，以及戲劇、電影、繪畫、音樂等各種門類。第二模式化系統建立在第一模式系統之上，因此具有了自然語言組織結構信息以外的附加意義即文化價值。他認為自然語和第二模式化系統是密不可分的，第二模式化系統能夠構建出文化語境，如果脫離文化語境，自然語就很難完整表達出意思。水彩畫作為第二模式化系統里的符號系統，與其他文化符號系統共同構建了黑龍江地域的文化語境，對于自然語的交流與傳達具有助力作用。水彩作品能夠輔助自然語，提供直觀的視覺表達，例如我們要傳播黑龍江宏偉瑰麗的自然景觀，單純用語言描述難免顯得蒼白，但如果配以孟憲德的“蒼宇方象”系列作品進行描述，就可以形成一個較為完整的文化語境，使聽眾更容易理解自然語所表達的意思。

三、結語

通過洛特曼文化符號學的視角來解讀黑龍江水彩風景畫中的文化符號，能夠使人更深入地了解黑龍江地區的歷史、文化底蘊與當地民眾的心理狀態。文化是藝術的根和魂，文化符號能夠為創作者帶來靈感與內容，并強化作品的感染力。創作者也應該重視通過繪畫來增強自身所處文化符號域的文化符號系統，并且將具有潛力的文化現象繪于紙上，將其傳播出去，讓這些有可能曇花一現的文化現象固化為文化符號，拓寬本民族、本地域文化符號域的邊界，加深作品的文化內涵，也為地域文化的繁榮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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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行，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水彩畫藝術研究）。

張軍（通訊作者），佳木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美術學（水彩畫藝術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