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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的燈籠

2025-05-23 00:00:00莫飛
躬耕 2025年5期

“我觸摸方向盤,有金屬的質感,然后打開大燈,光線像一條河流,河流兩邊是筆直的水杉樹。接著,我試著打轉向燈,啪嗒啪嗒的聲音在耳朵里跳躍。”

我右手做著招財貓的動作,模仿聲音的節奏。

周小藝盯著我的右手,再看向我的眼睛,接著轉向桌面的鏡子。我在她目光牽引下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神情,強烈的幾近稚氣的喜悅。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這明明是夢境,我非得要她相信這夢境真實可觸一般。

“我嘗試打開了車門,先用腳探了一下地面。我害怕出現像之前的夢境,腳底下是深淵。這次,我確定地面是真實存在的,然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跨出車門。我很害怕,雙腿僵硬,無法移動……”

周小藝把目光移向我的腿,我不自覺地夾緊我的腿,仿佛在她的目光下,我會顫抖起來。

“我走到后備廂,有個聲音出現了。”我看了看周小藝,觀察一下她的反應。

“什么聲音?”她抬了抬眼,配合地問了我一句。

“聲音說,后備廂裝著我的心魔。”我說,“那個聲音催促我打開,我感到很害怕。”

“害怕?害怕看到心魔?”周小藝注視著我的眼睛,就像注視一汪平淡無奇的水,她不會再對我水底的東西感興趣。我這攤渾濁的,了無生氣的水。

“空空蕩蕩的后備廂,什么也沒有,然后夢就醒了。”

“什么都沒有?”她顯然有點兒失望。

“是不是很奇怪的夢?”我問她,并用手撫摸在夢中咬得發酸的腮幫子。

“你能做夢是件好事情。”她說的是實話。

“你有沒有覺得,整個夢境在暗示,空無一物的心魔?”我按了一下胸口加重語氣,“這里,空無一物的心魔。”

“空無一物的心魔?”周小藝把手按到我的胸口,緩慢地劃到后背。

我用油膩的頭發蹭她下巴。她的手順著后背滑落腰部,在褲腰和上衣之中找到一條狹窄的通道,探索卻堅定地伸入。手感受到我繃緊的身體,僵硬地與之發生對抗。

她緩慢地將手指按壓到我的傷疤上,仔細地撫摸針線縫合后凸起僵硬的部分。皮肉被線勒過,是一只蜈蚣的形狀,虎視眈眈盤踞在后腰背。

周小藝讓我閉嘴時就喜歡撫摸我后腰背的疤痕。我有點兒羨慕,她可以用手摸,還可以用眼看。而我,明明是在自己軀體上,卻只能通過鏡子觀察,借助手的觸摸來完成對它的想象。

這條疤痕是大貨車司機給我的“獎賞”。他求著派出所的民警押著他來醫院看望我。痛哭流涕,追悔莫及,說不知道我有這么慘,早知道他就不會劃我一刀了,而是讓我劃他兩刀。我躺在病床上,始終不說一句話。說實話,我一點兒也沒記恨他,反倒感謝他給我一刀,留一個看不見卻真實可觸的疤痕給身體。

我坐直身體,試圖擺脫周小藝停留在我傷疤上的手。她的手緩慢地從我腰間滑落,像一件輕柔的絲織物落在她平坦的腹部。她的眼神跟著手一起落下,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拖鞋上。

我看不見她的眼,所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離開她的身體,站起來,喇叭狀的吊燈被頭撞得四處亂晃。我記得以前每一次被撞后,都會說一定要把這燈換成吸頂燈,可我沒有哪一次經過燈具店的時候能夠及時想起來。

屋子里的一束光從沒拉嚴實的窗簾中擠出去,臉色慘白地注視著窗前的老梧桐樹。西北風刮過,幾片葉子不情不愿滿腹委屈地從枝椏上飛落,夜太靜,我聽得到它們翻滾在地上,發出破碎的摩擦聲。

深夜十一點,我離開周小藝家。

“你會很快好起來的。”她站在門口對我說。聲音在樓道里被冷冷的風吹著,空空蕩蕩的,我知道里面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我。

每一次離開,她幾乎都會說同樣的話。

我的手插在褲兜里,想張嘴跟她說句什么。可是樓道里的冷風讓嘴唇僵硬,我只能緊緊地咬住牙齒,就像死死地咬住一個秘密。褲兜中的右手捏著把鑰匙,秘徑般凹凸曲折的紋路是要通往哪里?

霜凍的柏油路在路燈下就像條被凍僵的蛇,我怕踩痛這條蛇,走得小心翼翼,簡直像走在冰面上,這個模樣一定顯得可疑和可笑。一百米外,小區保安已經不安地站在門口張望,促使我改變走路的模樣,他嚴厲的眼神就是冬天的霜劍,嚇得我又是一陣哆嗦。

我急急忙忙把手摸向褲兜,另一只手又伸向夾克,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終于掏出了一把鑰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霜劍立即融化,他溫暖可親的眼神讓人如沐春風。保安拉起我的手,一直送我到單元樓梯入口,囑咐我小心上樓。

“你已經連續清醒著回來第五天了,你要加油。”保安悄悄地在我耳邊說。他的話讓我想起看到過哪個工廠的門口貼的標語:連續安全生產1112天。如果哪一天,出了生產事故,是不是就得從零開始算起?我想得有點兒多,轉過頭想好好看看這個善意的保安,可保安已經回到自己的崗亭。真是對不住,我從來沒有記住過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臉。

我時常后半夜歸來,我家大門的鑰匙總是不知道何時就離開了我的口袋,找不到鑰匙開門,就醉醺醺地去找保安。保安給我打電話找鎖匠,醉得不省人事,我就躺在門衛室。物業上的保安曾經商量過,想為我打20把鑰匙,掛在我的脖子上,省得再打不開門。他們防我丟鑰匙就像防小偷一樣。

冰涼的鑰匙躺在手心,它開不了我的門,因為它屬于周小藝家的大門。我把頭朝門上頂了幾下,這肯定是無濟于事。對面鄰居家的門探開一條縫,看到是我,又砰地關上。有一次我醉酒把嘔吐物吐在他家門口的地墊上。真是抱歉得很。

我不能再去睡門衛室,好不容易留下的好印象,可不能再次破壞。當然,周小藝那里我也不能去。雖然鑰匙在我的口袋,貼著大腿,但它似乎時刻提醒我:我應該還掉這把鑰匙,在兩個月以前,或者更早。

我只能去地下車庫,在車里睡一晚。想起我那可憐的老福特,現狀并不比我好,左車燈曾經撞在墻上,眼眶凹陷,車屁股又被追尾,縮進去一截。

車庫入口的燈大概是壞了,沒有亮,張著空空洞洞的大嘴巴。我摸黑走下斜坡道。走了幾步,才想起我褲兜里的打火機,手剛摸索著拿出來,結果腳下一絆,身體失控向前撲過去,打火機應聲落地,發出翻滾的聲音。我在黑暗中咒罵了一句,雙手在地上胡亂扒摸。

什么也沒摸到。我有點兒害怕黑暗,很長時間,生怕自己酒喝得不夠多,在黑暗中獨自醒來。我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東西潛伏著,也不希望知道。所以,我想自己要不要退出去?還是去保安那里過夜,好歹有燈,也有熱水。

我摸索著爬起來,突然看到車庫里竟然有光線,是種恍惚的亮光。我這才想起那件發生在地下車庫的恐怖事件。今年臺風來的時候,車庫滿是水,有一個女人溺死在這里。她穿著黃色救生衣,像一件漂浮物,在車庫里漂來蕩去,簡直就是恐怖電影的畫面。小區里的車主嚇壞了,他們寧可擰斷方向盤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車擠進一個狹小的位置,也不愿意開到空空蕩蕩的地下車庫。

光線是從一間板房擴散開來的,我不記得地下車庫何時有個板房。這板房拼湊得過于潦草,膠合板齜牙咧嘴歪歪扭扭,似乎只要伸出根食指,輕輕一推,它就會倒。板房上面懸著盞瓦數很高的白熾燈,燈光使四周的板變得半透明,接近火焰的顏色。木板接縫處的一道道光亮更加劇了這種效果。板房的兩端掛著一長串裝飾用的紅色小燈籠,看著像小孩的玩具。

老福特停在板房的對面,擋風玻璃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人砸出一個窟窿。它用破碎的面容無比凄楚地注視著我。

車廂里的味道比較復雜,應該是流浪貓把這里當作臨時居所。我自慚形穢,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的軀體跟老福特一樣,被自己棄置了很久。

車里的溫度并不比外面強。我緊縮脖子,閉上眼歪頭倒向一邊,腦海里想象著周小藝濃密的黑發,我輕輕地,又固執地鉆進頭發取暖。

不應該這樣的。我幾乎痛苦得呻吟出來,扭動身體,掙脫自己想象的畫面。褲兜里的鑰匙堅硬地抵著大腿,我用拳頭捶著大腿,告訴自己,在明天,一定要把鑰匙還給周小藝。

破碎的擋風玻璃,眼淚離開眼眶也是破碎的。眼前模模糊糊,板房上出現一個龐大的身影,像變形的女巫。我嚇得張大嘴巴,莫不是那個溺死女人的鬼魂?倒吸一口冷氣,這才發現是一個提著把鏟子的女人,她極胖,肥碩的腰間系著一個腰包,帶子勒進了肉,這包就像從她肥肉上長出來的。所幸,我看不見她的臉。

車里涌進一股油煙味,她竟然在炒菜。

電磁爐擱在板房前的一張方凳上,她提著鏟子從板房里進進出出好幾次,我才確定她是活生生的人,然后,我就想起了她是誰。

她是一家快遞公司的快遞員,給我送過快遞。那是我給兒子買的玩具,一架很酷的銀灰色遙控飛機。當時,她像一尊石像矗立在門口,嘟囔著說敲了好久的門,像是抱怨。我說抱歉,正在給孩子洗澡,沒聽到。她表情僵硬,眼眶很深,眼睛陷在里面,看不到光。肥碩的左胳膊摟著長方形的包裝盒,右手拿著筆。她去撕盒子上的單子的時候,把筆橫咬在嘴里。我伸出濕漉漉的手接過單子,又接過她從嘴里取下的筆,在單子上留下一個潮濕的印記。她連眼都沒再抬起,迅速地把回單塞進她腰間的包里。她說了聲再見。我說,謝謝。

是的,這個胖女人,曾經見過我,也見過我的兒子。我突然感到模模糊糊的快樂。這個女人極小的眼睛里,曾經有過我兒子的身影。

我兒子三周歲生日的時候,我在購物中心地下廣場的必勝客陪他度過,他的小伙伴跟他一起吹蠟燭吃蛋糕。他們把奶油涂在臉上,衣服上,舉著兩只油膩的手在我身邊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落地玻璃窗外,我看到她正向我走來,雙手抱滿了大大小小的快遞箱子,像一個迅速移動的巨大物體,迎面的路人不自覺地為她讓開一條道,即便是這樣,她的物品還是會碰到路人。沒有停留,沒有道歉,好像只是一件物品擦到另一件物品。我無聊地琢磨起她粗魯的舉止來。她這個年紀應該做了母親,也肯定享受過孩子的生日蛋糕。如果孩子要涂滿她的臉,就會用掉一個8寸的蛋糕。

油煙味熏得我口干舌燥,基于我曾經見過她,所以我覺得去跟她要一杯熱水,這應該不算唐突。而且,我還肯定那個木板房里睡著一個男孩,她的兒子。

我雙手插在褲兜里,慢慢朝著木板房踱過去。木板接縫處的光開始切割我的黑色皮鞋,有一些風,從車庫的入口處路過,它們讓我感到雙腿的顫抖,加劇了我想進板房的想法。

門口的簾子撩在一邊,我為了讓自己顯得從容,將身體靠在板上,假裝自己是她的一個鄰居什么的。

門板的吱呀呻吟聲,我和她都被嚇了一跳。或許,因為體型龐大,她受到的驚嚇還沒來得及擴散便馬上鎮定下來。不像我,驚嚇會演變成身體的顫抖,手不得不抓緊脆弱得不堪重負的門板。

她瞅我一眼,坐在矮凳子上繼續扒飯。仿佛我在她眼里,只是棲息在門板上的什么飛蟲。

我目光貪婪地掃視著不足十平方米的板房,里面有張床墊,上面堆著幾件衣服。一根電線拉成的繩子,搭著幾件松垮垮的內衣。沒有孩子。我突然意識到,里面沒有孩子。

“我想喝杯熱水,你有嗎?”我本來想說的是,我被鎖在家門外了。

“有。”她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身體遮住了燈,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陰影,把我籠罩其下。

她遞給我水,又遞給我一個塑料的小矮凳,夜市地攤吃小吃的那種,單薄易折的腿,隨時會碎成好幾片。我不知道她屁股底下的凳子是否加固過?

酸豆角炒紅辣椒,沒有第二個菜。她比我過得好。我有點兒嫉妒她,長時間以來我并不知道饑餓,有時我躺在床上,給身體內部的器官點名,它們如此沉默,機械而麻木地運轉。

我明明擁有著它們,卻失去了對它們的感覺。

我看著她吃飯,把一紙杯的溫水喝光了。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始跟一個陌生人講話。

“對不起,打擾到你了。”我搓著紙杯。

她抬起頭,吃驚的表情,或許是因為我說話的方式。我看到她眉頭擰緊,深眼眶里的眼睛閃著一點兒光。這雙咖啡色球體的小眼睛里的我兒子是什么樣子的?

“沒有,我睡得晚。”她把碗扔在紅色水桶里,水面上浮起一片油光,碗逐漸沉到桶底還發出咕咚的一聲。

“我剛以為,你是來管這板房的事,前兩天,物業的人來說要把我這里拆了。”她說著用手背擦了下嘴巴。

“我住在這小區,鑰匙丟了,打算在車里睡一晚上。”我邊說邊加了指向車子的手勢,向她證明,我說的是真話。

她并不追隨我手指的目光,手不知道從哪里撈出一包花生遞給我,說:“我見過你。”

“我也見過你。”我找到包裝袋鋸齒狀的開口,撕了一下卻沒撕開。

她從我手里拿過袋子,榔頭般的手用力一撕,袋子張開大口,花生掉到桌子上又蹦跶開來。她撿起一顆扔到嘴里,大聲咀嚼。

我低下頭,她這個樣子有點兒像在咀嚼自己肥厚的下巴。

“許多人都認得我,歸功于我太胖。”她把花生重新遞給我,“前些時候你經常半夜喝醉酒躺在小區門口,吐得一塌糊涂。”

她說話的樣子很認真,仿佛并不是在說眼前的我,而是另外的一個醉鬼。

我還是有點兒尷尬的,不停地搓著手中的紙杯,直到它變形。她拿了另外的一個紙杯遞給我,示意我套在變了形的杯子上。我注意到她的手指,跟我兒子喜歡吃的一種熱狗一樣粗。

“其實,你的事我知道,有一次在醫院你躺在急診室外的休息椅上。”她看著我,用一種我不能拒絕的目光,大概小眼睛更能聚光,“當時我在醫院收件,聽護士說,你剛失去兒子,然后你的父親受刺激中風了。”

我希望現在喝點兒酒,或者她隨便跟我說點別的什么都好。

“你父親現在還好嗎?”她問我。

“他走了,中風沒幾天就走了。”我嘴里嚼著顆花生,我曾聽人說過,每天只要有八顆花生,每顆咀嚼20下,整天都不會感到饑餓。

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然后開始在腳邊東翻西找,找到一把沾著黑色可疑污漬的刀開始削梨,皮削得很兇,我真懷疑她會把自己手指削了。

“有人買了梨,說不甜,要直接退貨,我覺得還可以,就折價買下來了,說真的,梨干嘛非得是甜的。”她把削得坑洼不平的梨遞給我,上面留著她手指的印跡。

我問她,“你有孩子嗎?”

“沒有,沒有孩子。”她說,開始為自己削梨。“我只有一個姐姐,我們兩個人在福利院長大,還有爸爸,不過我忘了他長什么樣子,他一直在監獄,喝醉酒失手殺了我媽。” 她的聲音很輕,嘴唇在每句話停頓時做出一個向外擴張的弧線。

“那年,我八歲,姐姐十一歲,我們被送到福利院,住在窄小的房間,晚上到規定時間要熄燈。陌生的環境,黑暗里我和姐姐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開燈,兩個人就緊緊抱在一起縮在床角落。姐姐安慰我不要怕。其實,我知道她比我更害怕黑暗,因為她摟著我的胳膊一直在抖。”

她的話讓我想起,我的兒子,他在水里掙扎,手里攥著一把水草,指甲都嵌進肉里。水中窒息的黑暗,我曾嘗試把頭埋進河水,體會過瀕死的感覺。

“我姐姐,今年夏天就死在這個車庫。”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像她姐姐就在旁邊。“她有一輛面包車,負責給幾家服裝加工廠送面料,那天遇到臺風,暴雨像砸雞蛋一樣亂飛,她就把車停到這里,車里裝著服裝面料。她沒料到車庫會進水,于是穿了救生衣下到車庫。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其實水深才到腰部。”

她皺起眉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她不是這里的住戶,并且擅自下水去打撈物品,物業什么責任也不愿意承擔。”

“所以,你現在住在這里,是為姐姐討個公道?”

“不是,我只是陪著她。”她往自己的嘴里倒了許多花生,“在福利院第二年,有個和我同歲的孩子死了,大約得的是白血病。她生病,大家都比較照顧她,送她吃的。她不吃,全送給我和姐姐。她有一個小燈籠,就是需要加電池那種,里面有一個小燈泡,紙糊的燈罩,上面還畫著一只熊貓吃竹子。我和姐姐在黑夜縮成一團,她就從別的房間提著燈籠赤腳來找我們。我們三個人頂著被子,圍坐在一起盯著發光的燈籠,直到各自睡著。她死之后,我和姐姐每到晚上就躲到被子里,擰亮燈籠。姐姐說,她一個人在那邊一定又冷又黑,我們就為她點燈,一直點燈陪伴她。”

“那么,你是在為姐姐點燈?”我問她。

“是的,我有好多燈,等到再晚一些,我把白熾燈關了,我就把那些燈籠都點起來。”她說話的時候小眼睛里迸射出光來,肥厚的臉上顯出一種莊嚴的光澤。

“你怕黑嗎?”我問話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在問自己。

她朝我綻放了一個笑容,就像孩子畫的黃色大滿月,上面彎彎是眉毛,下面彎彎是嘴巴。

“怕呀,所以在這里晚上點個燈籠,與其說點燈給姐姐,其實也是點給自己,你說是不是?”

我望了望她,就像隔著水霧和河流。我想起說給周小藝聽的夢,那空無一物的心魔,它雖空無一物卻真實盤踞在內心的幽暗之地,是恐懼與怯懦。

兒子出事前一天傍晚,我和周小藝去超市。我們買了一箱可樂,兩箱啤酒,一堆烤雞翅,四個西瓜,去山里露營的事是我提出來的,我試圖去維系自己和周小藝之間漸漸疏遠的關系。有好幾次,我都覺得分手兩個字掛在她的嘴唇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砸中我。我約了幾個朋友,準備開三輛車,去住一晚上。如果周小藝跟我鬧要分手,那么,好歹朋友們都在,我想我不至于太難過。

周小藝第二天一早并沒有等到我的車,她氣急敗壞地打電話質問我。我告訴她我有點兒事,去不了,叫她搭別人的車。她冷冷地問我:我們之間這樣算不算完了?我沒回答她,掛了電話。

我是在醫院太平間的門口接的電話,我的前妻就像一只栽倒在地的蜻蜓,不停地打滾,并發出羽翅震裂的聲音。這個時候,我希望我也是女人,可以滾倒在地,大哭大叫。那時,距離我兒子被打撈出來已經過去了7個小時,據說他是為了追趕一只蝴蝶栽進河里,打著漩的河水瞬間就吞沒了他。他失足落水的那刻,我卻在超市的貨架上精心挑選食物,希望能夠挽回一個女人的心。

兒子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想吃薯片。那天前妻要帶他出去游玩。我在鞋架旁系鞋帶準備出門,跟他說,多吃這種東西沒一點兒好處。他玩著自己的手指,可憐巴巴地希望我能滿足他。

我拒絕了他。

我爸受到刺激,中風無法講話。我媽和我坐在醫院的餐廳,我點了一碗稀飯和兩根油條。她把油條從中間撕開,遞給我一半,我把附贈的一碟咸菜推到她面前。她沒有把油條泡到稀飯里,直接咬了起來。她的牙不好,像動物在撕咬韌勁十足的食物,頭部左右來回地轉動。她靜靜地流淚。她說,你以后要怎么辦?

老實說,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她。她繼續艱難地咀嚼,低頭看著桌子哭,她的手指上全是油,像個小孩子一樣用手背抹著眼淚。我把頭扭向窗外。醫院大樓前面做了個斜坡花壇,用紅綠兩種矮灌植物排成“祝您健康”四個字。

送走了我爸,我把我媽送上火車。七十歲的她要去投奔九十歲的老母親。我媽說,我們母子兩個人無法好好在一起生活,逝去的親人都裝在我們的眼睛里,四目相對,都是眼淚,生活就被淚水沖垮了。

我開著車沿著護城河出城,駛過平原,到了鄉間。老柿子樹下有家小飯館給我燒了碗咸菜筍面。我靠窗而坐,夕陽正染紅窗前的河流,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往河中投擲著石子,試圖驅趕河中嬉戲的鴨子。鴨子撲打翅膀,嘎嘎亂叫。夕陽映著水面,粼粼波光在孩子的臉上跳躍。我一直盯著孩子,直到他離開河邊。我從隔壁的雜貨店買了一包薯片送他,他把手藏到背后,黑白分明的眼睛瞧著我。我拉住他的手,塞給他。不能再與他對視,不然下一秒,眼淚就會奪眶而出。

車子進入山區,我的視線被一個個急轉彎阻斷,暮色四起,身體置身在一片濃稠之中,我有點兒窒息之感。我不得不打開窗,路邊的樹木在風中沙沙作響。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到達目的地,大溪谷巨大的水流喧囂聲幾乎將我吞沒。身體僵硬地推開車門,我走了很久,才發現頭頂著明月。空氣里沒有干燥,沒有濕潤,沒有松脂的清香,只有麻木的身體。去年,我帶兒子來這里玩耍,那時一切在眼前明媚地閃爍,新鮮的樹,野花,啾啾的鳥叫,起伏的松林,兒子透亮眼睛里的喜悅。

水從群山之中匯聚,向下奔流著,在地勢開闊處形成一個峽谷,巖石和水組成了一幅動態的山水畫。月光之下,水是銀色的,大山沉默的影子倒映在這片銀色之中。我坐著抽了一支煙,然后一塊一塊翻動溪邊的石頭,什么也沒有,只有幾尾魚從我腳邊滑過。

兒子從溪谷中撿了兩枚形狀可愛的石頭,裝進野餐用的不銹鋼便當盒,深一腳淺一腳朝我走過來,身體搖搖欲傾,臉上濺滿了晶瑩的水珠。他抬起一張小臉跟我說,“爸爸,我把這個盒子埋在這里,等長到10歲,我們再一起把它挖出來。”

我們一起挖了個坑,上面堆石頭,確定了一棵松樹為中心點。可是樹在那里,石頭在那里,水也還在流,曾經埋藏的盒子卻失蹤了。失蹤的還有兒子。

我搬起一塊石頭砸進水里,發出撞擊聲,水濺濕衣服。只消幾秒,山谷溪流,一切都重歸如初。

上車之后,我才發現握著方向盤的手正在流血,手指被尖銳的石頭割傷。我駕著車從山里出來,上了高速。黎明破曉前,各式的貨車擁擠在路上,像溪水般朝一個方向移動。那些大型的廂式貨車把我擠在中間的車道,它們像巨輪,而我是一葉扁舟。沒有光線,我眼前是一層薄霧,忽遠忽近,催人入睡。一陣金屬刮擦聲將我驚醒,旁邊的貨車正拼命按著喇叭,原來我駛到了別人的車道上。

我把車停到應急車道。貨車司機大聲叫罵,伸出多毛的胳膊揪著我后背衣領,把我拖下車。他的個頭明顯矮上我一大截,可身寬體胖是我的一倍,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本來,我應該要道歉的,可我揮出了拳頭。

司機挨了一拳,他不敢置信地摸著腫起的臉頰,惱羞成怒,喉嚨里迸發出野獸般的喊叫,搖擺著身體跑回貨車拿出把西瓜刀。如果我沒看錯,刀刃上還粘帶著紅色的瓜瓤,像血,在我眼前晃動。我朝他輕蔑地一笑,轉過身走向自己的車子。這種嚇唬人的把戲,耍給三歲小孩看呢。突然,一股重力穿透我的后背,然后是尖銳的疼痛,我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是他從背后襲擊了我。我沒有絲毫地掙扎,非常緩慢地將手伸到隔離帶的護欄上,握緊。身體像吸飽水的海綿沉重地下墜,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旋轉。我快入睡前聽到了許多雜亂的腳步聲,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還有救護車和警車急促的警笛聲。

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父親帶我去捕野兔,走了很久,我滿是抱怨,結果一不留神掉進陷阱,手電也丟了。我大聲哭喊,父親在洞口安慰我不要害怕,他說會拉我上來。我說我怕黑,他把自己的手電扔下來。他走了很久,久到我懷疑他拋棄了我。直到他的聲音伴隨著一根藤條下來,我拉著藤條爬出洞口。回家后,母親抱怨他的粗心大意,我看到父親手上和胳膊上全都被荊棘割傷。我能想象在黑暗中,他胡亂地扯著藤蔓,全然不顧尖刺扎進他的皮膚,只要能擰出一根繩,只要能把我拉出陷阱。

我在醫院逐漸蘇醒,有人在替我擦拭掉眼淚,小心翼翼又無比溫柔,好像我的臉是透明的水晶。我抓住那只手,就像緊緊抓住救命稻草。睜開眼睛,是周小藝。

我說:別離開我。

她的手撫過我的臉頰,替我擦拭流出的那一滴軟弱的淚水。

此刻,冬夜的地下車庫,我在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女人面前流淚。她遞給我一張紙巾,她的名字,或許以后我也不會知道。

“我十六歲時偷看姐姐的日記,第一頁上寫著:有時我們不得不獨自面對黑暗。”她邊說邊給我倒水,抬起臉問我,“這句話是不是很有哲理?”

我點點頭,對她說:“我想看看你的燈籠。”

她拿出好幾盞燈籠,有兔子造型,還有荷花造型。她說去看中秋晚會時,她在廣場上撿的。

“電池都是我新換的。”她送了我三盞燈籠,模樣都很可愛。

我跟她道了謝,抱著燈籠回到車里。

“晚安!”她說。

“晚安!”我說。

板房的白熾燈熄滅,整個停車場陷入黑暗之中,黑暗中的靜寂是無聲的暗涌,四面八方涌進狹窄的車內。

我正摸索著打開燈籠的開關,板房里先亮起了光。是燈籠的光,微小而柔和,然后燈又滅了。我打開燈籠的開關,燈光瞬間包圍了我,所有黑暗瞬間遁逃。

黑暗之中,明明滅滅。我們好像在玩兒時的游戲,點亮與熄滅,在凌晨的地下停車場,在即將拆除的板房和亟待整修的汽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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