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帶著對以色列總理操縱白宮的不滿情緒,也帶著對于即將接受“哈馬斯同情者”卡塔爾贈送總統專機的忐忑心情,特朗普5月13日踏上了沙特皇家的紫色地毯,并攜馬斯克為首的商界“天團”出席沙美投資論壇,次日他又破天荒會見了去年剛奪權的敘利亞領導人沙拉。
這段時間特朗普刻意撇開以色列,營造中東和解的氣氛,比如,一周前剛與也門胡塞武裝停火,不久后又同伊朗恢復推遲的核談判,接著兜售擴大《亞伯拉罕協議》簽約國,甚至表露臨時到土耳其出席俄烏和談的可能性(后派國務卿參加)。
可中東依然是個“火藥桶”,原本已撤的以色列大軍要強占加沙,敘利亞上空以土兩國軍機驚險對峙,以色列戰機長途奔襲也門“報復”特拉維夫機場被炸……就像4月26日伊朗港口的大爆炸是危化品所致,這些“政治燃料”也可能因某個機緣引爆一場浩劫。
特朗普此行除了引投資、賣軍火、促和解,還要組織盟友對伊朗極限施壓。但美國的總體戰略是淡出中東沖突,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伊朗動武,且不允許以色列背地里搞小動作。
“我真的相信,我們互相喜歡彼此。”特朗普在與沙特王儲會晤時說。
特朗普把第二任期的首次正式外訪(到梵蒂岡出席教宗葬禮那次不算)獻給沙特,并在其首都利雅得會見海灣國家領導人,這跟他8年前的做法一致。不尋常的是,他宣布將在利雅得會見敘利亞臨時總統艾哈邁德·沙拉的消息時,后者仍在恐怖分子名單上。
特朗普在宣布“應沙特要求”將解除對敘長期制裁時,還表示沙特已承諾向美國投資6000億美元(沙特由于國內的投資計劃耗資2萬億美元,對美投資無力湊整到特朗普希望的1萬億)。鑒于在特朗普上一任期,沙特承諾的4500億美元投資僅落實不到20%,最近美國財政部宣布要建立外國投資的快速審批通道。
這次美沙“例行公事般”達成1420億美元軍售協議,暫不清楚其中是否包括F-35戰機的交易。沙特主導的“歐佩克+”,此前已應特朗普要求兩次宣布大幅增產石油,以壓低全球油價,擠壓俄能源收入。問題是,長期低油價也有損沙特自身財政。作為補償,特朗普早前授權6家美企向沙特提供民用核技術,但需要沙特簽署保證核技術和平利用的協議。
特朗普稍后訪問了卡塔爾、阿聯酋。卡塔爾計劃移交一架二手豪華波音專機給美國改裝后,臨時代替有40年機齡的“空軍一號”,引發“賄賂”爭議;特朗普辯稱,專機是贈給五角大樓的,他本人卸任后不會使用。另外,美國希望確保美軍在卡塔爾的空軍基地能長期運作,但卡塔爾近期與伊朗、土耳其關系升溫,可能在新協議中限制美軍行動的自由度。
相比卡塔爾,阿聯酋與美國關系更好,希望借美國技術升級其經濟結構,尤其是在人工智能和清潔能源領域。美方指望阿聯酋加入對伊朗“極限施壓”,可迪拜酋長國長期依賴與伊朗的貿易,當地經濟擔心全面制裁的反作用力。
目前,美國已對伊朗石油實施“史上最嚴二級制裁”(今年5月6日生效)。根據白宮的決定,任何國家或企業若繼續從伊朗購買石油,將面臨全面被禁與美國進行商業往來的懲罰,措施包括資金凍結、技術斷供等。
市場擔憂全球石油供應收緊,尤其是伊朗日均約150萬桶的出口可能被切斷。但伊朗通過關閉油輪定位系統、更換船旗、在公海轉運貨物等方式“規避”制裁,維持可觀的出口量(俄協助伊朗經北方海路運油);而法德英三國稱,將援引伊核協議中的“制裁彈回”機制,對美國實施反制。所以,不同于美國對眼皮底下委內瑞拉石油的二級制裁,對伊朗的制裁效果會大打折扣。
二級制裁是為了施壓伊朗取消核武計劃。自今年2月重啟間接談判以來,美伊雙方已通過阿曼的斡旋開展四輪對話,但核心矛盾仍未化解。
伊朗堅持保留鈾濃縮的權利,其60%豐度的濃縮鈾儲備,遠超伊核協議3.67%的上限;而美國要求伊朗徹底銷毀所有離心機,并將現有濃縮鈾移交俄羅斯保管。另一方面,伊朗要求美國“有效解除制裁”并恢復其被凍結資產,而美方僅愿部分松綁。
美國官員稱5月11日開始的第四輪談判“令人鼓舞”。但2018年特朗普單邊退出伊核協議的舊傷仍在,美伊關系的修復不僅需要解決技術分歧,更需要重構戰略互信。
美國近期與胡塞武裝的停火,似在為美伊后續談判營造積極氛圍。而伊朗當局也開始與胡塞拉開距離。盡管長期向胡塞提供彈道導彈和無人機,但伊朗始終否認直接指揮胡塞,且未對5月5日以色列空襲也門荷臺達港事件采取實質性回應。
美國航母又掉飛機!5月6日夜間,一架“超級大黃蜂”戰機在返回“杜魯門”號航母時,因未能鉤住阻攔索,沖出甲板墜入紅海。
表面上,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起降事故,但結合4月28日另一架“超級大黃蜂”剛從同一航母甲板墜落紅海,顯然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專家認為,“杜魯門”號自去年9月部署以來,其艦載機一直處于高強度作戰狀態,導致人機俱疲,可能是事故頻發的原因之一。
勞而有功嗎?很難說。
自Signal群聊直播的所謂“3·15斬首行動”以來,美軍超過1000次空襲也門,光彈藥耗費就超過7.5億美元。但胡塞這期間擊落了7架MQ-9“死神”無人機(當初斬首伊朗蘇萊曼尼將軍的機種,單價約3000萬美元),并多次襲擊美航母,顯示出較強的反制能力。
無奈之下,美國接受伊朗對岸的阿拉伯君主國阿曼的調停,以胡塞武裝不再襲擊紅海和曼德海峽的美國船只為前提,同意停止討伐胡塞。
特朗普在5月6日戲稱胡塞“投降了”,隨后下令美軍停止空襲;當天仍轟炸了也門首都國際機場的以色列,并未被提前告知此事,且相關協議并未約束胡塞武裝襲以,故以色列輿論感到不快,認為美國“背棄盟友”。
其實美國的用意是“巧打經濟仗”,因為無論是施壓俄羅斯停戰,還是降低關稅戰帶來的美國通脹前景,都需要把國際油價打下來;而特朗普訪問沙特催促石油增產,需要美國首先恢復紅海正常通行,避免影響油輪運輸。
胡塞武裝承諾不再襲擊紅海的美國船只,這一點容易做到,但“確保國際航運暢通”這第二點承諾,因“以色列例外”而存在很大變數。
畢竟,以色列近期轟炸了也門西海岸的荷臺達港、荷臺達市以東的巴吉爾混凝土廠,還打擊了發電廠及水利設施等民用目標,企圖制造斷電、斷水、斷糧的民生危機,瓦解胡塞的統治基礎。
自去年7月以來,以色列對胡塞發動6輪大規模空襲,胡塞則對以色列發動400多次點對點襲擊。胡塞擁有改裝的美制導彈,以及自研的高超音速武器(如“巴勒斯坦-2”型),曾多次突破以色列防空系統,襲擊特拉維夫和海法煉油廠等戰略目標。
在哈以戰事重燃的當下,胡塞大概率不會與以色列停火,那么雙方交戰波及紅海航運就仍是不容忽視的風險。
5月1日,“Signal群聊門”始作俑者、美總統國安顧問邁克爾·華爾茲突遭解職(改任國務卿手下的駐聯合國代表),揭示了美對伊朗政策的深層裂痕。
據美媒披露,華爾茲被解職的直接原因,包括擅自協調對伊朗動武—華爾茲今年2月與訪美的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密切協調”軍事打擊伊朗的計劃,被特朗普視為越權。
上一個被特朗普解職的國安顧問(約翰·博爾頓),也主張軍事干預伊朗,其被解職的導火索是反對美國與塔利班的和談計劃。顯然,特朗普不希望“陷”在大中東,更傾向于通過經濟施壓與談判,與對手達成交易。內塔尼亞胡則含沙射影地批評:“一個壞的協議,比沒有協議更糟。”
伊朗前年與沙特恢復了中斷7年的關系,但去年黎巴嫩真主黨被打殘、敘利亞巴沙爾政權被顛覆,讓內塔尼亞胡依稀看到“終結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機會。以色列雖否認與華爾茲密謀,但對伊朗的軍事威脅始終不減。
部分為了讓內塔尼亞胡的注意力留在加沙,特朗普提出了“清空加沙”主張(美國負責拆除廢墟,并主導房地產項目開發)和配套的移民安置方案(美國承擔主要費用,包括向每位遷移者提供 5000美元安置費)。該計劃與特朗普首個任期內的“世紀協議”一脈相承,旨在通過“經濟開發”弱化巴勒斯坦的領土訴求,推動阿以關系正常化。
以色列極右翼支持“清空加沙”的長期目標,內塔尼亞胡在一番猶豫后,為了明年的以色列大選也加入進來。目前,盡管哈馬斯一再求和(其于5月12日釋放“最后一名美國人質”后,還扣著58名人質,估算其中35人已喪生),但以軍已重返加沙,再次犁庭掃穴,除了搜救人質之外,也計劃建立緩沖區隔離武裝分子與平民,通過接管人道主義援助物資分配來削弱哈馬斯,同時爭奪加沙近海的油氣田勘探權。
至于被以軍來回折騰的加沙平民誰來接收,美國考慮了約旦、埃及西奈半島、阿爾巴尼亞,還有東非國家(如蘇丹、索馬里),但目前交涉都不順利。思來想去,趁著敘利亞沙拉政權期盼西方解除制裁,美國開始考慮將敘利亞南部用作部分加沙人的去處。

但“添亂”的是,以色列同敘利亞新政權及其后臺土耳其,日前再度交惡。
自從巴沙爾去年12月流亡后,以色列轟炸了數百處敘利亞軍事基地,擔心它們被有圣戰底色的新政權利用。今年4月初,以色列轟炸了敘利亞的提亞斯空軍基地,以阻止土耳其在那里建立防空系統。5月2日,以軍又轟炸了敘總統府旁一目標,來報復遜尼派武裝分子對敘南部德魯茲社區的襲擊。
更具爭議性的是,5月3日在敘中部的霍姆斯省空域,以軍F-35隱身戰機的火控雷達一度于80公里外,鎖定土耳其的F-16戰機。原因是,在以色列空軍打擊“蘇丹穆拉德師”和“蘇萊曼沙赫旅”時,土耳其派出4架F-16攔截,結果因未升級數據鏈和 技術代差,陷入單方面被動。事后,土耳其抱怨美國對盟友的“雙重標準”,并被迫將防空系統后撤至敘北部阿勒頗省。
以色列當前要兼顧加沙、也門、敘利亞三個方向,并不比去年應對真主黨和伊朗導彈群發時輕松多少。而沙特無法與三面作戰的以色列建交,“美以沙鐵三角”就無從建立。
以色列與沙特曾深度參與的“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計劃,在“4·22恐襲”引爆印巴空戰后,印度這端也卡住了。打開紅海安全通道,成為美國此刻必須走的棋。而動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的關系調停俄烏,也是特朗普挽回自身顏面的最后機會。
特朗普希望以色列管好加沙和也門,別在土耳其和伊朗問題上添亂—那是特朗普在“美土俄”“美俄伊”三角層面,謀求大交易的事,不容出訪前后“火藥桶”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