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茅針

春越來越深了，陽光一起，枝頭的新芽便滿是逼眼的通透的綠。

這個時節，茅針在村莊的犄角旮旯正探頭探腦、招搖生姿中，瘦小的身軀努力昂首、向上生長，隨風起伏的身影與枝頭的春色彼此呼應，一唱一和，讓春天的眉眼生動而嫵媚。

茅針，現在的孩子大多只能從課本的注釋里知道其形、其色、其用，其他則是陌生與未知。我童年的時候，茅針帶給孩子們的快樂是無與倫比的。

茅針有著很頑強的生命力，每年第一場春雨之后，在田野交錯的邊界以及村民無法耕種的河岸、溝渠等地，茅針便悄無聲息然而又不可阻擋地萌芽生長。它無須辛勤播種，且縱使鄉民反復耕鋤乃至野火焚燒，它的生命力依然頑強蓬勃，如雨后春筍一般，逮住空隙便破土而出；哪怕碎磚等雜物如泰山壓頂，它亦可在重重打壓下彎曲遷徙、盤旋而出。彼時，屏住呼吸，依稀可以聽見那些窸窸窣窣、不屈不撓拔節生長的聲音。

茅針外形簡單樸素，幾片狹窄而細長的葉片之內，簇擁的是微微隆起的“便便大腹”，那就是我們的目光所在、口腹所享。茅針采摘，以其外在葉片微微發紅時為最佳，其時，入口即化、嫩滑爽口。否之，葉片過嫩，則預示著茅針芯尚未成熟，幾無可尋，難以感知；葉片由微紅轉黃色，則茅針芯就老了，難以咀嚼，無法下咽。也就是說，拔茅針，必須是恰到好處時。

茅針是群居的植物，它往往是一群群、一簇簇、一堆堆地集群生長，一旦邂逅一枚，便可“一勞永逸”。這時，我和小伙伴們便迅速蹲下身子，搶占好領地，輕輕地將茅針拔起。茅針是有生命、有溫度的，在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中，感受著茅針若有若無的暖意，一種喜悅油然而生。

我們輕輕剝開茅針的外層葉片，一股青澀的味道便沾染在指尖，如同草綠一般，不可輕褪；然后再用雙手輕輕一揉一搓，幾個旋轉之后，茅針芯便一覽無余了：初長成的茅針芯，恍如嬰兒一般，在春日暖陽的沐浴下，潔白如玉，清香四溢，煞是可喜、可愛。輕輕將其送入口中，稍加咀嚼，一種澀澀的、甜甜的、香香的味道便在口中蕩漾開來，如同春天的氣息，瞬間將你籠住。此時此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慢慢感受那份歡喜。

茅針芯，其實是茅針正在孕育的花兒。而這花兒，是我們孩童一種難得的零食。其品嘗時機，當以清明前后為最佳。待延至五一節后，茅針芯便成為茅針花，就“只可遠觀而不可褻吃”了。彼時，田野鄉村到處是花，成群結隊的茅針花，已經略黃的薺菜花，待謝未謝的油菜花，將落未落的梨花、桃花……雖是不修邊幅的鄉野之花，但依舊百媚千嬌、各領風騷，共同交織成一幅生機盎然的春日畫卷。

季春到了，茅針花便更加肆意任性了，如蒲公英一般將新家安在或近或遠的地方，縱使風吹雨打，來年的茅針一樣扎著堆兒向春天報到。

它，是春的使者，又何嘗不是童年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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