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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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賽季早些時候，弗蘭克·蘭帕德和效力于曼城的西班牙中場球員羅德里共度了一段時光，用鏡頭拍攝這位金球獎得主的比賽，分析他的傳球方式。蘭帕德回憶說：“在曼城對陣阿斯頓維拉的比賽中，我拍了一段大約50秒的視頻，當時他正在球場上四處觀察。羅德里拿球后抬頭看了四五次，緊接著送出一腳直塞，助攻隊友京多安破門。他就像一臺掃描儀，視野太好了。”

與羅德里類似，球員時期的蘭帕德同樣擅長觀察。大約10年前，挪威體育科學學院教授蓋爾·若爾代特研究多位英超球員的比賽錄像，發現蘭帕德抬頭觀察的頻率比其他117名球員都要高。若爾代特解釋說：“蘭帕德在接球前的最后10秒里平均掃視6.2次，這個頻率相當高。掃視指球員把視線從球上移開，觀察周圍情況，目的是收集信息，以便使自己接球、傳球更加精準。”

上世紀60年代，西漢姆隊主教練羅恩·格林伍德偶爾會在訓練中吹哨，讓球員站著不動并閉上眼睛，然后說出所有隊友在球場上的位置。1994-2001年，蘭帕德的父親在西漢姆擔任助理教練，也經常要求球員們在腦海里想象比賽“畫面”。

對有些球員來說，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幾年前，中場球員杰米·奧哈拉講述了他在托特納姆熱刺與隊友貝爾巴托夫一起訓練時的趣事：當時奧哈拉大聲喊著讓貝爾巴托夫傳球，以為背對著他的貝爾巴托夫沒看到他。短短幾秒鐘后，這名保加利亞前鋒就將球傳到了他腳下。“貝爾巴托夫告訴我：‘我知道你在哪兒，你不用喊。’”

梅西、德布勞內、厄德高和哈維等球員都擅長觀察比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時刻為隊友送出精妙傳球。2018年，哈維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驅魔人》里的女孩’是我的一個綽號。我不像她那樣360度轉頭，不過在某些比賽中，我的腦袋確實會轉動超過500次。這就像一種條件反射式的習慣。每當走進房間時，我都會分析桌子、座椅擺放的位置，喜歡坐在能看到整個房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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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納中場球員德克蘭·賴斯說：“如今的英超聯賽，觀察太重要了。如果你不觀察，就不可能得到機會。教練阿爾特塔總是提醒我們抬頭看，并希望我們向前傳球。”有趣的是早在20年前，阿森納功勛主帥溫格就曾向中場球員法布雷加斯灌輸同樣的想法。法布雷加斯透露：“他要求我們從中場向前推進，不斷向我強調抬頭掃視、觀察的重要性。”

上賽季阿森納對陣布萊頓的比賽中，賴斯與隊友津琴科相互傳球的間隙，在短短8秒鐘內掃視了6次。隨后，賴斯將球斜傳給球場另一側的薩卡。賴斯解釋道：“抬頭觀察的次數越多越好，這樣就能知道自己有多少時間來處理球。接到球前，我就知道薩卡已經跑出了空位，于是立即決定把球傳給他。與斯諾克球員類似，我們會提前幾步思考比賽的進程。”

在足球比賽中，頂級球員能夠處理的信息量非常驚人。若爾代特曾經對挪威俱樂部羅森博格的球員進行過一次眼動追蹤研究，他發現在羅森博格，大部分球員每次掃視的時間都不足半秒。若爾代特說：“時間非常短暫，就是看一眼。單次掃視就像看一張模糊的照片，不過，球員們通常會數次掃視，將看到的畫面連成一片。我記得多年前，皇家馬德里與比利亞雷亞爾比賽，齊達內在接應隊友傳球前進行了三四次關鍵掃視，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我感覺當球來到齊達內腳下時，他已經對場上的一切了如指掌。”

蘭帕德認為，某些球員天生具有出眾的觀察能力，其他人則需要后天培養。“我經常和年輕球員談論這個話題。執教埃弗頓期間，我曾經在比利時中場阿馬杜·奧納納剛剛加盟球隊時和他聊過。奧納納擅長接球，第一腳和第二腳觸球都很精準，不過我覺得他的視野還有提升空間，因為他不是總能選擇最佳傳球路線。機會稍縱即逝，如果一名球員在傳球時無法快速做出決定，往往只能選擇橫傳或回傳。這就是為什么羅德里、德布勞內被視為中場大師的意義。從某種程度上講，掃視和球商同樣重要，因為一名球員如果沒有觀察意識和位置感，根本無法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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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進攻之外，球員在防守時也應當注意掃視和觀察。一項關于2020年歐洲杯的研究表明，在那屆比賽133個運動戰失球中，有38%是防守球員失位造成的。蘭帕德說：“我不想居高臨下地批評球員，因為我也曾經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然而，盡管無法反復訓練這些東西，球員們必須充分意識到站位和提前觀察的重要性。”

教練們究竟是否組織球員專門練習，提高他們在有球和無球時的觀察意識？前阿森納主帥溫格會這么做。2017-18賽季，溫格甚至允許若爾代特和他的團隊在酋長球場安裝攝像頭，追蹤和研究阿森納球員抬頭觀察的頻率。

溫格在自傳中寫道：“如果足球比賽可以概括成接球、決策和執行，那么我們意識到，球員之間的最大差異是獲取信息的能力。在英超聯賽，優秀的球員接球前10秒鐘能消化4-6條信息，頂尖球員甚至有能力接收8-10條信息。因此，開展有助于球員提高信息收集能力的訓練至關重要。”

若爾代特也有同感。在一次研討會上，這位教授播放了一家德甲俱樂部讓兩組球員面對面，進行無對抗傳球訓練的視頻，讓聽眾統計這些球員掃視的次數。“沒人會數，對吧？這種訓練環境無法鼓勵球員掃視，因為所有信息都在球員們眼前，根本不需要觀察和思考。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經過大量類似訓練后，他們很可能會習慣于在傳接球時盯著足球。”

26歲的挪威中場球員克里斯蒂安·索爾茨維特坦稱，自從他進入成年隊后，就從來沒有聽到教練在球隊會議中討論這個話題。“我想大多數教練都認為，學會觀察是年輕球員成長過程中的一部分，球員必須自己學習。不過，我希望教練們能夠提高對它的重視。”

蘭帕德說：“有時候，教練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或者只會思考如何提高中場球員的觀察能力。這確實應該成為執教工作中的一部分。我喜歡展示比賽錄像，讓球員看看良好的觀察、合理的傳球如何幫助球隊，以及當他們抬頭觀察時，接下來的動作會受到哪些負面影響。我和球員一起訓練，在他們接球時給壓力，促使他們提前觀察。”

根據若爾代特的經驗，足球俱樂部為球員提供的一對一訓練遠遠不夠。“我在足球圈已經待了十幾年，發現球員很難從教練那里得到關于個人發展的反饋。教練們似乎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球隊戰術上，甚至不關心球員的個人發展，更不用說他們的觀察意識了。也許這不是教練的職責，俱樂部內應該有人承擔這個工作。”

當然，某些球員天生就具有比別人更好的觀察能力。蘭帕德說：“這可能是一種天賦。我小時候，父親經常說我的腦袋里有‘畫面’。掃視和觀察說起來很簡單，只需要轉動一下腦袋。不過，重要的是球員需要明白自己正在尋找什么，以及想要從中得到什么。”

責編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