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住在位于縣城最中心的電信小區,上班、孩子上學、購物都很方便。
老房子東西朝向,面朝文昌閣,背對著政法大樓。多年前政法大樓拆除后,我在臥室或客廳陽臺上,抬眼就能看到對面的文昌閣和背后的縣城東山、廣播山和城東塬春天的繁花、夏天的深綠,以及冬天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巒體勢,老房子四季都有可看的風景。
老房子,是和諧之居。自從我住到這里,二十多年來,鄰里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反倒是誰家有事,大家相互關照,團結和睦得像一家人一樣。
去年退休后,我和老伴隨兒子來到這個叫隴尚城的小區,成了這里的新住戶。我家住在一樓,小區綠地多,樹木不少,環境干凈整潔,物業服務也不錯。在這里,我認識了許多新鄰居,他們都很好。新房子是孩子們看著買的,面積約128 平米,價格不菲。買房子的時候缺錢,于是我們決定將原來縣城里那套老房子賣掉,老房子104 平米,包括家具在內,賣了48 萬元,只夠新房子的一半房款。
老房子賣掉后,兒子對我說:“爸,這個價格還可以哦!”
我說,可以。我想說,什么叫可以,什么叫不可以?其實,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咱是沒錢才這么干的。
當初,我在縣城上班,在單位集資了一套房子,直到七八年后才還清房款。
自從1997 年香港回歸前搬進來,我們一家人在老房子里住了整整26 年,兩個兒子從上學到結婚,都是在老房子里面操辦的,兩間臥室分別是兩個兒子的婚房。老房子就像知心的老朋友一樣,相處得久了,也了解得透了,彼此有很深的感情。
賣房子的時候,真有些舍不得。但兒子兒媳考到了另一座城市,不能沒有房子,手頭上沒錢,我們只好忍痛割愛,將我視為養老之居的老房子賣掉。
我都六十了。俗話說,六十不當家,七十不管事。出售房子時,是兒子和中介談。自從兒子結婚后,我決定不再過問家中事務,一是想讓兒子有獨立決斷的能力,二是我要做好退休后的全部準備。在崗位時操勞了幾十年,退休了要活得灑脫自在一些。
那天,我從辦公樓出來,到家屬樓下面,抬頭望見老房子,猛然想到這房子已經是別人的了,不免有幾分傷感。
我抬頭望著曾經住了很久的老房子,仿佛又看到了熟悉的老朋友。那里有我和愛人度過的許多艱難溫馨的日子,有兒子成長過程中許多美好的記憶,還凝結著我愛人的汗水。愛人曾經是一名老師,為了帶孩子,辭掉了工作。后來,為了還清房貸,在縣城租房子開辦了一所幼兒園。最初,教著二十幾個幼兒,一個娃娃每學期收費45 元錢,十多年后漲到450 元一學期。雖然收入微薄,但愛人帶孩子很有方法,我們的“育才幼兒園”在小縣城里有口皆碑,深受家長和孩子歡迎。
就這樣,靠著愛人辛勤辦園,我還清了房款,供兒子上了大學,還給他們成了家。
在老房子里,我們雖然沒有“共剪西窗燭”的浪漫,卻有一粥一飯,油鹽柴米,起早貪黑的踏實生活。
如今,老房子歸別人了,當初的那些不容易,就好像仍舊存放在老房子里面一樣。
兒子上小學的那一年,我們把剛裝修一新的樓房布置得妥妥帖帖的,春節前回鄉下將我的父母接到城里過年,在土窯洞里住了半輩子的父母,做夢也沒有想到能住上洋樓。老母親看到我在縣城有了新房子,激動得淚水潸然。
我搬走了,對我的這位“老朋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我在每個房間里認真環視了一遍,輕輕拍了拍電視、沙發,還有雪白的墻壁、窗戶、灶臺,最后向老房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老朋友”二十多年來為我們一家人遮風擋雨!我搬走了,希望“老朋友”更結實、更美麗,給新主人提供更溫馨的生活。
我搬走不久,政府進行老舊小區改造,老房子被列入改造計劃,做了外墻保溫,更新了供熱、供暖、供水、排污管道,加裝了人臉識別防盜門和監控設施,樓面靚麗典雅,看上去更漂亮了。
來到新住處后,我結識了老趙、老孫、老張等新朋友,新房子和老趙都是我的新朋友,但我不會忘記曾經的老同事、老朋友,還有像老朋友一樣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