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

小滿會上，阿玲用手機“搖一搖”，搖出一個丈夫來。

丈夫叫豌豆，和自己同歲。兩人一見鐘情。

為什么叫豌豆呢？

本地有個習俗，女人生了孩子，男人出門看到什么就給孩子取名叫什么。鄉下狗貓多，遇見這些，就起了狗蛋、狗剩、狗娃等乳名。幾十歲了，村里人仍喊小名，或拿乳名取樂。豌豆娘剛生下孩子，他爹出門，碰見一個人喊“賣豌豆糕——”，就給起名“豌豆”。

除了省去介紹人這一環節，六禮俱備，花轎就把阿玲抬到了豌豆家。

公公承包田里的農活，婆婆承包全部家務。婚后的甜蜜讓阿玲、豌豆宛如生活在童話中。為了娶阿玲，豌豆家借遍所有親戚，拉了一些饑荒。公公說：“出去干點兒活，還一點兒就少一點兒。”

天有不測風云。那年，豌豆和爹搭大篷車去城里，路上發生車禍。豌豆被送進醫院，還是沒有搶救過來。白發人送黑發人，肝腸寸斷。下葬的時候，有人說：“把豌豆的手機也放墓里吧。”豌豆娘舍不得，就留下了，手機就是豌豆娘的念想。

每過一陣子，豌豆娘就給手機充電，有時還用布擦了又擦。已經沒有人打來電話，豌豆娘也從不用兒子的手機打電話。

阿玲受不了打擊，離家出走。豌豆爹骨折，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兒。

豌豆娘也變得神經兮兮的。

收了麥子種玉米，收了玉米種小麥。每天都是漫長的煎熬，幾年過去了。

突然，有一天，兒子的電話響了。

豌豆娘拿起電話，電話里問：“娘，你近來好嗎？”

豌豆娘兩眼閃出淚花：“是豌豆嗎？娘好著哩！你還好嗎？”

電話里說：“娘，兒子想你。”

豌豆娘說：“兒呀，娘也想你。”

電話掛了，豌豆娘看著電話呆呆地怔了半天。

豌豆娘跟人說豌豆來電話了，村里人說豌豆娘想兒子想瘋了。

柳樹梢掛綠的時候，豌豆娘每天到村頭張望。

有人問豌豆娘：“他嬸，望什么呢？”

豌豆娘說：“俺兒說回來看俺，俺來接他。”

村里人都說豌豆娘真的瘋了。

村里人不信，就有人回撥給豌豆娘打電話的那個號碼，電話通了，就是沒有人說話。

誰敢拿死人跟活人開玩笑？大家都覺得詭異。

一傳十，十傳百。

現在騙子到處都是，怕是遇到騙子了吧？公安局正在宣傳反電信詐騙知識，村委會主任就報告給管片民警。

管片民警到村里走訪豌豆娘，說家里有什么困難，他可以幫著解決。

終于有一天，“豌豆”開著小汽車回來了，還帶著阿玲。

一家人抱在一起，淚水溫暖了一切。

“豌豆”復活了！

“豌豆”和媳婦把家里家外打掃一遍，干凈許多。

“豌豆”認識村里每一位長輩，喊爺爺、奶奶、叔叔、大爺、嬸嬸、姑姑，一個不差。

“豌豆”還認識所有的親戚，七大姑八大姨也來瞧個稀奇。

“豌豆”要把爹娘接到城里，但他們不去。

豌豆娘說：“城里能有咱農村好嗎？不去。”

她是不想麻煩“豌豆”和媳婦。

管片民警不信邪，要一探究竟，找上“豌豆”的家門。

原來，阿玲離開家后，就去了南方一家科技公司打工。

阿玲經常出差，在高鐵站遇見一個和豌豆長得很像的人。有情人終成眷屬。“豌豆”和阿玲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想起豌豆，阿玲說：“以后一定要對公公、婆婆好。”

“豌豆”痛快地答應了。

“豌豆”很快就知曉了七大姑八大姨及村里的老老少少。

“豌豆”和媳婦央求管片民警守住這個秘密。

管片民警答應了。

聽人說，“豌豆”和阿玲帶著爹娘到幾個大城市旅游。

回來，豌豆娘跟人諞：“城里大樓真高，幾十層哩，有電梯，不用爬。”

逢年過節，“豌豆”和媳婦帶著大包小包回家看望豌豆的爹娘。

豌豆娘說：“啥時候讓俺抱上孫子呢，死了也閉眼了。”

“豌豆”和媳婦相對一笑：“快了，快了。”

原載《膠東文學》2025 年第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