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三）

七

早上7點，一聲尖銳的鈴聲把抱著臺燈的溫歲驚醒。下一瞬，又一聲尖銳的鈴聲響起。

“師娘，你在家嗎？”

溫歲疲憊地撫弄了兩下頭發，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黑灰色的休閑裝，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架著一副黑色的邊框眼鏡，手上戴著一只黑色的手套。他看見溫歲，憨厚地笑了一下：“師娘，是我呀！羅平。”

之后，他臉上換了一副著急的樣子。“師娘，我來和你說老師的事。”他突然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這個事另有隱情。”

溫歲趕緊把他請進了屋里，急急地問道：“羅平，你老師的失蹤是和實驗研究有關嗎？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真是美麗呀！”羅平一進門就被屋里的景象吸引了視線，溫歲家的窗簾全都拉上了，屋里墻上、地上、桌上全是一盞盞各式各樣亮著光的彩燈，各種顏色互相融合著、流動著，匯成了一種詭秘的色彩。羅平直直地望著這些彩燈，似乎在透過這些燈凝望著什么。他的眼鏡上反射出同樣詭秘的色彩，臉上的笑容不斷擴大著。

“羅平？”

“啊，師娘。”他似乎突然回過神，又恢復成了憨厚的樣子，指著這些燈問道，“你這是？”

“這些燈……”溫歲突然想起了張書儀離開時的話，抓了抓雜亂的頭發，把這些燈都關了，“可能我真是瘋了吧。”

羅平下意識地想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鏡，但是又馬上把手放下去。“師娘，我可以理解你經歷的一切。”他頓了一下，緩緩道，“一切無法解釋的未知現象，都意味著其背后有著無限種變化的可能性。”

話音剛落，羅平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期。那時，他正在為自己的小聰明而沾沾自喜，而楊碩拿著一份實驗數據站在他面前，厲聲道：“我問你，實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真實性！你為什么要修改這組數據！”

羅平辯解了一下：“可這數據明顯就是錯誤的，它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科學？科學是人類對真理的探索與追求，就是以長期大范圍的觀測為基礎的，現有的科學只是在現有的認知范圍里的真理。你要知道，宇宙、世界是無限發展變化的，科學也是無限發展變化的……一切無法解釋的未知現象，都意味著其背后有著無限種變化的可能性。”

楊碩眼里閃爍著對真理的執著追求，他眼里的熱烈直直燒到羅平的心里。

“羅平！”溫歲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溫歲的面上也浮現出了深深的思念，“你說這話的時候，真像你老師呀。”

“我是老師一手帶出來的嘛。”羅平扯出一抹笑，加重了語氣，“我總是要報答他的。”

溫歲拍了拍羅平的肩膀，開始給他細說昨天晚上經歷過的一切。

“張隊，今天楊碩的學生去找了溫歲，兩人在門口短暫交流后，就進了屋里，這是他的資料。”

張書儀接過資料，一邊翻看一邊說：“羅平，楊碩的學生，也兼任楊碩的助手，一直居住在研究所內。楊碩失蹤當天，他也在所內……師徒二人的關系不錯，楊碩經常帶他回家吃飯。他對楊碩失蹤這事，有什么說法嗎？”

對面的警察翻了翻一堆資料，又遞上去一張紙：“他那天在所里參與另一項實驗，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甚至沒有接到溫歲的電話，等他急匆匆跑出去找溫歲的時候，溫歲已經離開了。”

“他不是跟著楊碩做實驗嗎？”

“是的，但是楊碩在一周前就中止了實驗，參與實驗的人都不太理解楊碩的決定……羅平等人暫時去給另一個實驗組當幫手了。”

“研究可控核聚變嗎？”張書儀再次看向監控視頻里那扇緊閉的門，“真是偉大啊。”

“可控核聚變是未來的能源希望之星，可控核聚變技術能使地球文明進入下一個階段……我們確實在研究可控核聚變技術，3月的時候，我們的實驗設備在一次意外中突然能量暴漲，之后我們檢測到了某些無法解釋的波動。再后來，實驗室里出現了一個光點，后來這個光點不斷拉長、擴寬……那是我們窺探高緯度世界的窗口。”

羅平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他眼里漸漸染上了一絲瘋狂：“那簡直是神跡！是弦，神明放置在宇宙中的一把精美的大提琴，宇宙就在這琴弦上誕生。

“1968年，科學家首次提出了弦理論。他們把宇宙看作是一個具有多重維度的薄膜，宇宙大爆炸就是我們的宇宙和另一個平行時空的相撞與摩擦。這種碰撞是反復發生的，就像是一個被不斷倒置的沙漏，宇宙中的星系能夠沿著沙漏狀的路徑在這些平行時空中穿越。

“基本粒子不是以點狀存在的，而是可以視為在多維空間中振動的細長物體，就像琴弦一樣。這根‘琴弦’上有著數量眾多的基本粒子，它們有著自己的獨特性質，就像琴弦演奏樂曲時的振動頻率。這千億年來，宇宙都演奏著同一首歌曲。”

他伸出一只手，拿起一串彩燈，另一只手撥動了一下，所有的彩燈開始小幅度地振動起來。他對著溫歲揚起了一抹幾近癲狂的笑容：“而現在，神的琴弦被撥動了，多么美妙啊！是我們撥動的，我們打開了窺探神明的洞口，奏響了屬于人類的第一個宇宙音符！”

溫歲呆呆地望著羅平，他眼里的癲狂仿佛是來自地獄的烈火，有著摧毀一切的勢頭。

“師娘，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這個維度之上還存在著更高維度的世界，我們和那個世界只有一線之隔。”他拿起一張紙巾，向著溫歲展開。

“只需要我們對它施加一個巨大的外力……”他用手指用力地戳破了這張紙巾，“我們就可以打開一個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

溫歲心里一緊，知道他所說的外力就是核聚變實驗。

“這個通道一開始還只是光點大小的縫隙，來自異世界的風順著縫隙來到我們這個世界。再后來，侵蝕不斷加深、擴大，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那絲異世界的風，終于演變成了一場巨大的風暴，危險……”他語氣頓了頓，“也是神賜！”

溫歲的手捏緊身側的衣角，語氣干澀：“失蹤的那些人……”

“是的，高維度世界影響了我們的世界，所以老師選擇了中止實驗。”羅平似乎想推一推鼻梁上的鏡框，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抬起又放下，“當然，這也是我們三思后一起做出的決定。”

“這個實驗表面上還是可控核聚變的研究，只有少數幾個核心成員知道這個實驗背后的真相。”羅平悲傷地望向溫歲，“沒想到，老師居然也發生了意外。”

溫歲看著羅平一言不發。

“師娘，老師現在被困在了高維世界，那些光和聲音就是訊息，只有我們可以救他了。”羅平半跪在溫歲面前，重復道，“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溫歲扶起他：“我們要怎么做？”

“把高維世界的通道再次打開。”羅平頓了頓，似乎有些為難地看向溫歲，“可是，老師留下的數據都不見了。一切從頭開始的話，我們幾乎是無法成功的。”

溫歲略微沉思，轉身進入臥室，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個黑色的U盤。

“這是你老師給我的，我相信一切的秘密就在里面。”

羅平抑制住滿心的興奮，伸手拿住U盤時，張書儀帶著一隊人闖了進來。

張書儀冷著臉走到兩人面前，一把將U盤從羅平手上奪了過去，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坐在沙發上：“坐吧，大提琴演奏家，好好想想還有什么沒有交代的。”

羅平冷著臉，一言不發。

張書儀又對著溫歲揚了揚手里的黑色U盤，語氣生硬地說：“溫小姐，你可真是始終不肯相信警察呀。”

溫歲冷哼一聲：“嗯，就像你不相信我一樣。”

張書儀一時語塞，半晌道：“溫小姐，我一開始就說了，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你怎么就不相信警察呢？你承認吧，你也懷疑過你丈夫有重大嫌疑！”

溫歲跌坐在沙發上，捂著臉痛哭起來。這幾日，她沒有一刻敢放任自己想下去，她一邊想知道真相，又一邊害怕真相里是更黑暗的真相。

張書儀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打算再說些什么的時候，客廳的燈突然開始劇烈地閃爍了起來，電視“嘀”的一下開始放映視頻，緊接著屋里的彩燈也一盞接著一盞亮起。

張書儀迅速將溫歲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搭在配槍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入眼皆是五顏六色閃爍著的燈光，四面皆是融化的色彩，流動著，閃爍著，仿佛是一條燦爛的星河，又仿佛是一場轉瞬的煙火。

眾人一時間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壓力之下，只有電視里扭曲卡頓的電流聲，不斷破碎著，又不斷重組著放映。

緊接著，一道呼吸聲響了起來，在紛雜的電流聲中格外清晰。

“楊碩！”溫歲不由得上前一步。

四周的彩燈越閃越快，呼吸聲也越來越響，一道火花閃過，四周的彩燈都猛地爆裂開來。

與此同時，一道急切的又仿佛隔著厚重水幕的人聲突然響起。

“快跑！”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白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