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外二首）

我喜歡喜鵲。拖著尾巴

在院墻和樹枝間跳來蕩去。

單調的日子深處，不會有喜事發生。

我喜歡：它們圍著母親。

——母親圍著臘肉和魚

從背陰處突然轉至光照的一刻。

煙火稀薄的村莊，我的母親

從不孤獨。但她有孤獨的背影。

羊群啃著麥苗、時間和少年。

白楊樹守著殘余的葉子，變得安靜和從容。

鐮刀，馬鞭，玉米，在檐下。

雪在明天。我的父親在黃昏，越過遠山。

短夢記

奶奶在夢里活過來的同時

正在經歷死。

子孫立在床邊。小屋黑而窄。

一些人進進出出。

只聽見門簾上的珠子

窸窣作響，是那么真切。

時間攥在手心。最終流失

在一張繃緊的臉上。

四十歲了。站在叔父們身后

我仍是孩子。因過于專注，而忘記悲傷。

立夏

母親端著飯碗

坐在門檻上。招呼過往的牛羊，和舊草帽。

孩子們去了學校。

她用大嗓門應付剩余的耳朵。

陽光從濃稠的樹葉間

灑下斑點，以此調和清晨的涼意。

雞圍過來。用手一揮

又圍來鴨。后來一只狗替她

坐著，守護一只空碗。

在可觸范圍內，蜻蜓立于荷葉

像指針銹死在表盤上。

過于沉寂的時間

不會持續太久。總有一些響動會把它打破。

比如牛背上的長鞭

通常伴隨一聲吆喝。鐵鍬在泥土深處

遇見火花。

比如遠處的風，正吹過麥田。

一個身影

隱現其中。清晰的咳嗽聲如波浪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