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人都與她交集甚深
一道門能夠完成的事
一個人當然也能
請客迎賓,相談甚歡
即便說錯了什么
仍可以從你這里奪門而出
異國的網站上
有人將你的生年往后寫了十年
仿佛我也在十年前就認識你了
在這世上,一顆心生生長了十歲
母親的眼神清白像鹿
女兒的凝視流螢如瀑
我好像在夢里與你對話過千萬次
把自己蜷成一打展成一扎牛皮紙
手腕,膝蓋,皮膚孱弱之處
腹腔深夜勢不可擋的饑餓
震動如鼓,流溢裹不住的砰砰心跳
竹筍破土,我那么薄
而你仍是一片厚重的霧
霧天出門。天色鐵青
拄拐杖的人都像是持了槍
準備報復一生的困頓
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事
一道門當然也能
從隨便哪里被推開吧,我們都記得穿一件
紅色的衣服
我們的低語是一紙契約
我們的瞳孔是一片霓虹
旋轉燈柱碎片翻飛
流放畏光的光
一周環繞,一個宇宙
我們的身體是一尊盛器
有時漫溢,有時枯竭
盈滿,祭拜,普渡
立于天地如盤古之臂膊
歸于天地如離心之甜酒
我們的記憶是一頭困獸
點頭如一次退讓,擁抱縈繞擁抱
相視如一場搏斗,嘆息托舉嘆息
我們的低語是一紙契約
了悟之內,傷害之外
僭越縫進嘴唇,棉絮織進枕頭
枕玫瑰而眠,嚼發酵之珍珠
往日
聽說在什么樣的夜晚醒來,就會想起
什么樣的往日
夏秋之交的一場雨。月圓之時
我們沿街向海,指望困住我們的沉默
能燒得像發燙的車輪
你指給我看的彼岸山火
空氣濕潤。溫度接近
重逢的南方冬日,滿街都是當鋪
巴士在燈紅酒綠中駛入蒼寂
而我在與你道別,同時驚覺
我曾豪賭人生潛伏的不測
只為押注那一秒無可辯駁的幸福
那像是自作自受。所以你會
放任我崩解,當我的背脊
爬滿難解的花紋。所以我會
痙攣,吞下藥劑如吞下鐵
而后閉眼
拜你所賜,往日像一個
告訴我如何歸家的鬼,也不過是一個
我說不出口,卻又拼命想說出的詞。
接濟
曾經我們在內陸盼雨
聽踩水的腳步聲驅趕孤寂如爆竹驅魔
再臟的雪化了也不過變作一粒塵
那段日子憑空令我覺得遙遠
倚著墻的雷鳴夜
等一頂不會出現的傘都像在等一個必然如愿的
明天
昔時的心氣好似點不著的火柴盒
一劃便是一句泄了力的承諾
縱使我這樣烤過千百次火
轉眼九月,這里落了冰雹
我還是想躲進你,烘干我受的潮
讓那一點點愛,一點點算不上愛的依偎
接濟我的力有不逮
借力
你記得那一年嗎?我差點溺死在泳池
你在岸上大喊:蹬一腳池壁!像小時候
蕩秋千時蹬一腳地,就能飛向太陽
多么美的隱喻,你說
如果我們是彼此蓄能的弓
那我們各自正如射出的矛
青春縱使唯余直覺,也是抓不住的游魚
難收的覆水,一往無前的鼓噪
而如今,光是活著都仰賴借力
有時我連幸福都無人分享
有時我連痛苦也無法獨占
要讀一首詩才知道怎么寫一首詩
要活過你的貧瘠,才懂得活她的富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