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利用

摘 要：自2017年啟動首批國家工業遺產認定以來，名錄體量快速擴張，覆蓋省份從最初的7個擴展至全國大部分地區，第五批名單填補了內蒙古、廣西等地的空白。我國工業遺產早期注重數量和覆蓋范圍，第五批開始強調“優中選優”，聚焦行業里程碑項目，突顯創新性和獨特性，如裝備制造、能源類項目占比顯著提升。目前各地也積極開展對工業遺產的保護利用的政策支持及資金保障工作，北京、天津、上海等城市已制定具體保護政策，并與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結合，新發現200多處重要工業遺產。對于如何保護和利用大量的工業遺產，我們以寶雞申新紗廠為例進行研究和探索。

關鍵詞：工業遺產；抗戰遺跡；保護利用；遺址公園；紡織廠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07.007

寶雞申新紗廠前身為漢口申新第四紡織廠。1937年“七七事變”之后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伴隨著隴海鐵路的建成，工廠內遷到寶雞市長樂塬上。2019年作為近現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類型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該舊址是國家首批工業遺產、國家級抗戰紀念遺址，其蘊含的歷史價值和時代意義極為重要，是那段波瀾壯闊時代的縮影。

1 寶雞申新紗廠概況

1.1 遺產價值內涵梳理

①歷史價值。寶雞申新紗廠舊址是國內現存保留較為完整的抗戰工業舊址，見證民族企業家實業救國的歷史；寶雞申新紗廠舊址是全國重要紡織工業舊址，工業生產促進民族經濟的發展和社會進步；寶雞申新紗廠遷建及發展為中國現代工業的發展積累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②科學價值。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為研究民族工業史、抗戰經濟史、近代紡織工業發展史等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寶雞申新紗廠在當時特殊的歷史環境下積累了寶貴的實踐、管理和經營經驗，形成了“取諸社會，用諸社會”企業思想，也是寶雞申新紗廠發展和擴大的重要原因，同時也為現代企業的發展和現代企業精神的形成提供了可借鑒依據。窯洞車間的建筑形式與規模在工業建筑史上獨樹一幟。窯洞工廠的選址及設計是特定時間特定情況下與地形地貌相結合的產物，是全國唯一的、規模宏大的生產車間。

③社會文化價值。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的保護和利用將為全國工業遺產的保護與發展提供重要依據；為保護工業遺產保護利用起到一定引領作用。寶雞申新紗廠舊址是國家級的抗戰紀念地，是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對舊址的多元化展示，可以豐富城市文化內涵，極大提升城市公共形象，并為帶動周邊產業布局和經濟發展提供支持。

④藝術價值。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的薄殼車間、申福新辦公樓、樂農別墅、窯洞車間充分利用坡地地形，設計合理，整體造型簡練。申福新辦公樓、樂農別墅具有典型的民國建筑風格，薄殼車間中雙曲拱的建筑工藝獨特，均有較高的建筑藝術價值，在西北地區獨具風格。

1.2 遺產保護展示對象

①整體格局。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建筑整體呈東西向布局，其中辦公區域位于廠區西區；生產區域位于廠區南側，隴海鐵路北側；生活區域位于廠區北側。舊址內建筑申福新辦公樓、窯洞車間、薄殼車間坐北朝南，樂農別墅坐東朝西；舊址建筑的布局順應地勢，并分布南北高差約64米，申福新辦公樓與薄殼車間建于平地之上，窯洞車間鑿于長樂塬，樂農別墅位于長樂塬北。

②文物建筑。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共有文物建筑4處，包括窯洞車間、薄殼車間、申福新辦公樓、樂農別墅，分別建于1939年至1943年。其中窯洞工廠、薄殼車間為生產車間，申福新辦公樓為辦公場所，樂農別墅原為榮氏集團榮德生老先生建造的，后為李國偉等人居住。

窯洞車間開建于1940年，完成于1941年，由著名建筑設計師王秉忱主持設計，李啟民主持施工，原有功能為面粉倉庫。舊址建筑位于樂農別墅南側，坐北朝南，共計窯洞24孔，南北縱深15米至110米不等，東西長約252米，總建筑面積4850平方米，占地面積約15570平方米。窯洞內部縱橫交錯，由縱向主窯洞和橫向支洞連接，呈網狀分布。洞內設有交通道、儲水窖、吸塵塔、避讓拐洞等，還有四個直貫陳倉峪塬頂的通氣孔等配套設施。

薄殼車間建于1939年，位于窯洞車間西南，緊鄰寶十路，坐北朝南。舊址建筑由三組車間共計六間廠房組成，原有功能為面粉倉庫，總建筑面積1800平方米，占地面積2045平方米。每間車間進深約15米，面闊約20米，面積約300平方米，每間車間設門4處，每兩間廠房中間設有門連接。

申福新辦公樓建于1943年，由著名建筑設計師王秉忱主持設計，位于薄殼車間西北，坐北朝南，平面呈“一字型內廊式”雙面布置，是地上兩層建筑帶有地下室的磚木結構建筑，原有功能為辦公，總建筑面積1470平方米，占地面積約750平方米。

樂農別墅建于1943年，由著名建筑設計師王秉忱主持設計。舊址建筑位于長樂塬北側的一處平地之上，坐東朝西，平面呈“十”字形，南北長35.73米，東西長18.75米，為一幢兩層的青磚砌筑的磚木結構別墅，原有功能為居住，總建筑面積約770平方米，占地面積約492平方米。

③歷史環境。寶雞申新紗廠舊址位于渭河以北的二級河流沖擊階地和黃土臺塬之上，北靠長樂塬，與秦嶺隔渭河相望，隴海鐵路臨近舊址南側。寶雞申新紗廠在建廠后對廠區所在地進行了大量的植被景觀綠化，大大提升了廠區的景觀風貌。

④相關遺存。相關建筑、構筑物包括原職工宿舍、申新鐵工廠、電線桿、歷史道路等；生產辦公設備包括1921年英國肯特森梳棉機、塑面機、打印機等數臺；生活用品包括童工木箱、工合軍毯等；圖文電子檔案包括歷史照片、建筑設計圖紙、廠志、文獻資料、口述歷史電子檔案等。

1.3 工業遺產真實性、完整性、延續性評估

根據《威尼斯憲章》《奈良真實性文件》《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等文件強調，真實性需涵蓋材料、工藝、設計、環境、功能等多維度，真實性指遺產的物質載體、歷史信息、工藝技術等是否真實反映其原始狀態，未被篡改或過度修復。寶雞申新紗廠舊址所在的長樂塬地理環境未發生較大變化，建筑布局未發生改變。窯洞車間在最新的修繕時保留原有磚石結構，修復工藝遵循傳統方法；薄殼車間也維持蘇聯援建的薄殼建筑特征；申福新辦公樓在后續使用過程中進行了局部改造裝修，現已從辦公樓轉型為歷史展廳，功能轉換，未破壞建筑本體，強化了其歷史敘事功能，遺產真實性整體較好。

完整性指遺產的物理構成、空間格局、環境背景是否完整保存。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基本保持了建成之初的整體建筑格局，核心建筑未因開發拆除或切割歷史建筑。其穩定生產期間建成和使用的建筑得到完整保留，部分殘損較為嚴重建筑也實施保護修繕工程，保證遺產的安全性；紗廠生產期間設備部分得以保留，生活用品、歷史照片、報紙、文獻已經通過積極的社會征集，較能完整地體現當時歷史；遺產完整性整體較好。

延續性強調遺產的活態傳承與可持續利用，即通過合理功能賦予、社區參與、管理機制等，確保遺產的歷史價值在當代社會持續發揮作用。寶雞申新紗廠建成至今，歷時七十余年。從1939年開始生產至1951年實行公私合營期間，紗廠車間、設備得到嚴格管理和有效維護。后期由于社會需求的轉型，生產活動逐漸減少至停止，車間和設備缺少相應的維護，部分文物建筑由其他公司不當使用或閑置，使文物建筑的保存受到一定影響。現已將閑置廠房改造為博物館、文創區，賦予教育、旅游等新功能，在動態利用的過程中持續保護遺產；遺產延續性整體較好。

寶雞申新紗廠舊址通過科學修復、功能活化與系統規劃，較好實現了三者的平衡，但其長期保護仍需警惕過度開發對真實性與完整性的沖擊。

2 保護展示利用現狀分析

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在被公布為金臺區文物保護單位之前，舊址建筑一直處于閑置狀態。在2017年被公布為中國工業遺產，2018年被陜西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第七批省文物保護單位后，逐步開始對舊址進行整合利用規劃。自2018年以來，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在保護與利用方面開展了多項重要工作。

2.1 文物建筑保護修繕與功能轉型

針對窯洞車間，保護修繕24孔抗戰時期窯洞車間，總長約1.75千米。同時根據窯洞車間的歷史功能和建筑空間特征，布設內遷工業史展廳，主要展示寶雞申新紗廠等15家內遷企業的抗戰生產歷史。

針對福新申新大樓，通過對原辦公樓的保護修繕，保證建筑功能的使用，同時布設申新紗廠歷史展廳，進一步展示榮氏家族實業救國及企業從漢口內遷寶雞的歷程。

針對薄殼車間，前期對蘇聯援建薄殼車間的結構穩定性進行勘察研究，通過技術性修繕保障建筑的安全性。對薄殼結構廠房進行功能轉換，布設寶雞現代工業展廳，展示“一五計劃”及三線建設時期的主要工業成就。

2.2 遺址公園規劃建設

依托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的舊址建筑及周邊環境，將全國首批工業遺產、文物保護單位打造為長樂塬抗戰工業遺址公園，通過遺址公園統一規劃，進行建筑單體維修、周邊環境整體整治，遺址價值內涵賦能于舊址，并進一步打造文創休閑漫步區、工友俱樂部與長樂記憶公園等，逐步形成寶雞市獨具價值特征和文化內涵的工業遺產類的遺址公園。遺址公園項目一期主要聚焦于申新辦公樓、樂農別墅、窯洞車間以及雙曲拱結構薄殼車間的保護與展示，目前項目一期已基本結束。正在開展的遺址公園項目二期將充分利用現有的工業遺存資源，致力于構建一個多元化業態的集聚地。

2.3 多部門聯合助力保護發展

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的管理單位為寶雞市長樂塬片區開發建設管理委員會，該機構積極推動舊址申報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首批工業遺產、中國工合“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國家4A級景區等重要名錄。借力國內專家團隊、政府與政策支持、專業機構與優秀企業以及社會文化組織腳踏實地推動遺產的保護與后續利用，形成“政府主導+專業機構+社會參與”的工業遺產保護利用模式。

在前期規劃設計和保護維修方面，邀請國內文物保護專家團隊參與遺址的總體規劃與修繕設計，確保保護工程符合國際標準。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窯洞車間、薄殼車間保護維修工程入選“2022年陜西優秀文物保護工程”名單。借助國家文物局、工業和信息化部的政策資金支持和陜西省和地方財政的資金配套，管委會積極推動實施保護工程，寶雞申新紗廠入選“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典型案例”。在價值主題闡釋方面通過與無錫市文化遺產保護基金會、無錫文史專家等參與歷史資料挖掘與保護策略研究，強化了申新紗廠與無錫榮氏家族的歷史關聯性，進一步保障了歷史真實性的準確闡釋。通過與中國工合組織合作，將紗廠舊址打造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成為寶雞市重要研學活動和抗戰精神教育基地。管理機構通過《無錫日報》、西部網（陜西新聞網）等媒體宣傳申新紗廠的歷史價值，吸引公眾關注與積極參與。

3 保護展示利用策略思考

管理機構通過對舊址實施系列的保護及展示利用措施，借力國家政策，整合社會資源，聯系社會情感紐帶，使昔日閑置舊廠重新煥發時代新活力，并對帶動區域的社會經濟進一步發展起到積極推動作用。通過上述的分析，作者提出以下幾點針對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思考。

3.1 歷史原真性保護

該區域之所以能煥發新的生機，最核心的原因在于歷史遺跡和工業遺產的真實、完整存在，即價值載體及其相關環境得到了較好的保存。這些遺產能夠讓人們在一定程度上體驗時空穿梭，直觀感受歷史。工業遺產在作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同時，應遵循文物保護的基本原則，最大程度地保護遺產及其環境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在原真性的基礎上，應保障其功能發揮，促進工業遺產類建筑在新時代的功能轉換與蛻變，突出遺產類建筑功能的時代創新性。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在保護利用過程中對歷史相關建構筑物的復建，需要盡量避免。如有需要，需組織專家論證，盡可能保證歷史環境的真實性。

3.2 政策保障，資金支持

從頂層設計與立法保障方面來看，促進舊址保護與遺產活化利用。陜西省工業和信息化廳頒布實施《陜西省工業遺產保護與利用條例》，保障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合理利用，寶雞市政府將申新紗廠保護納入寶雞市國土空間規劃，確保保護與開發的協調。同時鑒于舊址的多重身份，建立省級工業遺產保護聯席會議制度，統籌文物、工信、文旅等部門資源，解決土地權屬、資金投入等難題。

從資金保障與人才支持方面來看，可以推動設立專項扶持基金，支持寶雞申新紗廠等重點項目的修繕與運營。例如，陜西省可參考國家工業遺產的認定標準，爭取中央財政補貼。鼓勵高校開設工業遺產保護相關課程，培養專業修復與運營人才，同時引入國內外專家團隊參與規劃。

3.3 整體規劃，分步實施

寶雞申新紗廠舊址作為極具代表性的國家工業遺產，在西北地區獨樹一幟，是全國重要的抗戰工業遺跡和紡織工業遺跡，承載了特殊時期西北地區依托地形地貌而形成的獨特的工業廠房建筑藝術。

基于“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物保護基本方針，鑒于舊址的多重身份，對寶雞申新紗廠舊址及周邊歷史環境進行整體規劃，打造長樂塬抗戰工業遺址公園，通過整合抗戰工業遺跡、工業博物館及休閑功能，形成區域歷史文化與旅游融合的文化綜合體，進一步推動舊址及周邊環境的保護與發展。

鑒于舊址占地面積較大，涉及多重身份，自然地理環境復雜，工業遺址公園的實施內容繁多。遺址公園的實施與其社會環境和資金保障之間緊密相連。通過分步實施，可以在保護舊址本體的同時，實現合理利用。

3.4 教育融合，業態引入

結合抗戰歷史背景，開發系列主題游徑，打造沉浸式體驗項目（如模擬戰時生產場景、工人生活展示），通過具有互動性的參與模式，保障游覽體驗。依托舊址建設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聯合學校開展研學活動，通過實物展陳、影像資料等講述工業遺產背后的民族精神，促進工業旅游與文化教育融合。

引入多元業態，可借鑒寶雞臥龍文化創意產業園經驗，將老廠房改造為文創辦公、特色商業、創意餐飲等復合空間，吸引年輕群體。利用廠區空間舉辦藝術展覽、音樂節等活動，形成“文物+工業+文旅+科技”的產業生態。探索“5G直播+工業遺產”模式，通過虛擬導覽、線上博物館擴大傳播影響力。

3.5 社會參與，品牌建設

通過口述史采集、老工人訪談等方式記錄工業文化記憶，并轉化為展覽內容或紀錄片，增強公眾認同感。可定期舉辦“工業遺產開放日”，邀請市民參與互動，通過社區共建，保障歷史記憶傳承。

聯合其他工業遺產（如王石凹煤礦、紅光溝航天基地）打造陜西工業旅游品牌線路，形成集群效應。利用“一帶一路”倡議的區位優勢，將申新紗廠納入國際文化交流項目，提升國際影響力。通過區域聯動，進一步促進舊址品牌化建設。

4 小結

寶雞申新紗廠舊址的保護管理以地方政府為核心，通過聯合國內外專家、國家政策、專業機構及社會力量，形成了多方協作的典范模式，既保護了工業遺產的真實性與完整性，也實現了其歷史價值的延續與創新利用。其保護與利用兼顧歷史傳承與現代需求，通過政策引導、技術創新、業態融合等手段，將其從“工業銹帶”轉化為城市“秀帶”，同時也成為陜西工業文化振興的典范。在保障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的同時，未來可進一步探索市場化運營機制，引入社會資本參與，確保遺產的活態傳承與經濟價值的雙重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