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生意

一

斯坦利瞥了一眼手表。十一點了。今天只有一位顧客，一個女孩進來買了瓶水。再這么著，他的店可真就要嗚呼哀哉了。他搞不明白為啥沒生意。有人說這是互聯(lián)網(wǎng)害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啥都在網(wǎng)上買。

他試過想新的銷售策略，然而形勢已經刻不容緩，必須得來點立竿見影的法子。如果銷售量再不給力，小店就只能關門大吉。

他想抽根煙緩解焦慮，便走進小小的后院，點上煙，踱著步子。突然，小院盡頭的一點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朝它走去。它看起來像個傳送門，形狀橢圓， 約與成年男性齊高，邊緣閃閃發(fā)光。他干瞪著看了幾秒，隨后拾起一塊鵝卵石，扔進橢圓內部。石頭沒從另一邊出來。這意味著它落到了其他地方。

他打量四周，折下一根樹枝，拿著一端捅進傳送門，等上幾秒，又抽回來。樹枝完好無損。這說明傳送門的傳輸也許是安全的。他心里涌起一股親自踏進去的沖動，但還是克制住了。還不能算排除危險。天知道他穿過去會到哪兒？他轉身回到店里。

第二天也總共才三個顧客， 再這樣下去鐵定完蛋。傍晚，他閉了店，走進后院點上煙，卻瞅見那亮閃閃的傳送門還在原地。他忽然心血來潮，抬腿邁了進去。

另一個世界出現(xiàn)在眼前。他回頭，看見發(fā)光的傳送門仍在原地，如釋重負——還能回去。

他低頭一看，腳邊是昨天扔進來的小石頭。抬頭環(huán)顧四周，藍天之上陽光明媚，植被漫山遍野，枝葉郁郁蔥蔥。沒有人類居住的痕跡，也不見動物出沒，就連蟲鳴也聽不到。

天堂啊，他想，好一幅優(yōu)美風光。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幾顆拳頭大小的圓形物體。它們表面光滑， 顏色淺淡，頂端泛著溫暖的光芒。

他猶豫片刻，撿起一顆。它輕得不可思議，貌似實心，或許是枚蛋？ 砸它， 沒碎；晃它，里面也沒東西滾來滾去。他再次仔細打量。這東西散發(fā)出一股提神醒腦的芳香，有點像薄荷味。這些小東西真漂亮——要不帶幾顆回去？

他從中選了三枚不同顏色的，再次跨過傳送門，果真回到了原地，他大松一口氣。他進門把這三枚放在柜臺上便離開了。

二

第二天他走進店門，看見柜臺上的那三顆，著實吃了一驚：它們相當完美地融入了周遭環(huán)境，簡直是精心設計的柜臺裝飾品。要不就讓它們擱這兒吧，他想，說不定顧客們會喜歡，會順便在店里轉轉。

第一位顧客是個女孩，她買了一罐可樂，一本雜志。當她走向柜臺付款時，瞅見這三塊東西， 便指指它們，問道：“這些是什么？”

這個問題打得他猝不及防，只好趕緊現(xiàn)編。“這叫發(fā)光石，”他說，“會讓你周圍充滿正能量，是冥想、放松、調整狀態(tài)的絕佳伴侶。買一個放臥室里肯定好看，瞧瞧這光。”

女孩拿起一塊，仔細靠近觀察。“在哪兒上電池？”她問。

“不用電池。”他說，“它們自帶能源，環(huán)保得很。現(xiàn)在大家都看重這個。”

女孩點點頭，被他的這番話說服了。“這個多少錢？”她問。

“ 二十五美元。” 他說。他壓根沒想過這東西能賣出去，真該再完善一下自己那番推銷詞的。好在，他的即興發(fā)揮卓有成效。女孩付完錢，帶著商品離開了。

另兩塊“ 發(fā)光石” 也先后在中午前賣掉了。他就這么在零投資的情況下賺了七十五美元。真是救命的及時雨，他喜滋滋地想。

閉店后，他急匆匆趕往后院，一頭扎進傳送門，大把大把抓起這種東西往懷里塞，直到拿不下才返回。區(qū)區(qū)幾天，他手上好幾十顆“發(fā)光石”全賣空了。他一天進出傳送門幾個來回，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石頭”的數(shù)量似乎越來越多，像是有人在他回去的時候補過貨似的。

三

店里的顧客越來越多——毫無疑問靠的是口口相傳，人們向朋友展示買到的發(fā)光石， 告訴他們去哪買——在他這兒買，而且僅此一家。

某日閉店時分，他發(fā)現(xiàn)店里只剩四顆發(fā)光石，決定去搞批新貨。結果令他大失所望：后院里的傳送門消失了。那扇通往天堂般世界的門就這么關了？他的新財路就這么斷了？想到這茬，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明天起床的頭等要務，就是再看一眼后院，但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那扇傳送門了。

次日一早，他踏入店門，立即覺得不對勁。發(fā)光石不再發(fā)光，好聞的薄荷味也消失了。他走向柜臺，驚恐地發(fā)現(xiàn)石頭全都爆開了，破碎的外殼里爆出一大團糾葛的藤蔓，向四面八方竭力生長延展。每一縷根須都充滿活力地顫抖脈動，覆蓋、汲取、吸收著周遭的一切。

這壓根不是什么石頭，而是種子莢一類的東西。發(fā)光和飄香不過是它們吸引人的手段。他意識到這些外星侵略者正以可怕的速度占領、吞吃他的小店。

他逃出店鋪， 腦子要被撐爆了。傳送門關閉是因為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嗎？發(fā)光石和傳送門有直接關系嗎？它們是不是在耐心等候一個來自傳送門另一側的毫不設防的訪客，把自己帶到另一個世界去？打開連接新地盤的通道，吞噬一個又一個世界，這就是它們繁衍增殖的手段嗎？

小店的殘骸坍塌下來，徹底被貪婪的藤蔓吞噬，冰涼的懼意變成了徹底的恐慌。老天啊，它們餓慘了，他想。他決定逃跑，沖向自己的車，卻注意到已經有三兩卷須纏上前輪，于是生生停住腳步。現(xiàn)在只能邁開腿逃了。

這場侵略正在步步升級。他不知道會怎么收場——興許地球也會變成那樣的天堂般的地方，繁茂到可怕的枝葉充塞天地，但再無其他生命的痕跡，包括人類。等到整個星球都在其包裹之下，會不會有一扇新的傳送門打開，以期又有訪客到來，帶走邀請般呈在他面前的種子莢？

總會知道的，他想，而且要不了多久了。

（摘自《科幻世界》（譯文版）2025 年第2 期，宮可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