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嘴將軍”孔慶德能打硬仗，敢言善辯

“當紅軍去”

孔慶德將軍，身材頎長，圓腦小眼，雙目滴溜溜轉。行路如趕場，步距闊大，頻率極快，常人所不及。年過八十，依然如故。1938年，美國駐華使館武官埃文斯·福代斯·卡爾遜由孔慶德率部護送過正太鐵路封鎖線。后，卡爾遜于其《中國的雙星》一書中描寫孔慶德：“孔穿著一套日本皮毛衣服，走起路來邁著豹子似的起伏滑步。他一路上真是頂呱呱的，能叫出營里每一個人的名字。”

作為孔子第73代后裔，1911年出生在山東曲阜姚村鎮保寧村的孔慶德，雖然沒有沿襲孔氏家族的“詩書繼世長”，但他金戈鐵馬，歷戰無數，一身榮光。

年少時，孔慶德家中十分窮困，一家人全靠父親打零工糊口。后父親蒙冤入獄，慘死獄中，家里沒了頂梁柱，本就窮困的生活更加艱辛。年幼的孔慶德背負起家庭的重擔，幼小的心靈埋下了渴望光明和正義的種子。

1928年春，陳調元部在曲阜招兵買馬，號召大家“打倒列強除軍閥”。孔慶德迫于生存壓力，加入了國民黨的隊伍，很快表現出了過人的軍事才能。1930年夏，中原大戰爆發。時為安徽省政府主席的陳調元命令第46師防守六安。其時，孔慶德于營部當傳令兵，營長魏孟賢，黃埔一期學生，是中共地下黨員。一天，孔慶德與幾個傳令兵躺在營房外曬太陽，談起了紅軍?？讘c德說：“紅軍比國軍好，紅軍是專門為窮人辦事的軍隊，打土豪劣紳，劫富濟貧分田地，找機會，當紅軍去！”1931年2月15日，天降大雪，凌晨4時許，魏孟賢喚醒孔慶德，讓他趕緊傳令柴洪儒連長“帶兵到城南關集合，當紅軍去”?？讘c德跟隨魏孟賢率部起事，斃團長、旅長，帶出200多人投奔了紅軍，從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抗日戰爭時期，孔慶德率領部隊多次與日寇展開殊死搏斗，創造了許多驚心動魄的戰斗奇跡。與日軍的周旋中，他巧用時機，繳獲了一門日本天皇“御賜”的大炮，沉重挫敗了日軍的囂張氣焰，也打出了“冀南夜老虎”的威名。慶功會上，徐向前親筆題詞慶賀：“八路軍在大楊莊戰斗繳獲日軍之山炮。”

從紅色根據地到萬里長征，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孔慶德穿越槍林彈雨，歷戰無數，獲得八一勛章、獨立自由勛章、解放勛章、紅星功勛榮譽章等。但是在功勛面前，他說“我是參與了中國的革命，上過戰場，打過仗。但是那些都是我該做的事情，根本就談不上什么貢獻”“在戰場上比我厲害的人可多了去了，以我的資歷，能被授予個校官，我就很開心了”。

戰火淬煉了孔慶德愛憎分明的鮮明個性，他有“鐵嘴將軍”的美譽，周恩來曾在一次會議上稱他“孔大炮”?？讘c德曾任鄂豫兩省三線建設總指揮，“抓革命、促生產”，以“人海戰術”，創業二汽，會戰焦枝，鑿九里隧道，建漢水大橋，均提前完工，多次受到周恩來的表揚。喜訊報告到毛澤東那里，毛澤東說：“還是部隊能打硬仗！”

從國民黨傳令兵到紅軍戰士

兩次入黨，三過草地，孔慶德在生死考驗中忠誠于黨?！凹t軍長征過草地，我所在的團共二千八百多人，北上，南下，南下，北上。走出草地后只剩八百多人，減員近兩千人?！?/p>

兩次入黨，“叫干啥就干啥，反正都是革命”

孔慶德因出身寒苦，未能讀書識字。在對“國軍”失望后參加六安起義投奔紅軍后的孔慶德，一邊投身保衛蘇區的戰斗，一邊參加部隊組織的識字活動。目不識丁的他從“人”“手”“口”等簡單的字學起，漸漸積累文化知識，提高思想覺悟。1932年12月，孔慶德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由于作戰英勇，孔慶德入黨后不久就在一次戰斗中被火線提升為連長。在進攻河南固始王家圍子的戰斗中，他帶領全連發起沖鋒，突然被土炮彈片擊中了腦門，頓時血流滿面。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讓衛生員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又沖了上去。這個傷口雖然不深，但在他的前額留下了一塊永久的疤痕。

在鄂豫皖蘇區第三次反“圍剿”作戰中，孔慶德率領全連先擊退了向黃安（今紅安）的增援之敵，又攻下了東王家據點，然后直插敵軍側后，迎來了黃安戰役的勝利。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跟戰友分享勝利的喜悅，就被當作“改組派”抓了起來，被錯誤地取消職務、開除黨籍，又被罰去抬電臺、當挑夫，做了將近一年的苦工。但他任勞任怨，始終相信黨、相信紅軍。

進入四川通江后的一天，一支隊伍從他身邊經過。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這不是孔慶德嗎？”孔慶德循聲望去，對方竟是自己的老團長王宏坤。王宏坤接著問：“你怎么在這兒抬電臺呀？”孔慶德心中頓時感慨萬千，但口中只說：“叫干啥就干啥，反正都是革命?！蓖鹾昀ぢ牶?，拍了拍孔慶德的肩膀便匆匆離去。

一個月后，孔慶德接到了讓他回老部隊報到的通知。不久，他就重新入了黨。

三過草地，“我所在的團共二千八百多人，走出草地后只剩八百多人”

紅四方面軍進入川北、陜南地區后，國民黨軍調集38個團發動“三路圍攻”。此時，孔慶德已經被恢復為連長。他先率領連隊隨第10師完成了掩護側后的任務，又在反攻作戰中一鼓作氣冒雨追擊30余公里。之后，孔慶德率領連隊參加了著名的空山壩戰斗。在同國民黨軍田頌堯部的作戰中，他表現突出，被提升為第30團1營營長。嘉陵江戰役期間，他被提升為副團長，開始踏上漫漫長征路。

1935年8月，孔慶德率領全團從四川毛兒蓋向草地進發。草地荒無人煙，自然環境極其惡劣，偶有少數游牧藏民經過。草地走起來像踩著軟綿綿的海綿，不小心一腳踏空，就可能陷入積滿污水的沼澤里難以自拔，因此各部隊都嚴格遵守行軍路線，不得繞行趕超。孔慶德作為團長雖然配有一匹馬，但基本上被他用來照顧傷病員，自己很少騎。途中，許多人的腳被污水泡爛了，疼痛劇烈。經過五六天艱苦跋涉，終于把草地甩在了后面，到達班佑。但孔慶德此時接報，胡宗南已在前方的包座調集重兵堵擊，欲切斷紅軍進入甘南的必經之地，戰情十分嚴峻。

怎么辦？包座是紅軍進入甘南的必經之路，為保證黨中央北上方針的實現，右路軍前敵總指揮徐向前決定：殲滅當面之敵，奪取包座。30團隨第12師不顧草地行軍的饑餓疲勞沖鋒在前。開戰后彈雨橫飛，猛然間“啪”的一槍，子彈擊中孔慶德的胸部，斜穿過左肺，從背后打了出來，他只覺眼前一黑，栽倒了。再睜開眼，就看到周圍的大山排山倒海似的壓過來……“團長，衛生隊長后來說，好家伙，這一槍是穿過左肺從后背穿出去的，差一點兒你就光榮了！”這一次左肺傷是孔慶德第四次掛彩，也是他生平負傷最嚴重的一次。

衛生隊長趕緊拿一大團紗布，塞住傷口止血?？讘c德氣若游絲，沒人認為他能活過來。他昏迷好幾天才蘇醒過來，醒來卻發現部隊行軍在草地中，他很納悶：不是走出了草地嗎？原來，張國燾拒不執行中央“左路軍向班佑前進與右路軍靠攏”的指示，公然違令引兵南下，返川康重建根據地。

第二次穿行草地，氣候惡劣無常，忽而狂風暴雨，忽而天降冰雹，加上高原缺氧，部隊舉步維艱。連青稞做的干糧都沒了，野菜也越來越難找，只好連梗帶根一起煮，渾水煮出的菜湯又苦又澀。指戰員們不斷出現眼花、浮腫、便秘、頭昏無力等癥狀，病號一天天增多。晚上在草地里宿營，一天清早起來，孔慶德看見許多戰友永遠長眠于草地。由于缺醫少藥，孔慶德的傷口愈合很慢，一路疼痛難忍。抬他的士兵摔倒了，他說：“伙計，你也別抬我了，你把我的馬拉來，我扶著慢慢走。你要抬我，我們都過不了草地?！焙迷谒菚r年輕，身體底子硬，終于挺過來了。

部隊闖出草地來到毛兒蓋，見到沒成熟的青苞谷大家都一窩蜂擁上去。長時間的饑餓，戰士們的腸胃都要穿了，突然大量進食，孔慶德所在團好幾名官兵就這樣給活活撐死了。1935年9月中旬，二過草地行軍足有半月，他們雖然沒與敵人交手，但惡劣的自然條件奪走了團里1000多名戰士的生命。

紅四方面軍損失最慘重的是1935年11月的百丈關戰役，在數公里長的弧形陣地上，與敵人展開了拉鋸戰。當時孔慶德重傷初愈，率部堅守百丈鎮外的高地，記不清敵人發起了多少次進攻，陣地上，敵人的尸體越積越多。敵人80多個團，他們才15個團，兵力懸殊太大，各營各連打得幾乎不成建制。敵人飛機來轟炸，孔慶德殺紅了眼，操著一挺轉盤機槍照著飛機“啪啪啪”地打。這招還真靈，敵機胡亂地扔了一通炸彈，便爬高逃開了。可彈藥越來越少，固守高地與敵人死耗，等于坐以待斃……就這樣激戰七天七夜，紅軍殲敵1.5萬，但也付出了近萬條生命的代價，最后被迫撤離。這是紅四方面軍南下從進攻轉入防御的一個轉折點。紅四方面軍陷入非常艱難的境地，南下碰壁遭挫。

孔慶德隨部轉移經丹巴西進，翻越5000多米的折多山，頂峰黨嶺時有大雪冰雹驟降，還可能發生雪崩。當時有一條特殊規定，翻山時不準唱歌喊口號，以免引起雪崩。他們伴著狂風和大雪，手拉著手，瞇著眼、弓著身，深一腳淺一腳往上爬，接近黨嶺空氣稀薄，胸口像壓著石頭，頭劇烈疼痛。夜里趕上暴風雪，孔慶德指揮戰士們壘起一道道雪墻，大家擠在一塊兒遮寒取暖。在翻過雪山后，碰巧遭遇敵一個百人殘部，孔慶德率部將其全部俘獲。

1936年4月，孔慶德被調入紅軍大學學習。7月，孔慶德負責帶領紅軍大學200多名學員隨總部行動，第三次向草地進軍。盡管準備較充分，但第三次比前兩次路程要遠得多，時間長達一個月，艱難困苦不言而喻?？偛繋Я艘慌糜隈W運槍支彈藥的牲口，后來朱德下令將槍支毀掉，騰出牲口馱傷病員。朱德說：“多保留一個人，革命就多一份力量，只要有人就不愁沒有槍。”

三過草地，孔慶德成了野菜專家，野草起碼有幾百種，能吃的叫野菜，不能吃的甚至有毒的要仔細辨別。為了走出“死亡之地”，紅軍各級組成了野菜品鑒小組，冒險辨別并推廣經驗?！凹t軍高層專門就野菜問題召開過會議，朱德、劉伯承等加入挖野菜吃的行列，如野芹菜、野韭菜、灰灰菜、苦苦菜、籽籽菜、鋸齒菜、刺兒草、大黃葉子等”。

1996年，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時，孔慶德逢人便講紅軍傳統：

紅軍時期連隊有士兵委員會，權力很大。殺一頭豬，連領導想吃豬下水，沒門！必須經過士兵委員會討論。

紅軍時期一個人怕死是非常丑的事。好比我們兩個，平時關系很好，但不能說怕死，那比挖祖墳還厲害。要一直鬧到連部去講理，還叫連部做證人，打仗看誰真的怕死。

紅軍長征過草地，我所在的團共二千八百多人，北上，南下，南下，北上。走出草地后只剩八百多人，減員近兩千人。大多數不是打仗打死的，而是餓死凍死的。當天晚上宿營，次日起來一看，一堆一堆的人都沒氣了。

威震日寇的“冀南夜老虎”

抗日戰爭時期，孔慶德率領部隊多次與日寇展開殊死搏斗。他巧用時機，繳獲了一門日本天皇“御賜”的大炮，打出了“冀南夜老虎”的威名。慶功會上，徐向前親筆題詞：“八路軍在大楊莊戰斗繳獲日軍之山炮。”

“打掉它！端了它的老窩！”

1937年9月，日軍攻占山西大同后，又迅速集結五萬重兵，在飛機的配合下向太原進犯。為配合國民黨軍作戰，八路軍129師769團奉命在河北代縣崞縣鎮以東地區，執行側擊南犯日軍后方的任務。當時，年僅26歲的孔慶德是八路軍129師769團1營營長。

當769團進至滹沱河南岸地區，不斷有日軍飛機群從頭頂往返掠過，那是日軍飛機向忻口國民黨軍陣地施以輪番轟炸，對國民黨軍造成很大的威脅。從敵機往返的時間及規律判斷附近肯定有敵人的飛機場。于是，孔慶德與其他幾位營長在團長陳錫聯的帶領下，登上滹沱河邊的山峰，用望遠鏡向河對岸觀望。突然，孔慶德驚呼：“快看，飛機！”“在哪兒？”大家不約而同地用望遠鏡搜尋。順著孔慶德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了敵人的飛機。“打掉它！端了它的老窩！”孔慶德說。幾位營長都搶著請纓，要求擔當主攻任務。

出于謹慎，陳錫聯找到當地一個老鄉作向導，派出偵察員深入到機場及周邊地區偵察敵情。弄清情況后，陳錫聯和三位營長研究作戰方案，準備趁黑夜把這些飛機干掉，并要求此戰必須速戰速決。

10月19日黃昏，各部隊向預定地區秘密開進。當夜襲機場的部隊靠近飛機時，被日軍哨兵發現，于是展開激戰，我軍官兵用機關槍、手榴彈對著飛機猛烈開火，頓時火光沖天。等日軍出動裝甲兵趕來時飛機已全部起火，無法撲救了。

雙方經1小時激戰，769團以傷亡30余人的代價，殲滅日軍100余人，毀壞飛機24架，削弱了日空軍力量，有力地支援了國民黨部隊。129師師長劉伯承接到陳錫聯夜襲陽明堡機場的捷報后，異常興奮，贊不絕口：“首戰告捷，打得好，打得好！”

多年后，孔慶德回憶說：“夜襲陽明堡機場最遺憾的是3營營長趙崇德犧牲了，那一仗后，我們都很悲痛，嘆息損失了一位很能打仗的干部。我到現在都記得他個頭不高，但很結實，古銅色的皮膚油光發亮，一打起仗來就不要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說我無能可以，別說我怕死！’”

護送美國人卡爾遜過封鎖線，卡爾遜回憶途中細節：“帶給人信心的孔的身影又出現了”

1938年1月中旬，769團奉命來到晉冀兩省的交界處昔陽，團長陳錫聯交給孔慶德一個任務：護送盟軍。

所謂“盟軍”，其實就一個美國人，名叫埃文斯·福代斯·卡爾遜，正式身份是駐華使館武官，此次赴華北對共產黨和八路軍實地考察，是以軍事觀察員身份出現的。

陳錫聯說：“劉（伯承）師長和徐（向前）副師長都接待過卡爾遜了，向他介紹了情況。386旅派部隊護送到我們這里，我向他介紹了夜襲陽明堡機場及近來對日作戰情況。按師里指示，現在由我們團負責將卡爾遜護送前往115師活動的晉察冀地區。團里決定，由你率1營完成這一特殊使命。”孔慶德疑惑地問：“這個美國佬，一個人還要一個營護送他？”陳錫聯嚴肅地說：“師里有非常明確的指示，第一，一定要保護好，不能讓鬼子傷著他；第二，萬一情況危急，負了傷，務必全力保住他的生命。如果他死了，國民黨會造謠‘八路軍游而不擊’。另外，晉察冀部隊已做好準備，派出部隊在鐵路那邊迎接。”孔慶德這才向陳錫聯果斷表示：“對八路軍的朋友，我一定要善待，一定要謹慎從事，決不會有半點兒馬虎。堅決完成任務！”

事也湊巧，出發的那天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日軍?？讘c德一邊抓住卡爾遜的手護送，一邊指揮部隊打日軍。卡爾遜在《中國的雙星》中專門記述了孔慶德護送他過封鎖線的細節：

下午三點，我們在一個荒蕪的村子里停了下來，等待夜幕的降臨。炊事員做了小米粥，我們要徹夜行軍了。五英里開外有一條公路，再過去五英里就是鐵路。陳錫聯要和一個小衛隊帶著電臺留在這里。營指揮員孔清（慶）德將指揮我們穿過封鎖線。

孔穿著一套日本皮毛衣服，走起路來邁著豹子似的起伏滑步。他一路上真是頂呱呱的，能叫出營里每一個人的名字。

兩個小時以后部隊集合，孔作最后的指示。不準說話，不準吸煙，不準咳嗽，跟上隊伍，盡可能不出聲地前進。前衛要占領公路上的那個鎮子，一直守到我們通過。下一個連隊要變為前衛，占領鐵路通道口。這就是他的指示。

我們繞下斜坡，跨過一個河床爬上對面的山路，隊伍氣氛緊張。夕陽的余暉布滿了西邊的天際。我們到達山頂時，夜幕已經降臨。

下山更加危險，路上到處是光滑的圓石，很容易在腳下滾動。孔退到隊伍后，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沖過公路。公路兩側，戰士的身影依稀可見。恢復了正常的步子以后，孔在我耳邊悄悄說了聲“汽車路”，就急忙走向隊伍的前面的黑暗中去。

我們飛快登上另一座山。隊伍里緊張氣氛更濃重了，使人們加倍努力。

帶給人信心的孔的身影又出現了。他又一次拉著我的手跑了起來。我們急忙滑下一個斜坡，跨過一座行人小橋，爬上一個土堆又穿過了鐵路下面的一個涵洞。到達鐵路對面之后，孔停了一會兒。

“現在我要回去了?！笨赘嬖V我，“鄧連長將護送你向北去?！笨渍幍鼐戳硕Y，轉過身去，消失在夜色之中?？椎臄嗳浑x去有點令人不安，因為我逐漸對這個沉默的有效率的領導人產生了很大的信任，不過他的任務顯然是送我們過鐵路，然后把三個連隊帶回南邊去。

夜襲奪炮，打出“冀南夜老虎”的威名

1939年1月，一支配備精良的300余日軍隊伍進駐寧晉大楊莊，企圖進攻束鹿（今辛集）、新河。時任冀豫支隊第2團團長的孔慶德此時早已率部潛伏在相距不到一公里的龍家莊，用望遠鏡觀察日軍的動向。突然，一個刺眼的光點反射過來，孔慶德仔細一看，樂了，原來是一門大炮。在當時，這可是稀奇寶貝?。　耙挂u大楊莊奪大炮！”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孔慶德腦海中形成。

是夜，孔慶德精選了30多名指戰員擔任突擊隊，每人配備短槍、手榴彈和大刀，左臂扎一條白毛巾以便夜間識別。為了不驚動敵人，突擊隊員一律打赤腳，不走道路，穿行田間。月光下，突擊隊員順利摸到那門大炮跟前，手起刀落，劈死了正在睡覺的守炮鬼子。這時，意外發生了。突擊隊員在拖動大炮時，拉動了拉火繩，炮彈轟的一聲打了出去。巨大的響聲驚醒了熟睡的日軍，鬼子號叫著沖了出來，突擊隊當即還擊，槍聲、吶喊聲連成一片。與此同時，孔慶德又派出了一個營上去接應，突擊隊員與增援的戰士們邊戰邊退，拖拉著笨重的大炮，一路上留下深深的轍印。天亮后，日軍順著拖炮的轍印一路追來，晉寧縣城的日軍也派出快速部隊，跟蹤追擊，企圖奪回大炮，但都被孔慶德率部阻擊，敵人死傷無數，我軍成功奪得了大炮。這門大炮可非同一般，是日本天皇“御賜”的，丟失大炮的日軍大隊長當即被撤職法辦，繼任大隊長繼續全力追尋。他們到處張貼布告，懸賞提供大炮下落者，賞金也不斷提高。

而此時，孔慶德已將大炮上交，冀豫支隊為此開過兩次慶功會，徐向前親筆題詞：“八路軍在大楊莊戰斗繳獲日軍之山炮。”并讓人為奪炮勇士們拍照留念。劉伯承、鄧小平聯名通報表彰了奪炮勇士。這是129師挺進華北平原之后首次繳獲日軍大炮，打出了孔慶德“冀南夜老虎”的威名。劉伯承后來在談到“發揚夜老虎光榮傳統”時，還特舉此例。孔慶德率部奪得鬼子大炮的消息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極大地鼓舞了抗日軍民。

“大楊莊奪炮”并非偶然，孔慶德作戰一直善于動腦、分析，常常能出奇制勝。此前，孔慶德率部活動在石太鐵路沿線，建立起平定、井陘兩個抗日縣政府和兩個縣大隊的抗日武裝。

有一次，孔慶德獲得消息稱，井陘一家煤礦內設有日軍的鹽庫，于是親率兩個連兵力夜襲煤礦想把鹽搶出來。不知是情報有誤，還是敵人把鹽運走了，孔慶德率部趕到時，并沒有發現日軍的鹽庫。將士們非常遺憾地撤出來往回返。路過石太鐵路的頭泉車站時，孔慶德從一個巡道工口中得知，這里駐有鬼子一個小隊，相當于一個排的兵力?？讘c德當即決定：“打掉它，也算沒有白跑這一趟！”部隊迅速靠近并包圍了車站，三下五除二，把日軍一個不漏全部消滅在里面。這里是交通要道，敵人援兵很快就會趕到，不宜久留?？讘c德正欲撤退時，突然發現緊靠車站南邊有個小山包，地形環境十分有利于打伏擊，他當機立斷就此占領小山包，架好機槍，打鬼子援兵。果不出所料，不一會兒，從石家莊方向開來一列火車停在了站外，車上跳下了許多鬼子，亂糟糟一片?？讘c德一聲令下，機槍、步槍一齊開火，敵人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紛紛倒地。

1942年6月，八路軍抽調大批干部加強地方武裝，孔慶德被任命為冀南軍區第三軍分區副司令員。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他指揮部隊一面握槍殺敵，一面揮鋤種地，渡過了難關。1943年秋，孔慶德升任該軍分區司令員。8月下旬，廣平日偽軍在館陶西和尚寨駐扎，修建碉堡?？讘c德率第23團主力出擊，將碉堡炸毀，同時還包圍了幾十名日軍。為了發揮八路軍夜戰優勢，他決定夜間發起總攻。夜幕降臨，被困日軍扮成老百姓向村外出逃。孔慶德下令速戰速決，趕在敵人援兵到來前將其大部消滅，僅有數人漏網。1945年3月，孔慶德帶領冀南軍區第三大隊重返平原，擔任合并后的冀魯豫軍區第三軍分區司令員。

劉伯承：“有這樣的戰士，什么樣的敵人我們都能戰勝！”

抗日戰爭勝利后，蔣介石為搶奪勝利果實，調集重兵進攻華北解放區。冀南軍區奉命組建縱隊，參加自衛反擊作戰，孔慶德被任命為縱隊副司令員。此時，部隊剛剛從分散游擊狀態轉入大規模運動戰，許多指戰員沒有背包，沒有軍服，頭上扎著一條白色粗布巾，不少戰士還拿著大刀長矛。上黨戰役打響后，孔慶德先后兩次率部完成打援任務，而后又集中兵力于夜間突入潞城，一夜殲敵近千人。晉冀魯豫軍區司令員劉伯承看到冀南部隊裝備簡陋、被裝缺乏，卻出色地完成了作戰任務，大加稱贊：“有這樣的戰士，什么樣的敵人我們都能戰勝！”之后，冀南軍區部隊正式編為第2縱隊，孔慶德被任命為第4旅旅長。

1946年6月，蔣介石徹底撕毀停戰協定，發動全面內戰?？讘c德和政委劉明輝率領第4旅奉命開赴前線，先戰隴海路，再戰巨野，而后轉攻鄄城。為貫徹執行黨中央和毛澤東“將戰爭引向國民黨統治區域”的戰略方針，劉鄧大軍于1947年8月上旬開始向大別山挺進。孔慶德和劉明輝率第4旅從商丘以東出發，越過隴海鐵路，直抵鹿邑黃泛區。黃泛區系當年蔣介石為阻擋日軍南下炸開花園口大堤所致，數年過去，仍是黃水縱橫、淤泥遍地。為了響應“走到大別山就是勝利”的號召，第4旅忍痛拋棄輜重，輕裝疾行，先后渡過泉河、洪河，直抵淮河北岸的華店地區。接著，孔慶德率先頭部隊從華埠口徒涉淮河，一舉將南岸反動民團擊潰，而后冒雨攻克潢川，進入大別山區。入冬之后，大別山區日漸寒冷，解決過冬棉衣成為當務之急。第4旅派出武工隊向商人、富戶立字據求借，表明日后依價還款，僅從一個大戶人家就借到土布200匹?？讘c德又帶領官兵自己動手染布、彈棉花、縫棉衣。做出來的棉衣雖然看起來不夠美觀，穿在身上卻格外舒坦。

襄陽、樊城隔漢江相望，統稱襄樊，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1948年6月下旬，國民黨軍從鄂北、豫南抽兵北上。中原軍區決定抓住戰機解放襄樊?？讘c德親自指揮第28旅參與攻打樊城。部隊先掃清外圍據點，再向城區展開坑道作業，繼而打掉定中門西北的大碉堡。最終，守軍懼殲，放棄樊城，退守襄陽。7月11日，孔慶德率第28旅渡過漢水，參與圍攻襄陽。戰役指揮部研究決定，打破攻襄陽必先奪取南山的慣例，直接棄山攻城?？讘c德奉命率部攻東門以南及城東南角。這一帶有護城河，河上有橋，而孔慶德將突破口選在無橋之東南角。其時，眾皆不解，問：“水寬一里，如何攻？”孔慶德詳數利弊，弊為一，水寬是天然障礙；而利為二：一敵軍用兵少；二敵火力在水中殺傷力小，尤其是手榴彈。遂統一思想。第28旅以140人組成突擊連，攜帶登城工具泅水強渡，一舉攻上城頭，保證了后續部隊跟進。各路入城部隊勇猛穿插，經激戰后徹底解放襄陽，并將企圖裝死潛逃的國民黨第15綏靖區司令長官、大特務頭子康澤抓獲。

1949年2月，根據中央軍委命令，由桐柏軍區部隊組成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8軍，孔慶德任軍長。5月，孔慶德被任命為河南軍區副司令員，仍兼第58軍軍長。他指揮部隊進入伏牛山南部及桐柏山北部地區剿匪，至年底共殲滅匪特1.3萬余人，基本肅清了南陽地區歷史性匪患，建立了新的社會秩序。9月，第58軍與河南軍區機關合并，第58軍番號撤銷，孔慶德升任河南軍區副司令員?？讘c德上任時，時任河南軍區司令員陳再道說：“老孔，歡迎你來呀！你的命令下了半年多了，好不容易盼你剿匪結束回來??！”孔慶德說：“現在剿匪結束了，河南軍區恐怕就不會再打仗了！”陳再道說：“孔鐵嘴，這話可能真被你說中呢！”果真，此后的河南軍區再也沒有打過仗。

周恩來兩次點將“孔大炮”

孔慶德打仗厲害、搞生產建設厲害，而他在各種場合敢言善辯、直話直說的性格更是人所共知。孔慶德說話從來不怕得罪人，有“鐵嘴將軍”的美譽，周恩來曾在一次會議上稱他“孔大炮”。

“解放干部不假，但是罵人嘛，我死了也改不了”

1955年，孔慶德被任命為武漢軍區副司令員，分管軍事訓練工作。他一心撲在工作上，指導機關認真制訂和落實各項訓練計劃，精心籌劃和組織戰役集訓，親自組織信陽步兵學校郭興福教學法培訓，為軍區部隊輸送了多名骨干。

1964年，毛澤東提出三線建設時，提到建設二汽（湖北十堰第二汽車制造廠）是三線建設中的重點工程。周恩來親自點將孔慶德去解決問題。

孔慶德受命“抓革命、促生產”，擔任鄂豫兩省三線建設總指揮。擺在孔慶德面前的任務可不輕：到處都在停工“鬧革命”，怎么搞建設？第二汽車制造廠也在停工“鬧革命”，如何恢復二汽的生產？

國家一機部副部長周子健對孔慶德說：“這亂哄哄的工棚，沒有半年的工作，恐怕開不了工?！?/p>

孔慶德說：“我沒有時間，我還要抓三線建設的其他工程。我要在三天時間內解決問題。開大會，講清道理。二汽全體干部職工和參加建設的設計、施工、工程技術人員一個不漏，全部參加，把老婆孩子都要帶來參加會議。”

這下可熱鬧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喧嘩吵嚷，人聲鼎沸?？讘c德軍容嚴整地走上主席臺，把軍帽一摘，大手一揮，還沒有開口，臺下的吵鬧聲便戛然而止?？讘c德洪鐘般的聲音傳開來：“今天請大家來講明一點。建設二汽是毛主席決定的，是戰備的需要，選點定位是黨中央確定的，我今天就是執行毛主席建設二汽的命令。毛主席說，抓革命、促生產，革命生產兩不誤。有些人以鬧革命為借口，偷懶?；?，不干活，不施工，要離開基地，要走。這干的是什么革命??？這里面有壞分子、壞頭頭在搗亂?！?/p>

“毛主席說，革命無罪，造反有理。這要看造誰的反，什么人造反。老干部打蔣介石算不算造反？打日本鬼子算不算造反？打美國人算不算造反？如果是造反，這些老干部造反比你們早，怎么成了保守派？我當紅軍，干了幾十年革命，從來沒有帶過女秘書。不像有的造反派，才造幾天反，就搞幾個女秘書，我看那個王八蛋修（修正主義）了！”

臺下鴉雀無聲，繼續聽孔慶德說：“革命是自愿的，愿意建設二汽的留下，不愿干的可以走，但是，不開介紹信，不發路費，不發工資。”

“還有，已經離開基地的人，限10天以內返回基地，否則過期開除，絕不手軟。中國之大，人口之多，有你不多，無你不少。我就講這些，沒來的，你們回去給他們捎個口信。”

一語鎮人！二汽開工了。到1969年下半年，二汽不斷傳來鼓舞人心的消息：8月，兩噸半軍用越野車定型；12月，三噸半軍用越野車樣車下線。

據原二汽黨委書記廠長黃正夏回憶：

原二汽“軍管會”的主要負責人孔慶德陪同洪學智將軍來二汽視察。洪學智問我：“孔司令在你們二汽工作了一段時間，你們對孔司令有什么評價？”

由于問得突然，我一下子愣住了，稍加思考后，我說：“孔司令在二汽有兩大貢獻，第一，要是沒有孔司令和各級軍代表，我們的隊伍組織不起來?！母铩陂g，造反派鬧得厲害，眼看基建生產一攤散沙，出現無人能管、無人敢管的局面。這種情況下，二汽軍管保證了三線國防工程的施工開展，制止了造反派無法無天的行為，這確實是一大功績。第二條，大量地解放了干部，特別是老干部，也包括技術專家，這些人是二汽建設的最主要、最基礎的力量。二汽從混亂走向正軌離不開他們。這兩條孔司令功不可沒。缺點是孔司令太好罵人，好瞎指揮。”

洪學智聽了哈哈大笑，點著孔慶德說：“你看看，人家對你評價很高??！”

孔慶德說：“解放干部不假，但是罵人嘛，我死了也改不了。瞎指揮是有，亂來是脾氣壞，這改不了?！?/p>

“一定完成總理交給的任務，讓毛主席睡好覺。不會就學，邊學邊干！我拼老命也要完成任務，修好這條鐵路！”

二汽的好消息頻傳之際，另外一項緊急任務又落到了孔慶德的肩上：周恩來再次點將孔慶德，要他擔任焦作至枝城鐵路建設總指揮，一年半完成修建。

焦枝鐵路是毛澤東極為關注的，1969年6月，毛澤東到武漢視察，親自問武漢軍區司令員曾思玉和湖北省省長張體學：“你們的焦枝鐵路動工了沒有啊？”曾思玉如實回答：“還沒有?！?/p>

毛澤東說：“前幾年那個方案圖我看了。南北兩線，我看還是北線好。張體學你是省長，你們是同意南線的，你們是從地方主義出發的。北線搞起來以后，南線有煤還可以搞一條支線嘛！湖北的煤規模怎么樣？煤的質量怎么樣？湖北解決了煤，我就放心了。湖北都是一些雞窩煤，聽說廣東也搞了一點，規模很小，不解決問題。”

有了毛澤東的明確指示，由誰去指揮建設呢？周恩來想到了正在指揮三線建設的孔慶德。周恩來對來到北京的孔慶德說：“這次請孔老你來北京，就是為了焦枝鐵路……”孔慶德被周恩來的“孔老”二字弄慌了神，忙插嘴：“怎么敢在總理面前稱‘老’，叫我孔慶德吧！”“在我黨歷史上，人過50歲都可以尊稱為‘老’嘛！董（必武）老、郭（沫若）老還不是50多歲就喊起來了?！敝芏鱽硇χf，“好了，現在就給你交代任務……焦枝鐵路不建成，主席睡不著覺??！”孔慶德站起來堅定地回答：“一定完成總理交給的任務，讓毛主席睡好覺。不會就學，邊學邊干！我拼老命也要完成任務，修好這條鐵路！”

為了打好這場硬仗，孔慶德參照部隊建制，把118萬民工編成25個師188個團，實行分段包干。開工后，他沿線巡查，現場辦公，及時調動人力物力，每到一處都跟民工一樣住席棚、啃窩頭、嚼咸菜。

一日，孔慶德到某工地視察。其時兩派忙于打派仗，工地冷冷清清。孔慶德下車就召開大會，登臺動員，鋒芒直指造反派：“你有尚方寶劍，是抓革命，我也有尚方寶劍，是促生產，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又說：“修焦枝鐵路是毛主席、周總理交代的任務，是為了要準備打仗。明天，誰不上工，誰就是反革命?！贝稳臻_工，果無一人敢缺勤。

修建焦枝鐵路時，黃河大橋也建得熱火朝天?？讘c德視察黃河大橋時限令十個月完工。工程師說：“修一個橋墩就得五個月，十個月只能修兩個橋墩?！笨讘c德說：“這要修到猴年馬月？”又問：“一共有幾個橋墩？”答：“十幾個。”孔慶德說：“十多個橋墩一起開工?！贝穑骸拔覀儧]有這么多人。”問：“給你人能否建好？”答：“行。”孔慶德遂發動全市民兵數萬，挑燈夜戰，黃河大橋八個月即完工。

焦枝鐵路之關鍵為襄樊漢水大橋（今襄陽漢江大橋）的建設。設計襄樊漢水大橋時，孔慶德考慮到人車過江不便，建議在鐵路橋兩側加修公路，最終得到采納。南陽九里山隧道全長2000多米，僅從兩頭施工進展很慢。孔慶德大膽采取打垂直井、斜井的辦法增加作業面，工效提高幾十倍。

一日，孔慶德至襄樊大橋工地，問：“什么時候可拿出圖紙？”工程人員答：“需半年?！笨讘c德說：“不行，留有余地一個禮拜?！惫こ倘藛T答：“半年都打了折扣?！笨讘c德問：“武漢長江大橋有多長？”工程人員答：“1670米。”孔慶德問：“襄樊漢水大橋比武漢長江大橋還長嗎？”工程人員答：“短。”孔慶德問：“你們這里有沒有武漢長江大橋圖紙？你們把武漢長江大橋的圖紙砍一段下來，需多長時間？”工程人員無言以對，五天即設計出襄樊漢水大橋圖紙，半年建成襄樊漢水大橋。故今見之襄樊漢水大橋，即武漢長江大段之“克隆”也。

1970年7月，焦枝鐵路提前竣工通車?！度嗣袢請蟆吩陬^版頭條稱贊這條鐵路“創造了我國鐵路建筑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跡”。喜訊報告到毛澤東那里，毛澤東說：“還是部隊能打硬仗！”

周恩來問中央新聞制片廠負責人：“焦枝線短時間創了奇跡，紀錄片拍了沒有？”中央新聞制片廠負責人回答：“沒有?！崩钕饶钫f：“焦枝線沒有拍很遺憾，孔慶德同志立了大功！”周恩來說：“孔慶德立了大功，一定要拍。不僅通車典禮要拍，鐵路線和車站建設要拍，沿線是怎樣改田造田的，要補拍?！?/p>

“盡忠就是盡孝，不盡忠、不為國家就是不孝子孫”

孔慶德打仗厲害、搞生產建設厲害，而他在各種場合敢言善辯、直話直說的性格更是人所共知?？讘c德說話從來不怕得罪人，有“鐵嘴將軍”的美譽，周恩來曾在一次會議上稱他“孔大炮”。

1983年，孔慶德離休。離休后的他仍時刻關注著黨和國家及軍隊的建設，立即投入到寫回憶錄、編革命史的工作之中?？讘c德晚年腿不停，嘴不閑。腿不停，常下基層了解民意；遇不平之事愛說愛管。

1990年某日，孔慶德至襄樊視察，車過襄樊漢水大橋，遇堵車。陪同市領導無意中嘆曰：“當年這條公路橋沒有設計好，修得太窄了、太短了?！笨讘c德閉目未答話。次日，該領導向孔慶德匯報修襄樊二橋的事，孔慶德問，南京長江大橋多長多寬，該領導答之?？讘c德又問，武漢長江大橋多長多寬，亦答之。又問，為什么不能像南京、武漢大橋規模建，答：“首長，沒有錢啊！”孔慶德冷嘲說：“你也知道沒有錢辦不了事??！老子當年就是沒有錢才建成這個樣。你懂嗎？”該市領導面紅耳赤，檢討不迭。

有一次，全國各醫藥公司于總醫院開會，特約孔慶德出席?？讘c德與會議代表及各醫藥公司經理一一握手，即席發言“我向你們提兩個要求”：“軍隊經濟困難，希望你們一不要賣假藥，二不要賣貴藥。”各醫藥公司經理聽了皆張嘴結舌，大氣不敢出。

還有一次，孔慶德受邀參加某省反腐倡廉會議，發言時他說：“你們請我來，叫我發言，我是說瞎話還是說真話？叫我說真話，我就說唄。要說反腐敗呀，首先從你省委省政府，從你省里的一二把手做起。”省委書記說：“孔司令你怎么這樣說呢？”孔慶德說：“毛主席說沒調查就沒發言權，我發言是做了調查的。我說你看看，你們的司機是給你們開汽車的，自己不擦車，都是叫外邊擦。他坐那喝水，叫別人擦。結果，人家打個條，你這就給報銷了。你們的司機都腐敗了，何況你們呀！我們解放軍戰士，是不是扛著槍還要請個人來擦槍呀，行不行呀？你汽車司機不保養汽車你干啥的？這個事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到外邊看看吧。我這就是說的實話嘛！”

孔慶德曾對采訪他的記者說：“有的人說，盡忠不能盡孝，盡孝不能盡忠，我認為這個說法不對。盡忠可以盡孝，盡孝不一定盡忠。為什么？盡忠就是盡孝嘛！日本進攻中國，再要是不打，你都成了亡國奴，連你爸爸媽媽說殺頭就被殺頭，所以說盡孝都盡哪兒去了？你根本盡不了的。你盡忠就是盡孝，不盡忠、不為國家就是不孝子孫?！?/p>

2010年9月29日，孔慶德因病醫治無效在武漢逝世，享年100歲（虛歲）。

（責編/劉靜怡 責校/張超 來源/《中將孔慶德首任解放軍第五十八軍軍長》，葉青松/文，《黨史博覽》2008年第5期；《鐵嘴孔慶德》，吳東峰/文，《中國人才》2007年第20期；《“鐵嘴將軍”孔慶德的百歲人生》，張煒/文，《長春市委黨校學報》2015年第3期；《被周恩來兩次點將的開國中將孔慶德》，陳守鳳、李俊/文，《黨史博采》2021年第7期；《孔慶德生死護送美軍軍官卡爾遜》，侯紅志/文，《檔案記憶》2017年第8期等）

孔慶德大事年表

1911年2月14日：出生于山東省曲阜市姚村鎮保寧村。

1927年：參加國民革命軍。

1931年：加入中國工農紅軍。

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8年：任八路軍第129師769團團長，同年秋被抽調加強冀豫支隊，任第2團團長，后任第14團團長。

1942年：任冀南軍區第8旅副旅長兼第三軍分區副司令員、第三軍分區司令員。

1947年：任晉冀魯豫野戰軍第10縱隊副司令員，后兼任桐柏軍區副司令員。

1949年：任人民解放軍第58軍軍長，同年5月兼任河南軍區副司令員。

1950年：進入南京軍事學院學習。

1952年：南京軍事學院畢業后任中南軍區炮兵代司令員。

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并被任命為武漢軍區副司令員。

1971至1975年：任中共湖北省委書記。

1983年：離休，享受大軍區正職待遇。

1988年：被授予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2010年9月29日：在武漢逝世，享年100歲（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