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圖書館與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內在關聯：基于概念圖的考察

[摘 要]以公共圖書館為視角，結合現有理論文獻，運用概念圖法考察公共圖書館與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內在關系。結果發現，作為信息素養分支的圖書館素養概念與公共圖書館直接相關。隨著信息素養水平的提高，信息用戶的群體不斷擴大。隨著合作范圍的擴大，信息素養教育在圖書館、社會、國家層面依次展開。公共圖書館是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核心，國家信息素養教學框架的制定和跨界合作是實現全面信息素養教育的必然選擇。

[關鍵詞]公共圖書館 全民信息素養教育 概念圖

[分類號]G258

1 引言

1974年，保羅·澤考斯基（Paul G.Zurkowski）在提交給美國圖書館與情報科學委員會的報告中首次使用了“信息素養”的概念。該報告采用簡明的三角形等比例示意圖展示了美國當時約5/6的人缺乏信息素養的現狀，提出委員會的首要任務是制定一項重大國家計劃推動實現全民信息素養教育[1]。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和國際圖書館協會聯合會（IFLA）最新發布的《公共圖書館宣言》（2022）中明確將促進各年齡段人的媒體與信息素養和數字素養技能的發展列為公共圖書館的重要使命之一[2]。盡管公共圖書館所具有的社會教育職能為參與全民信息素養教育提供了歷史和法理基礎，但兩者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尚未得到清晰地揭示[3]。基于此，筆者結合相關理論文獻，嘗試采用概念圖分析方法對二者的關系進行具體考察，以期為后續研究提供參考。

2 文獻回顧

目前關于信息素養概念的研究和認知呈現從以技能為中心轉向情境依賴的趨勢。2010年，澳大利亞學者勞埃德（Annemaree Lloyd）系統提出了“信息（素養）景觀”的概念，用來描述信息素養研究的具體情境，即人們“基于共享實踐和話語發展身份認同并建立社會關系的交流空間”[4]。他將信息素養研究和實踐劃分為學術圖書館/高等教育、工作場所和公共圖書館三類信息（素養）景觀，其中公共圖書館往往與公共部門、社區生活交織在一起，形成不同于教育、工作場所的信息素養情景。

2015年，美國大學與研究圖書館學會（ACRL）發布了《高等教育信息素養框架》，在不同的要素（frame）中都反映了對信息素養研究和實踐情境的關照[5]。與高等教育領域相比，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教育問題的探討在較長的一段時間都處于邊緣位置。美國學者霍爾（Rachel Hall）將這一情形稱為公共圖書館的“沉默”，認為相關概念的混亂和不確定使公共圖書館館員產生了信息素養僅與學術部門和研究機構相關的誤解[6]。就公共圖書館的信息素養角色而言，人們最初意識到其在打造信息素養社區方面的重要作用，認為其是傳統倡導構建“文化社區”的拓展[7]。此外，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教育的角色則被置于更宏觀的國家信息政策或戰略計劃的框架下加以考察。已有研究表明，盡管公共圖書館是推動政府信息政策的主要力量，但只能利用很少的資源執行政策功能[8]。

現有研究顯示公共圖書館的信息素養角色因處于不同的話語體系而有所不同。政府政策對公共圖書館角色的界定以及公共圖書館從業人員迎合政策要求的意愿反映了信息素養教育的“責任”屬性[9]。在公共圖書館內部的話語體系中，信息素養教育構成一項基本服務內容，顯示了以服務為中心的信息素養認知方式[10]。針對公共圖書館在信息素養教育角色方面強調圖書館服務和技術培訓的簡單化傾向，霍爾結合教育理論和新素養理論提出批判信息素養的概念模型，強調公共圖書館要推動信息素養教育從單純技能或知識的灌輸轉為對實踐的反思[6]。考慮到信息素養教育長時間局限在學術場景，澤考斯基在提出信息素養概念的40年后再次呼吁將關注點放到現實生活中需要采取的行動上。指出信息素養能力要應用到家庭、辦公室、學校、工廠和政府等各種場景中，主張采取廣泛、拓展的信息素養教育方式[11]。

3 研究方法

考慮到信息素養相關概念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筆者首先對近年來出版的以信息素養概念探討為主題的理論文獻進行重點選取，然后采用概念圖的方法進行分析。概念圖即概念之間相互關系的圖示，是形象化呈現概念之間相互關系的一種資料分析方法，對于建構理論具有重要的作用[12]。布魯斯（Christine Susan Bruce）較早采用“現象圖析學”（Phenomenography）的方法考察信息用戶經驗信息素養的具體維度，開啟了通過概念圖分析研究信息素養的新路徑[13]。由于工作場所的信息素養概念具有突出的復雜性，近年來學者們也開始采用概念圖的方法進行研究，如惠特沃思（Andrew Whitworth）等人對工作場所集體信息實踐的考察[14]、勞埃德對工作場所信息素養模型的設計[15]以及福斯特（Marc Forster）對護理人員信息素養認知的調查研究等[16]。

筆者所選與信息素養概念相關的理論文獻主要包括以下幾類：（1）信息素養概念述評；（2）國際性圖書館行業組織發布的信息素養概念框架文本；（3）國內外信息素養領域最新的教材、專著等。主要考察所選文獻中的信息素養類型以及信息素養教育這兩類概念，在對概念定義進行比較分析后構造概念圖，結合相關理論對概念之間的關系進行闡釋。研究目的不是對信息素養概念的完全定義，而是從公共圖書館的視角出發，嘗試建構一個邏輯自洽的概念關系體系，以達成對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及其教育相關概念的理解。

4 結果分析

4.1 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類型的概念關系

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發展，信息素養作為與信息社會密切相關的專門術語在各學科文獻中頻頻出現，逐漸從單一的學術概念演化成跨學科的研究議題。信息素養也隨之出現了各種不同的類型或“變種”，比如圖書館素養、數字素養、數據素養、媒體素養、計算機素養、網絡素養、比特素養等[17]。此外，由于“信息”對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的介入性增強，不同主題與信息素養的結合形成了一些具有行業特色的復合概念，如健康信息素養、金融信息素養、法律信息素養、工作場所信息素養等，這些概念甚至可以無限拓展下去。筆者從公共圖書館的視角出發，將當下常見的信息素養類型概念做進一步的歸納，劃分為服務、技術、技能、情景4個類別，并按照“用戶→公眾→全民”3個層次進行排列，最終形成一個類似“洋蔥”結構的概念圖（如圖1所示）。

4.1.1 用戶服務：從信息服務到技術獲取

將公共圖書館置于該概念圖的核心，可以發現與其聯系最為密切的是“圖書館素養”。圖書館素養是一種傳統的信息素養類型，指的是有意識且合理地利用圖書館、掌握高效獲取圖書館信息資源和服務的能力[17]。圖書館素養集中反映了公共圖書館領域信息素養的服務特性，既包括書目檢索與利用等可遷移的能力部分，也適用于特定圖書館的專門能力[18]。兩種能力的發揮都與圖書館用戶的文化和信息需求密不可分，是形成更高層次信息素養的基礎。在圖書館素養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展，就形成以強調技術為特征的第二個類別的信息素養類型，如比特素養、計算機素養、網絡素養、ICT素養等。布魯斯在信息素養體驗“七個面向理論”中就將信息技術作為構成每個“分面”的必備要素[19]。技術和服務構成圖書館用戶信息素養發展的兩個重要手段，從信息服務到技術獲取擴大了公共圖書館用戶群體的范圍，提升了圖書館的社會價值和影響力。

4.1.2 面向公眾：從技術支持到技能轉化

由關注用戶信息技術的獲取到為社會公眾提供技術支持體現了公共圖書館“轉向外部”的發展趨勢[20]。從概念含義的對應看，無論是“公共”還是“公眾”的英文表述均為“public”一詞。在中文現行工具書中，“公眾”的解釋通常為“社會上的多數人”或“大眾”。信息素養的概念被澤考斯基首次提出時，本就蘊含著面向普通公眾的意味，尤其強調對于勞工階層（工作場所）的重要性[1]。但是隨著時代變遷，信息素養相關研究和實踐逐漸轉向了高等教育和學術圖書館領域，與“公眾”似乎脫節。近年來，信息素養研究的情境化趨向逐漸打破了高等教育和學術領域所形成的信息素養認知閉環，開始關注日常生活以及工作中的信息獲取和利用問題。此外，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使得虛假信息、數字鴻溝等信息社會的“頑疾”由隱到顯，提升普通公眾的信息素養成為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21]。在這一背景下，以信息技能為表征的學術素養、數據素養、媒體素養、數字素養等開始引起學者的廣泛關注。第3個類別的信息素養類型既強調與個人終身學習能力的關聯，也注重樹立普通公眾批判性思維的意識，對于幫助公眾跨越第二層次的數字鴻溝起著關鍵的作用[22]。

4.1.3 全民參與：從技能提升到情景應用

從概念的演化來看，澤考斯基在提出信息素養定義的同時也曾首倡在國家層面實現“全體信息素養”或“普遍信息素養”的目標，其中的“全體”“普遍”與“全民”的內涵基本一致[1]。2015年，UNESCO、美國國家信息素養論壇（NFIL）和IFLA共同發起在埃及亞歷山大召開信息素養和終身學習高級研討會。在這場盛會上，NFIL名譽主席布雷維克（Patricia Senn Breivik）博士在《布拉格和亞歷山大：走向社會包容》評論報告中闡明了要從“全民的信息”（Information for All）轉向“全民信息素養”（Information literacy for All）的觀點[23]。這一觀點得到多個與會專家的認可，并分別在接下來的“學習、教育和信息素養”以及“經濟發展和信息素養”兩個分主題會議上得到討論和提及[23]。英國圖書館與信息協會（CILIP）2018年重新定義信息素養時提出了與信息素養密切相關的5種情景，包括日常生活、公民身份、教育、工作場所、健康等[24]。信息素養通過與現實生活、工作、學習場景的結合派生出面向不同群體的專門信息素養類型[17]。從技能提升到情景應用反映了信息素養的實踐特性，同時也成為澤考斯基“行動素養”的思想源泉[11]。

4.2 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教育的概念關系

全民信息素養教育需要政府（公共部門）、學校（中小學、高等教育）、公共圖書館、媒體以及企業等其他相關機構之間的“混合協作”[17]。全民信息素養教育責任主體的多元特性同時也表明，主體參與的廣度和深度會形成信息素養教育的不同層次。通過對各類信息素養教育主體之間關系的分析，筆者構建了圖2信息素養教育的“皮蛋式”概念圖。其中包含信息素養教育的主體（提供者）和對象（受眾）兩類社會事實概念，分屬于圖書館、社會、國家3個不同層次，概念的相互關系用箭頭表示。

4.2.1 圖書館層面：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培訓

即使在“信息”尚未大興，“信息素養”術語還未出現的時代，圖書館就已經因業務的需要在進行著某種程度上的信息素養實踐。那時這些實踐活動具有各種不同的稱謂，如“書目指導”“用戶教育”“圖書館培訓”等[25]。澤考斯基曾在一次會議演講中開宗明義地指出公共圖書館是“信息素養持續演進的關鍵”，認為其是實現全民信息素養教育計劃的重點[11]。基于此，研究者將公共圖書館信息素養培訓置于信息素養教育概念結構的核心部分。

雖然圖書館員和信息專家往往被視為信息素養的推動者，但國外的一項調查發現，與正式教育領域相比，專業圖書館員對自身的“教學”技巧更缺乏自信[26]。勞埃德在對比不同場景信息素養研究時發現，與高等教育和學術部門相比，公共圖書館館員尤其會反思自身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是否足夠幫助提升他人的信息技能水平[4]。在現代公共圖書館的語境中，館員和用戶之間的關系不再是“教育”與“被教育”的單向關系，而是以“支持”和“服務”為核心的雙向互動關系。因此在圖書館層面，公共圖書館館員同時具有信息素養的培訓者以及培訓對象的雙重角色。面向公共圖書館館員的信息素養培訓也是構成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重要要素，可以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師資儲備力量。

4.2.2 社會層面：公眾信息素養教育

筆者將公眾信息素養教育的概念置于社會層面來考察，以有別于正式教育領域和國家宏觀政策架構中信息素養教育的話語表達。在社會層面，面向公眾的信息素養教育已經超出了公共圖書館的單一主體范圍，需要媒體、企業等其他多元主體的共同參與。首先，公共圖書館作為社會機構之一，不僅面向用戶開展信息素養培訓，而且還通過各種延伸服務向“非用戶”提供信息素養教育資源。其次，隨著各種信息媒介在當代人生活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媒體成為影響公眾信息素養教育的重要力量。有鑒于此，UNESCD在2007年特別提出了“媒體與信息素養”的復合概念，通過發布一系列指南性文本以及開展專項實踐活動進行倡導和宣傳[27]。最后，企業等其他機構為全民信息素養教育提供了不同的適用場景。在這些場景中以信息資源的及時獲取為中心的“數字素養”贏得了社會公眾的青睞，形成了“工作場所信息素養”的特殊情境需求[28]。

4.2.3 國家層面：全民信息素養教育

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概念范圍是從國家的層面進行界定的，橫跨了正式教育（學校）、非正式教育（社會）兩個不同領域[29]。在縱向上，全民信息素養教育通過嵌入個人的基礎教育、高等教育、職場工作、退休生活等不同的人生階段，提供終身學習的動力之源[30]。CILIP下設的信息素養小組主席賽科（Jane Secker）曾指出，信息素養不是一項“一次學習即終身受用”的技能，而是伴隨整個生涯不斷擴充和發展的過程[31]。除了學校教育和社會各個機構的跨領域協作，政府部門作為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主體之一也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從狹義的視角看，作為公共服務的提供者，政府機關公共服務的效果直接取決于個人對政府信息的獲取和利用程度。在宏觀層面，全民信息素養教育計劃的實施一方面需要與國家的總體教育方針和信息政策保持一致，另一方面又依賴于政府制定統一的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標準框架[32]。UNESCD2013年出版的《媒介與信息素養：政策和戰略指南》為各個國家和地區制定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框架和標準指明了方向[33]。

5 結語

筆者旨在通過對信息素養相關概念之間關系的考察以明確公共圖書館與全民信息素養教育的關系，重點考察了兩類與信息素養密切相關的概念術語，包括信息素養類型以及信息素養教育。在信息素養類型的類分上，鮑登（David Bawden）曾提出了基于技能和知識的素養二分方法[34]。隨著時代發展，一些嵌入特定情景的信息素養類型不斷涌現，有必要對它們之間的聯系和差別進行進一步梳理。筆者從公共圖書館的視角出發通過構造信息素養類型概念圖，將信息素養相關概念劃分為服務、技術、技能和情景4個類別。在信息素養教育方面，筆者構建了以公共圖書館為核心的概念圖，從圖書館、社會以及國家3個層面考察全民信息素養教育各個主體之間的相互關系。兩個概念圖都是按照“用戶→公眾→全民”的順序依次展開，在這個概念序列上，公共圖書館始終居于全民信息素養及其教育的核心位置。但是，要真正實現全民信息素養教育，國家層面統一的信息素養標準框架以及全社會跨領域、跨部門的合作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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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紀昌 男，1989年生。碩士，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信息素養、數字素養及其教育。

（收稿日期：2023-09-06；責編：呂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