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錢聽話的女孩們

【√】翻閱案件卷宗可以發現，所有涉案少女均為在校或輟學、未滿16周歲的初一或初二學生。據劉德國供述，他選擇女孩的標準也很簡單：“漂亮，成績不太好，喜歡在外面玩，家里管得很松，晚上可以出得來，為錢肯聽話的女孩。”

15歲的少女維嘉坐在窗邊，臉帶漠然地回答著筆者的問題。難以想象，離家出走、賣淫這些詞匯，會與她發生聯系。

2011年12月6日，劉德國因組織賣淫罪被江蘇常州市新北區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九年，他說：“我沒有強迫她們，她們都是自愿（賣淫）的。”“她們”中就包含了維嘉。

讓女兒做幫兇

2010年10月5日，48歲的劉德國走出監獄大門，這是他第四次從監獄鐵門走出來。1990年8月至今20年間，他先后因盜竊、搶劫罪被三次判刑，一次勞動教養，累計刑期13年。因其幾進幾出監獄，給人的印象總是標志性的光頭，故得綽號“光頭”。

劉德國回到江蘇省常州家中，只見到屋內凌亂不堪。妻子早在他“二進宮”時即與其離婚，從此杳無音訊。女兒劉蓓蓓正蒙頭大睡，見父親回家并沒有喜出望外，從她有記憶開始，父親一直是久別小聚。父母離異后劉蓓蓓跟奶奶爺爺生活，這個自幼缺少溫暖的女孩對一切都很冷漠，勉強上到初二即輟學，打點零工。

很快劉德國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企業當保安。然而，他煙酒不離口，每月1000多元工資根本不夠花。一天晚上，劉德國得知女兒去冰場溜冰后，就要求女兒介紹熟悉的女孩給他，好讓她們賣淫掙錢。盡管劉蓓蓓不愿意，但考慮到父親動輒拳打腳踢，還是點頭同意了。

2011年春節假期的某一天，常州市中心“冰上芭蕾”溜冰場上，兩個女孩結伴飛舞，她們是初二女生小曼和劉蓓蓓。從溜冰場出來，蓓蓓說帶你見個朋友“光頭”，很大方，會賺錢，我一直跟他混。話音剛落“光頭”即閃現在兩個女孩面前，請她倆吃了夜宵，又帶進溜冰場玩了兩個多小時后打車送小曼回家。

第二天蓓蓓再約小曼：“一起找光頭要點錢，再請你溜冰。”倆人上了公交車，車上蓓蓓按照父親的指點與小曼耳語：想過把處女賣了嗎?可以賣一萬元呢。但被小曼拒絕了。

她們隨后一起到了一家賓館前廳，蓓蓓托詞有事開溜。劉德國將小曼帶到二樓包間，并強行與之發生了性關系。事后，劉德國威脅知道小曼的姓名和學校，讓她不要將事情透露出去，并要求她介紹女孩給他認識。

連環套獵物

之后，劉德國多次催促小曼給他介紹女同學，小曼沒有理會。不久，寒假結束開學了。這日放學，小曼走出校門，劉德國在門口候著她。小曼第一反應就是千萬不能讓他亂說，她疾步走向公交車站，劉德國跟上來遞上新款手機：答應給你個手機的，我說到做到。小曼不接手機，逃命似地上了公交車，劉德國跟上車來。車上劉德國再將手機塞給小曼，小曼不敢看劉德國，收下了手機。每日放學后，手機會準時響起，傳來劉德國的指令。

維嘉是小曼同班同學，放學倆人經常一起走。每當路過迪廳，維嘉都會興致勃勃地說：迪廳里有好多帥哥，她爸媽上晚班沒事，去玩玩吧。小曼把維嘉情況跟劉德國一說，劉德國很興奮，指使小曼在QQ上跟維嘉說“有一個朋友那里有很多帥哥，他人很大方，能混錢”。一個周末，小曼帶維嘉在火車站等候劉德國，隨后劉帶著兩個女孩去溜冰。

溜完冰劉德國請她們吃宵夜，并約來一個酒紅頭發的小年輕，維嘉一見那小伙子就悄悄跟小曼說“頭發很帥，走路樣子很拽，是我喜歡的類型”。當晚，維嘉與嫖客第一次發生性行為，她還是處女，但是并沒有拒絕反抗，完后得500元。當晚劉德國將維嘉帶到賓館，以“照我的規矩辦”為由與其發生性行為。一周后，劉德國給維嘉一只新款手機。手機被維嘉媽媽發現后，母女倆發生了劇烈的爭吵，隨后維嘉主動投奔劉德國，直到案發都再沒有回家。

白天，劉德國陪著喜歡上網的維嘉貓在網吧，晚上去賓館等地賣淫。至案發兩個月內，經劉德國介紹，維嘉賣淫7次，所得數千元均由劉德國收取，平日他給維嘉最多10元錢零花錢。

“收編”維嘉后劉德國繼續他的小錢換大錢“業務”，對不肯賣淫的小曼下達指令，小曼為保自身將在溜冰場認識的其他學校初中女生曉莉、姍姍等人介紹給劉德國，姍姍又將同學西美介紹給劉德國。

據檢察機關指控，2011年4月至6月間，被告人劉德國（綽號光頭）采用引誘、介紹、容留、脅迫、欺騙等手段組織以上5名少女賣淫，謀取非法利益。

怯弱與勇敢

在辦案檢察官看來，“自我防范意識和能力的低下是小曼她們上了賊船又下不來的主要原因之一。”

案發后女孩們才知道她們投靠的“光頭”的真實面目。小曼坦言：“因為只有幫他介紹女孩，他就不要我‘做快餐’（賣淫）。一次光頭打我手機，我一直不接，后來還是接了，他就又叫又罵，一直想擺脫他，有的時候真想把他給的手機砸了，又不敢，害怕惹毛了他，他會把我和他發生性關系的事說出去，只能聽他的。”

很快小曼成為他的“組織人事干部”，本指望“光頭”放她回家，沒曾想越陷越深。早晨一睜眼就戰戰兢兢捂著手機去上學，生怕它響起……

最終還是被小曼拉下水的曉莉挺身而出報了案，她說跟著“光頭”這樣下去，連父母都不要她了。真該為勇敢的曉莉叫好，否則，不知還有多少女孩成為劉德國的搖錢樹呢。

2011年6月下旬的一天，曉莉因不堪被告人劉德國的掌控玩弄，毅然向常州市新北區薛家派出所報案，不日，劉德國被警方抓獲歸案。

不諳塵世的女孩

翻閱案件卷宗可以發現，所有涉案少女均為在校或輟學、未滿16周歲的初一或初二學生。據劉德國供述，他選擇女孩的標準也很簡單“漂亮，成績不太好，喜歡在外面玩，家里管得很松，晚上可以出得來，為錢肯聽話的女孩”。

而在辦案檢察官看來，這樣的女孩顯然“會經常出沒娛樂場所，很容易就成為犯罪分子狩獵的對象”。

成績差是女孩們的共有特征。小曼大考數理化三科都要補考，其他幾個也都是班里成績排行倒數第幾名，學校、課堂、書本對于她們毫無吸引力，考高中、上大學之于她們是難于上青天。所以她們往往形成一種共識：既然上學讀書是條死胡同，何必再往里走呢？去溜冰場飛舞，卡拉ok包廂放歌，迪吧瘋狂搖擺，才能盡情釋放活力四射的身心。

“家里管得很松，晚上可以出來”是5名涉案女孩另一個共同特點。

女孩的父母大多是普通職工或小生意人，為了生存疲于奔命，自幼對女兒缺乏耐心細致的教育管束，等發現女兒成績差、喜歡玩、夜不歸宿的時候，為時已晚。

曉莉說爸媽除了查學習就沒別的話，成績差挨過老爸拳頭，不喜歡呆在家，家里沒有感興趣的人和事。女孩們與父母缺乏良性溝通，因學習成績差兩代人的對立逐漸加深，而自幼父母也沒有注意培養她們良好的學習習慣和正當的業余愛好，對家對父母她們一點都不留戀。劉德國說她們來了花銷都是我的，不愿意來可以不來，不強迫她們。而這種“慷慨大方”和“善解人意”與父母的冷面孔形成鮮明反差，所以女孩們寧可跟“不是好東西”，“很色”“很恐怖”的劉德國混世界也不愿回家，睜著眼睛往火坑里跳。

西美是富家子弟，是5名女孩中家庭條件最富裕的，平時不缺零花錢，但是自幼任性，因成績不好與父母關系很僵，媽媽索性辭職在家看著女兒，結果一個不留神還是讓鬼精的西美給忽悠了。任性似乎是90后女孩的普遍特征。西美媽媽說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要能讓我的女兒收住心，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關于罪與非罪

劉德國供述：“我沒有強迫她們，她們都是自愿（賣淫）的。”

小曼第一次與劉德國發生性行為是出于“在人家地盤上，害怕”，被告人有語言相威脅恐嚇的行為，但是當晚小曼自愿又一次與其發生性行為，之后又多次自愿發生性行為。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當前辦理強奸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答》規定：第一次性行為違背婦女的意志，但事后并未告發，后來女方又多次自愿與該男子發生性行為的，一般不宜以強奸罪論處。

據此，辦案檢察官指出，“縱觀本案始末，被告人劉德國與另4名女孩發生性行為時，并沒有采取暴力手段，女孩們都是自愿的，也因此不能認定為強奸罪。”

該司法解釋同時規定，“行為人確實不知對方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雙方自愿發生性關系，未造成嚴重后果，情節顯著輕微的，不認為是犯罪。”所以本案中劉德國及數名嫖客也不宜認定為奸淫幼女罪或嫖宿幼女罪。案發后，公安機關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六條規定，對數名嫖客處以行政拘留及罰款。

本案中姍姍和西美是未滿14周歲的幼女。劉德國是幾進宮的慣犯，他知道幼女是不能碰的，而姍姍和西美卻對光頭謊稱“16歲、17歲”，以常州本地習俗年齡都是報虛歲，16虛歲或者17虛歲都應該已滿14周歲。

案件審理中小曼她們強調說自己是被強奸的，應該受到保護。然而，檢察官同樣指出：“保護自己不受性侵害是法律賦予每一個人的權利。但是如果行為人自己輕易放棄自我保護的權利，自愿出賣性權利，那就等于放棄了法律對你的保護。”（文中涉案女性為化名）

＞對話賣淫少女：為什么她肯聽話

案件庭審過程中的問答，令公訴人和法官都感到震驚。她們敘述有關性方面的知識并不弱，知道月經是怎么回事，月經期要避免性行為；知道性行為能導致懷孕、流產等后果；知道性行為前要求嫖客用避孕套，知道怎樣避免懷孕……

相較之下，女孩的父母們第一時間知道案情時對辦案人員說的第一句話都是：“請千萬為我女兒保密，她還小，還要上學，找工作，還要結婚成家……”兩位母親當時就克制不住情緒哭了，而女孩們似乎并不心疼自己。

帶著種種疑問，筆者與維嘉進行了一次對話。

問：為什么離家出走？

維嘉：因為我成績不好，爸媽老是打罵我。今年5月15日，光頭給我的手機被我媽發現了，問我手機哪來的，我說同學給的，我媽不信，就吵起來。不想讀書了，從家里跑出來去找了光頭。

問：離家出走后為什么主動去找劉德國？

維嘉：之前已經認識他了，從家里跑出來身上沒錢，就去找了他。他說要懂得付出，我上網，吃住，買服裝都是他花錢，不好意思，就答應（賣淫）了。做了七八次，錢都要給他，最多給我10元錢零花，說幫我存著，不給他就罵，還說要告訴我爸媽我在做什么，沒辦法就把錢都給光頭了，一共給他2000多塊。

問：做這種事不感覺羞恥嗎？

維嘉：（扭頭看窗外，一臉無所謂的神態）

問：想過回家嗎？還準備上學嗎？

維嘉：爸媽知道我的事了，更不想回去了。也不想再上學了，不喜歡到學校去，想找個工作。

問：你還不滿16周歲，不符合勞動法規定的就業年齡，找不到工作的話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樣去掙錢？

維嘉：（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