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的詩

提燈的人

半壺酒，烹煮今夜月色

刀刃上舞蹈的人，低下頭顱

正面壁思過

鋒芒，驚醒祭壇上的假寐

或酣睡。這些次第閃爍的光亮

只是時間的暗號

被夜色囚禁，星光散發最后的溫暖

無法預知的行程，一寸一寸

縮短光陰的步履

小草，從靜夜的陰影中

伸出頭，和空曠、獨孤對峙著

它渺小得失去了重量

無力抵抗風的擠壓，深陷黑色泥潭

卑微而堅韌，最終

搖擺不定

而提燈的人，在黑暗中

提著燈籠尋找自己

照亮了別人

晚風將一些事物高懸

這時候。夜是一道溫柔的光

指引所有人往家趕

風穿過一些事物，返回我的故鄉

大雪隨風，一起抵達蕭瑟的村莊

在屋頂蓋住那些，青色的舊時光——

母親來來回回，在村莊忙碌著

把頭上的光陰也走白了

在一片雪白之中走出一道

長長的黑

和高懸我頭頂的黑發，慢慢融合

像此時，她在浩瀚的雪光之中

用一線黑靠近我，為我擠出

一條回家的路

夜的距離

燈光模糊。光暈緩緩蕩開

黑暗，收割了鳥鳴聲和風聲

披著星光趕路的人

撿起了火種

此刻，停止所有的思想和雜念

企圖阻止失重的秋天。我匍匐在

一條河里，為一片葉子的復活

用青春做最后的賭注

夜色蓄謀已久，伺機操縱

不明事理的事物，作為跋涉的

見證者，神龕上殘留的光亮

跟著我，一寸寸寬恕夜的退卻

大雪辭

一場雪，不期而至

燈光沉浮，蓋住雪花飛翔的路

托著一片雪，靠近另一片雪突圍

雪，白擠壓著白，一點點擴散

楊花一樣鋪在屋頂，殘存的美麗和暗傷

終于被雪花洗白，混沌不清的世界

更加模糊不清

很多人披著雪花，從一片雪奔向

另一片雪，從冬天趕往春天

瘋狂的石榴

高懸的，不只是晃動的秋

還有一粒粒飽滿的時光

一種力量，漲紅了季節的臉

他們彼此擁抱著，在秋風習習中

置換了色彩，紅彤彤的燈籠

以某種欲墜的姿態照亮回家的路

離得再遠，如果說不出酸

就永遠無法咀嚼，思念的味道

落日

慢慢下墜。那些輝煌的光亮

打開死亡的通道

一點點泄露人間秘史

熱愛。在水面跌入記憶的深淵

折疊的開場白，被生與死的分界線

隱沒、吞噬。浩大的黑影

從溫暖中抽身，正在覆蓋遠方的蒼茫

那顆滾燙的心，托起水的波紋

結束語，顯得如此遼闊

激情，或者欲望，瞬間漫過來

在靈魂皈依之中，孕育新生

鏡子

風雨之后。異常透明的

除了河流、天空和陽光

還有，姍姍來遲的秋天

那些生病的人，目光靠近

玻璃上的水滴。某種下墜的力

正反托起，一個人的歷史

生活，早已模糊不清

時光的沙漏，使一面鏡子

藏著人們的青春、愛情、陽光和淚水

站在鏡子對面，以對等的距離

正視消逝的一切。恍惚看見

自己已經治愈的背后，歲月的

皺紋開始爬上秋天的額頭

【作者簡介】曉松，本名陳曉松，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歌月刊》《紅豆》《詩選刊》等。有詩歌入選《中國詩歌精品大觀》《中國詩歌精選300首》《中國年度優秀詩歌2020卷》等選本。著有詩集《掌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