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犟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種田只是半機械化，干什么農(nóng)活都得靠人工。清除稻田雜草時，男人用耙子在秧行里來回推動，鋤掉秧田雜草，女人們緊隨其后拔草，這種方法叫做推耙薅草。

隊長站在遠處的田埂上喊：“這趟草薅到頭，誰家有小孩子的，去給小孩子喂一下奶。”這時，老犟當然也要回去給孩子喂奶去。

幾個婦女早早就回來了，老犟是最后一個到的，隊長瞟了她一眼，對她說：“你時間長了些，至少扣你二分工。”話音剛落，老犟臉色一沉，眉頭翹起，眼睛瞪得滾圓，手指向隊長，破口大罵，激動得渾身顫抖，眼看就要上手。大伙兒急急反應(yīng)過來，將她拉開。老犟一急一氣，竟當場暈倒在田埂上，一動不動，火辣的陽光下，她的臉色蒼白，跟死人一樣。

“你看那樣子，真像死過去一樣。”“你把手放在她鼻子下，看呼出的氣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樣？”“難道是裝的嗎？”……

旁邊圍著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有人說這種病叫癲癇，也叫羊角風(fēng)，發(fā)起病來，癥狀嚴重的話很危險。

隊長這才從剛才那場突變中反應(yīng)過來，他忙請來赤腳醫(yī)生，醫(yī)生擼起袖管，掐她人中，沒有反應(yīng)。

“她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我看到過，她在家里和丈夫吵架時也這樣過。”“這是拿人的頭子，逼得隊長不敢管她，這女人怎么能這樣無理取鬧！”起起落落的聲音從圍觀的人群中傳出，沒有一個人幫她說好話，也沒有人敢搭理她。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老犟的頭昂了起來，把議論她的人挨個兒罵了一遍，被她罵得最慘的當然是隊長。

沒想到，后來她家和隊長家成了親家。

但老犟這個人還是蠻有本事的，幾個小孩都培養(yǎng)得很好，特別是她兒子。成績在鄉(xiāng)鎮(zhèn)考試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后來她兒子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現(xiàn)在一所區(qū)級高級中學(xué)擔(dān)任校長。

老犟在家庭中有點強勢，經(jīng)常為一點小事與丈夫爭吵。人家調(diào)侃她，倔又犟，必上當，后來果真出事了。

有一次她為農(nóng)活的事和丈夫爭吵起來，兩個人誰也不讓誰，老犟一氣之下回家拿起農(nóng)藥一口氣喝下去。她將瓶子扔出去，哭喊著：“我沒命了。” 這一幕被鄰居看到了，馬上通知她在農(nóng)田里干活的丈夫，丈夫立即趕回家將她送到醫(yī)院搶救。蘇醒后，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不怪他，人家喊我老犟，是我脾氣太倔了，是我沒有珍惜生命，太沖動了！”

回首往事，老犟爽朗的笑聲，仿佛能穿透城市的喧囂，直達人心底最靜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