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首飾盒

她靠在沙發的一角，手捧著自己的首飾盒，呆呆地端詳著。

當初她曾對自己的男人說：“什么時候里面的金銀首飾滿了，就好了。”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可笑。

說起這個首飾盒，就想到她小時候的存錢罐。她從小乖巧伶俐，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上學后常考“雙百”，捧回來的獎狀貼了一墻，可沒少收大人們的獎勵。沒幾年，存錢罐就沉甸甸的了。一晃，從“小肥豬”的嘴巴里就傳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沒事時，她就把“小肥豬”攬在懷里，瞇上眼睛，一幅美妙的畫面就浮現在她眼前。

她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十幾年，鮮花和掌聲一路陪伴著她，初戀也早早開始。在眾人異樣的目光里，她感覺身子越來越輕盈，整個人就像飄浮在空中。她與戀人比翼雙飛，他們越過塵土飛揚的田野，公路鐵路成了他們彩色的雙翼。他們陶醉在青春里。

他們用雪片般的情書，互訴衷腸。他們說，他們看到了幸福的終點。他們顧不上到大學里深造，趁夜色飛走了。

臨行，她慌張中碰壞了存錢罐，大人聽到了存錢罐破碎的聲音。

戀人發誓，有朝一日，他要還她一個漂亮的首飾盒。

他們年輕，渾身都是勁兒。他們每天都像不停轉動的陀螺，累是累了點，可心里總是甜甜的滋味。幾年的光景，他們的首飾盒就溢出光彩。戀人現在胡子拉碴，卻更有男人味兒了。

眼看著，他們開上了私家車，住上了自建的樓房，戀人成為她可以依靠終身的男人。

男人用賺得的第一桶金，在縣城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一個人到中年的男人，他有能力哄一個女人開心。男人挽著女人頻頻出入珠寶店，很快，女人的首飾盒就豐盈起來。金銀玉，手鐲項鏈耳環，都是應時新貨，高品位。

她享受著作為酒店老板娘應有的一切。店里人“王姐王姐”地喊著，外面人“經理經理”地叫著，她的身段和氣質，加上亮閃閃的珠寶，從頭到腳渾然天成，沒人把她和一個農村娃聯系在一起。

夜晚，她依偎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男人給她一個深深的吻。她全身酥軟，喃喃著：“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做了幸福的女人。

男人的生意越做越大，男人在幾個黃金地段開了分店，至此，男人已是千萬身家。

男人開始出入各大娛樂場所，整天把酒氣和香水味帶給女人，也把成捆的鈔票遞過去。男人開始穿行各高檔賓館，與頭面人物稱兄道弟。女人委屈地熬過無數個不眠之夜，男人二話不說，掏出一個大大的金手鐲，丟進女人的首飾盒。男人開始在各大城市飛來飛去，等回到女人身邊，帶回來的服飾讓女人似乎又變成了新娘。

現在，女人有了好多樣式各異的首飾盒，里面滿滿的首飾，女人的心也滿了。

女人緊緊摟住男人，說：“你以前不這樣跑來跑去，日子不也挺好嗎？”

男人低頭瞅瞅女人，說：“首飾盒里還缺什么，你說。”

女人淌下淚來，說：“你看，首飾盒早滿了，我是說……”

“滿了？怎么可能滿呢？咱們會有好多新的首飾盒。”男人瞇縫著眼，吐出長長的煙圈。

女人兩眼瞪得圓圓的，說：“你就知道首飾盒！”女人抓起一個首飾盒，抬手投向男人，首飾盒重重砸在男人腳下，首飾散落一地。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男人甩門而去。

女人環視空曠的歐式風格的客廳，目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落在別墅的柵欄外。大街上車來人往，似流水往復，女人的思緒飛得很遠很遠。

夜深了，女人靠在沙發的一角，望著窗外樹梢上掛著的彎月，手捧首飾盒。手中的紅色首飾盒斑駁褪色，女人輕輕打開，撥開上面的金銀首飾，盒底露出她與男人早年的一沓情書。

女人兩眼潮濕，一封封，慢慢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