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支出結構是否促進了居民服務消費？

摘 要：在服務業成為主導產業的新發展階段，服務消費成為擴大內需的重要引擎，財政作為宏觀調控的主要手段是否能在服務消費水平增長過程中發揮作用，成為服務經濟時代的重要問題。本文基于2007—2021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研究了財政支出結構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促進居民服務消費，該結論在經過內生性檢驗和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在東部地區、服務業超越發展階段和城市，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較強；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交通通信消費的促進作用最強，醫療保健消費、教育文化娛樂消費次之，最后是生活用品及服務消費；教育支出、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顯著，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醫療衛生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不顯著。機制分析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通過收入效應、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本文的研究結論為更好地識別財政支出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的實現路徑、優化財政支出結構、提升財政支出效率、有效擴大服務消費規模提供了一定的啟示。

關鍵詞：財政支出結構；居民服務消費；社會性支出

中圖分類號：F810.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5）03-0087-14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數據要素推動安徽省數實深度融合發展的機理、路徑與對策研究”（AHSKYY2023D047）

一、問題的提出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擴大內需戰略規劃綱要（2022—2035年）》明確提出，“牢牢把握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加快培育完整內需體系，加強需求側管理，促進形成強大國內市場，著力暢通國內經濟大循環，促進國內國際雙循環良性互動，推動我國經濟行穩致遠、社會安定和諧”。改革開放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著力釋放國內市場需求，促進形成強大國內市場，內需對經濟發展的支撐作用明顯增強。2023年，中國最終消費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82. 5%，拉動經濟增長4. 3個百分點，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絕對主力。長期以來，作為消費增長主力軍的家用電器、電子設備和汽車等消費品已進入平穩增長期，難以承擔促消費的重任[1]。從城鄉居民消費結構演變的特征事實來看，居民消費正在從以商品消費為主向以更好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商品和服務消費并重轉變，消費領域出現了擴容、提質、轉型、升級的新趨勢，服務消費規模不斷擴大。2023年，中國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占居民人均消費支出的比重達45. 2%。服務消費成為中國擴大內需的重要方面和主要潛力。作為國家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財政支出在擴大居民服務消費需求方面應發揮重要作用。因此，在新發展階段探究中國財政支出結構與居民服務消費之間的因果關系，有利于揭示財政支出政策在需求管理中的有效性。

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的影響主要包括兩類：如果財政支出增加導致居民消費的總水平下降，則稱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具有擠出效應；如果財政支出增加導致居民消費的總水平上升，則稱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具有擠入效應。早在1971年，Bailey[2]就關注了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的關系，認為公共部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擠出了θ（0<θ<1）單位的居民消費，財政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是替代關系。Barro[3]在Bailey[2]的基礎上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認為從短期來看，當財政支出增加時，產出和消費會隨之出現暫時性的增加；從長期來看，財政支出增加也會推動產出和消費增加，但帶來的產出和消費增加效應比短期帶來的增加效應要小。此后，諸多國外學者基于跨期替代模型、消費者選擇模型[4-8]、新古典經濟學分析框架[9-12]和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DSGE）[13-14]進行研究，認為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存在擠出效應。但是，也有研究從微觀理論框架著手[15-16]，從跨國跨區域視角進行分析[17-20]，認為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存在擠入效應。財政支出增加到底會擠入還是擠出居民消費，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互補還是替代，這直接關系到政府應采取何種財政政策。

近年來，國內學者從財政支出結構優化視角分析了財政支出對服務消費的影響。例如，李普亮等[21]將居民可支配收入作為中介變量分析財政民生支出對城鄉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及機制，認為財政民生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具有顯著的擠入效應。其他關注服務消費領域的文獻根據研究主題可以分成兩類。第一，關于服務消費本身的研究。黃少軍[22]較早地闡述了服務消費的特征，詳細分析了服務消費與商品消費之間的關系。程大中和汪蕊[23]與王晶晶和黃繁華[24]基于服務消費視角剖析了“服務業之謎”，即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服務業發展卻相對滯后的現象。夏杰長和張穎熙[25]、張穎熙[26]與張穎熙和徐紫嫣[27]則對中國服務消費的現狀、結構和特征進行了分析，認為居民服務消費模式從生產型向發展型、從商品型向服務型轉型升級，居民服務消費觀念呈現便捷化、個性化、品質化、社交化和價值化等特點。第二，關于服務消費影響因素的研究。夏杰長和齊飛[28]將習慣性偏好和人口結構引入居民服務消費函數研究發現，兩者都是影響居民服務消費的重要因素。夏杰長[29]認為，城鎮化與居民服務消費呈現正相關關系。在暢通國內大循環、增加需求內生動力的背景下，互聯網平臺、數字化技術可以通過增進服務供需匹配、緩解服務消費信息不對稱、提高服務消費者的搜尋效率、提升服務消費體驗等挖掘居民服務消費潛力[30]。

現有研究雖然對財政支出結構與居民服務消費之間的因果關系有深刻的理解，但仍然缺乏系統的理論解釋和實證檢驗。本文可能的貢獻包括兩個方面。第一，從研究視角來看，本文探究了財政支出結構優化在促進居民服務消費時所發揮的作用，能更好地判斷財政支出工具的作用范圍和效果。第二，從作用機制來看，本文驗證了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通過收入效應、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為優化財政支出結構促進居民服務消費提供了新的證據。

二、典型事實

（一）財政支出結構的特征

財政支出結構也稱為財政支出構成，包括財政支出具體項目的組合及各類項目在支出總額中的比重。為盡可能反映政府的政策著力點和職能活動，本文按照支出功能將財政支出分為維持性支出、社會性支出和經濟性支出，并參考劉江會等[31]的研究，對三種類別的財政支出進行了歸并。①2007年以來，中國維持性支出、社會性支出和經濟性支出的絕對值都呈現上升趨勢，但相對值表現出不同的特點。中國維持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17. 1%下降到2022年的8. 0%，中國社會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35. 3%上升到2022年的43. 2%，中國經濟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27. 8%上升到2015的39. 6%，之后下降到2022年的31. 4%。其中，中央維持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18. 9%下降到2022年的4. 4%，地方維持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16. 6%下降到2022年的8. 6%；中央社會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15. 9%上升到2022年的16. 8%，地方財政社會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40. 2%上升到2022年的47. 4%；中央經濟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22. 5%下降到2022年的11. 0%，地方經濟性支出占比從2007年的29. 3%上升到2022年的34. 7%。由以上數據可得出兩個方面的結論：一是中國、中央和地方維持性支出占比都呈現下降趨勢，社會性支出占比都呈現上升趨勢，反映了政府公共政策格局的轉變；二是中國經濟性支出占比出現波動，中央經濟性支出占比呈現下降趨勢，地方經濟性支出占比則呈現上升趨勢。

（二）服務消費支出的特征

從消費規模來看，中國服務消費在居民消費中的地位日趨重要。中國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②從2007年的2 530元增加到2023年的12 114元，名義增長率為378. 8%，高于同期居民消費支出名義增長率72. 3個百分點；城鎮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從2007年的4 074元增加到2023年的15 673元，名義增長率為284. 7%，高于同期城鎮居民消費支出名義增長率61. 1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從2007年的1 222元增加到2023年的7 164元，名義增長率為486. 3%，高于同期農村居民消費支出名義增長率72. 3個百分點。全國、城鎮和農村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名義增長率均顯著高于同期居民消費支出名義增長率。

從消費結構來看，中國服務消費占比不斷提升。與實物消費增速越來越慢的現狀相比，服務消費正成為消費增長的主要動力。其中，全國、城鎮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在居民消費中的比重分別從2007年的38. 4%、40. 0%和34. 6%上升到2023年的45. 2%、47. 5%和39. 4%，分別提高了6. 8個百分點、7. 5個百分點和4. 8個百分點。中國居民服務消費在居民消費中的比重持續上升，雖然受2020—2022年新冠疫情的影響，出現了波動式的下降，但2023年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占比重返增長通道，較2022年提高了2. 1個百分點。從服務消費內部結構來看，2007—2023年，生活用品及服務支出占比、其他用品及服務支出占比呈現明顯下降趨勢，交通通信支出占比保持較為穩定態勢，醫療保健支出占比則呈現明顯上升趨勢。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需求側視角下財政支出結構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

從需求層次理論和消費升級理論來看，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所產生的收入效應有利于居民服務消費水平的提升。社會性支出有利于提高消費者尤其是低收入群體的需求層次，這使得消費者能將更多支出用于居民服務消費。需求層次理論認為，人類存在低層次需求和高層次需求兩類不同性質的需求，只有在低層次需求獲得滿足之后，人類才會產生強烈的高層次需求動機，而當需求得到滿足后，這組需求就不再成為激勵因素[32]。從消費的實際情況來看，實物消費中的相當一部分屬于維持生存的必需消費，如食品、衣服等，其主要滿足的是低層次需求。大部分居民服務消費都具有享受型、康樂型的特征，滿足的也是一些高層次需求，這部分消費是在低層次需求滿足之后才會形成強烈的消費動機。從中國的經濟現實來看，出于對未來收入不確定性的預期、對物價上漲的預期、對養老與醫療問題的不穩定性預期等因素的考慮，居民始終具有一種預期不確定、對未來無安全感的心理狀態，該心理狀態提升了居民儲蓄的預防性動機，形成了高儲蓄率、高投資率的現狀。政府增加社會性支出，能產生“兜底效應”，幫助居民削弱長期以來的不確定性心理，在居民低層次需求滿足之后，居民服務消費水平才會進一步提升。

另外，社會性支出更有利于改善家庭部門的消費結構，這體現為居民消費需求由生存型消費向服務型消費轉型升級。恩格爾定理認為，消費結構會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發生變化，即隨著收入水平的提升，用于滿足基本生存需求的消費在收入中的比重會逐步降低，而收入中用于非基本生存需求的消費占比將會持續提升[33]。消費結構轉型升級本質上是因為不同類別產品的需求收入彈性存在差異[34]。富克斯[35]對工業產品和服務的需求收入彈性進行測算發現，不包括食品與煙草的工業產品需求收入彈性為1. 050，而服務的需求收入彈性為1. 120，這說明相比于一般商品，服務消費具有較高的需求收入彈性。社會性支出中的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有利于提升居民實際收入水平，收入效應使得消費者更傾向于選擇需求收入彈性較高的服務，進而促進消費結構轉型升級。綜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促進居民服務消費。

H2a：從需求側來看，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性偏向能夠通過收入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

（二）供給側視角下財政支出結構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

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通過集聚效應對居民服務消費產生影響，具體來說，集聚效應可以分為產業集聚、產業協同集聚和生產要素集聚三個方面。首先，社會性支出通過以服務業為代表的產業集聚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經濟性支出可以降低流通成本，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其有利于推動私人資本投入，通過企業規模的擴張產生本地市場放大效應，對于生產依賴資本要素的工業部門，這能夠提升地區工業集聚水平[36]。相比于能夠促進工業集聚的經濟性支出，社會性支出集中于教育、衛生、醫療和社保等服務部門[37]。社會性支出更容易在服務部門產生本地市場放大效應，由于服務業的生產和消費具有不可儲存性和同步性等特點，服務業生產的地理集聚會通過本地服務的產銷活動刺激居民服務消費水平的提升。其次，社會性支出通過產業協同集聚促進居民服務消費。服務消費與實物消費存在一定的互補性，即服務消費需要一定的實物消費作為基礎和條件，這使得服務消費規模受到產業協同集聚的影響。服務消費在很多方面需要硬件設施的支撐，社會性支出有利于改善硬件設施，進而促進服務消費，如文化消費需要具有相應的文化場所，醫療保健消費也需要有相應的醫療設備和醫療器械等。從經濟現實來看，地方政府的政治經濟動機不僅造成了財政支出的經濟偏向性現狀，政府間的激烈競爭也使得地區間產業結構同質化嚴重，對產業協同集聚造成了不利影響。與經濟性支出不同，社會性支出有利于促進產業多樣化，多樣化的分工協作會在產業間產生產業協同集聚效應。在跨行業的產業協同集聚過程中，社會性支出與知識溢出、協同創新產生正向反饋，這能夠促進勞動者知識、技能的增加和效率的提升，通過收入水平的提升促進居民服務消費[38]。最后，社會性支出通過以人力資本為代表的生產要素集聚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由于服務消費與實物消費存在一定的特征差異，如服務供給和消費的同步性、服務消費的對象往往不具備實物形態、服務的異質性等，因而服務消費對消費者來說常常是一種主觀感受，居民服務消費的收入彈性較大、需求層次較高。居民服務消費需求的滿足程度與服務提供者的素質關聯較大，許多生活性服務需要專業人才提供。但是，當前中國服務業專業人才匱乏、從業門檻相對較低、人員素質不高，不僅影響了服務質量的提升，還制約了服務消費規模的擴大。經濟性支出雖然能夠起到提高生產要素邊際生產率的作用，但其本身并不能促進高質量生產要素的形成，而長期經濟增長來源于高質量生產要素投入所帶來的內生技術進步。社會性支出中既包含文化、社保等能夠極大改善消費者福利狀況的行業，也包括教育、醫療等能夠提供就業崗位的社會行業，勞動就業和消費者福利的改善從供需兩方面促進了人力資本的積累和集聚，并帶動了居民服務消費需求的增加[39]。

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通過創新效應對居民服務消費產生影響，這主要體現在社會性支出對高質量創新具有更強的推動作用。從創新的角度來看，社會性支出為高質量創新活動提供了基礎條件。創新活動具有周期長、不確定性高的特點，高質量創新不僅依靠大量研發經費的重復堆積，還需要企業投入大量人力資本和時間成本。長期以來，在經濟增長速度這一“指揮棒”的影響下，創新激勵機制的扭曲使得企業更偏向于重復低質的創新[40]，社會性支出主要用于生產文化、教育和醫療等準公共品，這些外部性較強的準公共品為所有居民提供了基本保障。此外，經濟性支出集中在投資周期短、風險較低的基礎設施部門，社會性支出包含了反映政府創新偏好的科學技術支出，其發揮了完善科技基礎設施建設、彌補創新系統資金缺口、降低研發成本和補償研發活動風險損失的作用，這些支出能夠通過綠色創新、協同創新等實質性創新提升城市的創新質量[41]。從服務消費需求的角度來看，創新尤其是高質量創新具有明顯的創新引致需求效應，創新所帶來的技術進步能夠促進消費結構升級和生活性服務需求的增加[42]。高質量創新不僅能夠作為中間投入給生產過程帶來技術變革，也能夠通過創造多樣化的社會需求改變消費者的消費習慣，在形成新消費方式的同時，推動消費結構升級。創新在生產過程中產生的技術進步效應能夠加速產業結構升級，使得產品質量不斷提升，高質量產品價格不斷下降。消費者的消費習慣也從溫飽型消費逐漸向發展型消費和享樂型消費轉變，消費結構從傳統的滿足基本生存需要的商品消費向服務消費轉型。綜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b：從供給側來看，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性偏向能夠通過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

四、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由于2007年中國開始全面實施政府收支分類改革，對財政收支的科目及口徑進行了大幅度調整，西藏的部分數據存在缺失值，因而本文選擇中國2007—2021年除西藏外的省級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其中，城鄉居民服務消費的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2007—2010年各項財政支出的數據來自EPS數據平臺中國區域經濟數據庫，2011—2021年各項財政支出的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分省年度數據庫；其他相關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分省年度數據庫。本文對數據存在缺失的樣本進行剔除，最后得到450個觀測值。本文的數據處理和計量分析均采用Stata 17. 0。

（二）變量選取與定義

⒈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居民服務消費（consume），用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衡量。為保持樣本期間數據口徑的一致性，各省份居民人均服務消費支出由城鎮居民服務消費支出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支出按照該省份城鎮居民人口和農村居民人口占地區總人口的比重加權計算得到。城鎮居民服務消費支出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支出分別根據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平減至2007年的價格水平。

⒉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是財政支出結構（fiscal），用財政支持結構的社會性偏向衡量。參考儲德銀和邵嬌[43]的研究，本文用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中的社會性支出占比與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中經濟性支出占比的比值衡量財政支持結構的社會性偏向。該數值越大，說明財政支出中社會性支出的占比越大，即財政支出結構偏向社會性支出；反之，說明財政支出結構偏向經濟性支出。

⒊機制變量

參考楊仁發[44]、崔書會等[45]、焦勇[46]與金培振等[47]的研究，本文選擇收入水平（revenue）和工資水平（wage）作為收入效應的衡量變量，選擇產業集聚（quotient）、產業協同集聚（cogg）和生產要素集聚（edudens）作為集聚效應的衡量變量，選擇創新水平（qualitya）作為創新效應的衡量變量。具體如下：收入水平用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衡量；工資水平用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衡量；產業集聚用服務業區位熵指數衡量；產業協同集聚用根據制造業區位熵和生產性服務業區位熵計算得到的產業協同集聚指數衡量；生產要素集聚用測算人力資本地理集聚的教育經費強度衡量；創新水平用發明專利申請數與三類專利申請總數的比值衡量。

⒋控制變量

參考李普亮等[21]、夏杰長和齊飛[28]與沈鴻和顧乃華[48]的研究，本文選擇如下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gdp），用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衡量；財政支出規模（gov），用人均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衡量；產業結構（stru3），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衡量；城鎮化水平（urban），用城鎮人口與總人口的比值衡量；少兒撫養比（child），用少年兒童人口數與勞動年齡人口數的比值衡量；老年撫養比（aging），用老年人口數與勞動年齡人口數的比值衡量；性別比（male），用男性人口與女性人口的比值衡量。

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本文的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列（1）和列（2）均加入了控制變量。其中，列（1）為未控制省份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68，且在1%水平上顯著。列（2）為控制了省份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96，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促進居民服務消費，H1得以驗證。

在列（2）的基礎上，列（3）加入了財政支出結構二次項（fiscal2），以驗證財政支出結構與居民服務消費之間的非線性關系。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次項的回歸系數為-0. 076，且在10%水平上顯著。在該非線性關系中，當居民服務消費水平達到極值點時，財政支出結構為1. 882，即-0. 286/[（2×（-0. 076）]。這說明當財政支出結構小于1. 882時，財政支出結構優化有利于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當財政支出結構大于1. 882時，財政支出結構優化不利于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由描述性統計結果可知，樣本中財政支出結構的最小值為0. 585，最大值為1. 873。財政支出結構的樣本觀測值并未超過非線性關系的極值點，說明財政支出結構對居民服務消費有正向影響，進而側面支持了H1。

（二）內生性檢驗①

為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參考郭家堂和駱品亮[49]的研究，本文分別用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作為解釋變量和工具變量以緩解潛在的內生性問題，財政支出結構一階滯后項記為L. fiscal。其中，財政支出結構的一階滯后項作為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一階滯后項的回歸系數為0. 050，且在5%水平上顯著。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99，且在5%水平上顯著。同時，弱工具變量檢驗的Wald F統計量為101. 337，大于Stock？Yogo臨界值，因而可以拒絕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說明本文的工具變量選擇是合理的。考慮內生性問題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居民服務消費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基準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①

⒈剔除直轄市

本文通過剔除直轄市的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中國的四大直轄市具有較高的行政級別，且人均收入水平較高，其服務業發展水平也處于較高水平，這可能使得直轄市的財政支出結構優化并不能對居民服務消費總量和多樣性產生影響。因此，參考羅煜等[50]的研究，本文將北京、上海、天津和重慶的樣本剔除之后再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63，且在1%水平上顯著，即剔除直轄市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顯著促進了居民服務消費，證實本文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⒉更換模型

本文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67，且在1%水平上顯著，即更換模型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顯著促進了居民服務消費，證實本文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⒊更換變量衡量方式

本文通過更換變量衡量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其一，更換被解釋變量衡量方式。參考夏杰長和齊飛[28]的研究，本文用居民服務消費與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值衡量居民服務消費。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30，且在5%水平上顯著。其二，更換解釋變量衡量方式。參考李永友和張子楠[51]的研究，本文用社會性支出與地方財政支出總額的比值衡量財政支出結構。回歸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326，且在5%水平上顯著。更換被解釋變量衡量方式和更換解釋變量衡量方式后的回歸結果均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顯著促進了居民服務消費，證實本文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四）異質性分析

⒈地區異質性

本文對財政支出結構影響居民服務消費的地區異質性進行分析。參考王小魯和樊綱[52]的研究，本文將各省份根據所屬地區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回歸結果如表3列（1）至列（3）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在東部地區，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133，且在1%水平上顯著；在中部地區，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47，但不顯著；在西部地區，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74，且在5%水平上顯著。由組間系數差異檢驗結果可知，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在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顯著促進居民服務消費，且對東部地區的促進作用要強于西部地區。

⒉時期異質性

本文對財政支出結構影響居民服務消費的時期異質性進行分析。中國第三產業就業人員數量在1994年便超過了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增加值也于2012年超過了第二產業。朱平芳等[53]認為，2001—2012年是中國服務業趕超發展階段，2012年至今則屬于服務業超越發展階段。因此，本文以2012年為節點對財政支出結構影響居民服務消費的時期異質性進行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列（4）和列（5）所示。回歸結果表明，2012年以前，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07，但不顯著；2012年及以后，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81，且在10%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說明，在服務業超越發展階段，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居民服務消費具有顯著影響，而在服務業趕超發展階段，其影響不顯著。

⒊城鄉居民服務消費異質性

本文進一步分析了財政支出結構對城市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影響的差異，回歸結果如表4列（1）和列（2）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對于城市居民服務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96，且在1%水平上顯著；對于農村居民服務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61，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城市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城市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較強，對農村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較弱。

4.各類別居民服務消費異質性

本文進一步分析了財政支出結構對各類別服務消費影響的差異，回歸結果如表4列（3）至列（6）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對于生活用品及服務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13，且在10%水平上顯著；對于交通通信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82，且在1%水平上顯著；對于教育文化娛樂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24，且在10%水平上顯著；對于醫療保健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30，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性偏向性對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和醫療保健等各類消費均存在顯著促進作用。財政支出結構對交通通信消費的促進作用最強，醫療保健消費、教育文化娛樂消費次之，最后是生活用品及服務消費。

5.各類別社會性支出異質性

本文用各類別社會性支出與經濟性支出的比值衡量財政支出結構，進一步驗證各類別社會性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具體來說，教育支出、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醫療衛生支出與經濟性支出的比值分別用educate、science、cultural、employ和medical表示，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回歸結果表明，教育支出的回歸系數為0. 157，且在1%水平上顯著；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的回歸系數為0. 257，且在1%水平上顯著；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醫療衛生支出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 255、0. 507和-0. 201，但都不顯著。這說明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教育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顯著，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醫療衛生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不顯著。

六、機制分析

本文進一步從需求側和供給側兩方面探討財政支出結構影響居民服務消費的潛在機制。其中，需求側方面主要檢驗了收入效應的影響機制，供給側方面則檢驗了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的影響機制。機制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

在收入效應方面，本文分別檢驗了財政支出結構對收入水平和工資水平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列（1）和列（2）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對于收入水平，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101，且在5%水平上顯著；對于工資水平，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260，且在10%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顯著提高了收入水平和工資水平，進而促進居民服務消費，H2a得以驗證。

在集聚效應方面，本文分別檢驗了財政支出結構對產業集聚、產業協同集聚和生產要素集聚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列（3）至列（5）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對于產業集聚，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74，且在10%水平上顯著；對于產業協同集聚，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158，且在5%水平上顯著；對于生產要素集聚，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31，且在1%水平上顯著。鐘粵俊等[54]認為，集聚效應能夠對服務業消費和服務業發展起到促進作用，即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通過集聚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結合上述回歸結果和觀點，說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通過產業集聚、產業協同集聚和生產要素集聚促進居民服務消費。

在創新效應方面，本文檢驗了財政支出結構對創新水平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列（6）所示。回歸結果表明，對于創新水平，財政支出結構的回歸系數為0. 090，且在1%水平上顯著。孫早和許薛璐[55]認為，創新會通過產業結構升級促進消費結構升級；李文秀和夏杰長[56]認為，創新能夠通過提升服務企業生產能力促進服務消費和服務業發展。結合上述回歸結果和觀點，說明財政支出結構能夠通過創新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由以上對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機制的檢驗結果可知，H2b得以驗證。

七、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2007—2021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研究了財政支出結構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結論主要包括三點。第一，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能夠促進居民服務消費，該結論在經過內生性檢驗和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第二，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在東部地區最強，西部地區次之，中部地區則不顯著；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在服務業超越發展階段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顯著，在服務業趕超發展階段，其影響不顯著；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城市和農村居民服務消費均起到顯著的促進作用，但對城市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強于農村居民服務消費；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對各類別居民服務消費均起到顯著的促進作用，但對交通通信消費的促進作用最強，醫療保健消費、教育文化娛樂消費次之，最后是生活用品及服務消費；教育支出、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促進作用顯著，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醫療衛生支出對居民服務消費的影響不顯著。第三，機制分析結果表明，需求側視角下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通過收入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供給側視角下財政支出結構的社會偏向性通過集聚效應和創新效應促進居民服務消費。

基于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四點政策建議。第一，逐步增加強社會性支出，增加居民可支配收入，提升居民服務消費水平。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教育、醫療和住房等制度發生了重要變革，現有的社會保障體系尚待進一步完善，居民服務消費的不確定性增強，居民消費意愿較低，消費需求潛力未能充分釋放。社會公共福利的改善能對居民服務消費產生促進作用，應加大對民生領域的投入，促進居民服務消費。第二，財政支出手段的運用應考慮城鄉統籌發展，著力改善農村服務消費環境。長期以來，財政支出政策體現出“重城鎮、輕農村”的“非農偏好”特征，在農村人均收入水平普遍低于城鎮的情況下，單位財政支出的增加對農村居民服務消費有更明顯的邊際效用。在優化城鎮服務消費環境的基礎上，改善農村服務消費環境，讓城鄉居民享受到同質的服務。第三，財政支出手段的運用應考慮區域統籌發展，特別是提升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居民服務消費能力。適當增加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公共服務設施、民生項目的投資力度，促進經濟增長，增加就業崗位，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加大對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轉移支付力度和稅收返還力度，特別是加大關于教育、衛生、醫療和社保等事關民生的轉移支付力度。第四，通過加大稅收優惠政策力度，引導服務業集聚和創新發展，促進居民服務消費。對服務業集聚和自主創新程度較低的區域，制定減稅、免稅等一系列稅式支出政策，促進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和服務業內部結構升級，帶動區域經濟發展，挖掘經濟增長新動能，激發居民服務消費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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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 the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Promote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HU Donglan1， CAI Xi2， LI Yongjian2，3

（1. School of Economics， 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efei 230601， China； 2. National Academy of Economic Strateg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6， China； 3. Faculty of Applied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2488， China）

Summary：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ational economy and the improvement of household income levels， service consumption has gradually replaced physical consumption as the most important component of household consumption. However， there is little literature exploring the impact of fiscal expenditures on service consumption from a structural perspective. This article uses provincial panel data in China from 2007 to 2021 to study the impact of optimizing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on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This article finds that the social bias of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has a crowding？in effect on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Heterogeneity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social bias of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is strongest in the eastern region， followed by that in the western region. The social bias of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has a stronger promoting effect on the service consumption of urban residents than that of rural residents. The social bias of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has a stronger promoting effect on service consumption in the stage of service industry？led development than in the stage of industrial？led development. The social bias of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has a decreasing promoting effect on four types of service consumption： transportation and communication consumption， healthcare consumption， 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entertainment consumption， and household service consumption. The employment and social security expenditures in social expenditures have a stronger promoting effect on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than education expenditures.Mechanism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social bias in the demand side of the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promotes service consumption through income effects， while the social bias in the supply side of the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promotes service consumption through agglomeration and innovation effects.

There may be the following research contributions in this article. Firstly， in terms of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exploring the role of optimizing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in expanding service consumption can better judge the scope and effectiveness of fiscal expenditure tools， and provide empirical evidence for promoting the value？added of residents’service consumption and narrowing th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Secondly， in terms of the impact mechanism， analyzing the mechanism of how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affects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from three aspects of income effect， agglomeration effect， and innovation effect not only provides possibilities for understanding the logic of various fiscal expenditures exerting policy effectiveness， but also provides the feasible policy basis for optimizing 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and improving fiscal expenditure efficiency in reality.

Key words：fiscal expenditure structure； residents’ service consumption； social expenditure

（責任編輯：尚培培）

[DOI]10.19654/j.cnki.cjwtyj.2025.03.007

[引用格式]胡東蘭，蔡曦，李勇堅.財政支出結構是否促進了居民服務消費？[J].財經問題研究，2025（3）：87-100.

① 維持性支出主要指一般公共服務支出；社會性支出用社會文教費衡量，包括教育支出、科學技術支出、文化體育與傳媒支出、社會保障和就業支出、醫療衛生支出五類；經濟性支出用經濟建設費衡量，包括節能環保支出、城鄉社區事務支出、農林水事務支出、交通運輸支出、資源勘探電力信息等事務支出、商業服務業等事務支出、金融監管等事務支出、國土資源氣象等事務支出、住房保障支出、糧油物資儲備管理等事務支出十類。

② 服務消費支出包括居民消費支出中的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醫療保健、其他用品及服務五類。2007—2012年數據由作者加總得出，2013—2022年數據直接來自《中國統計年鑒》。

① 內生性檢驗結果未在正文中列出，留存備索。

① 穩健性檢驗結果未在正文中列出，留存備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