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宅往事（四首）

馬宅的云

我抬頭看云時

云就在那里

那么近

又那么遠

曾有一個叫云的少女

來過馬宅

她的身姿輕盈

她的身世沉重

她來自新疆巴里巴蓋

她告訴我

那里的棉花

特別白

摘棉花的手

又特別黑

她離開后

我常躺在草垛上看云

那么輕

又那么沉

檉 溪

破崗嶺的樹木

被投入高爐

從此，檉溪日漸消瘦

巖石壩下一方小小水潭

囚禁了六月的天空

把下課鈴聲塞進書包

我從春暉堂逃離

一枚苦花魚

潛入潭底，用溪水

洗去饑餓、苦悶

連同誘人的謊言和空洞的贊美

溪岸殘存的柳樹早已皸裂

那是父輩勞作的手臂

高高舉起

卻沒有一朵云

能開出花的芳香

我的心也曾燃燒

柳葉就是綠色的火焰

但暗夜總會尾隨晚風來襲

柳絮飄落

是我夢的灰燼

溪水斷斷續(xù)續(xù)

命若游絲

檉溪仍要獨自向西而去

它堅信

循著太陽消失的方向

一定能找到藍色海洋

誓言恰如卵石

在干涸的溪灘里

緘默又堅硬

烏桕樹

我記得馬宅是有烏桕樹的

可是，現(xiàn)在

沒有了

蹁躚舞姿讓柳枝羨慕

紅色衣裙惹楓葉嫉妒

烏桕樹

兀立在馬宅孤寂的山野

只能遠遠欣賞

誰靠近

誰就會有疼痛感

烏鴉穿著燕尾服

攜暮色而來

尖銳而又嘶啞的叫聲

宣告它的占有

有人說孤傲的結(jié)局是悲催

但是，烏桕樹

發(fā)過芽

開過花

結(jié)過果

這樣的一生

也算完美

后 山

村莊的后面是后山

后山

就是我的靠山

后山有自留地

地里有番薯有土豆

山上有樹莓有拐棗

可以填補饑腸轆轆的年月

秋天，后山擇子成熟

娘把它水磨成粉

柔軟Q彈的擇子豆腐

就是來年

我一整個夏天的念想

為補貼家用

爹長年在外漂泊

短暫回家也是寡言少語

他看著我時

我就想到了后山

堅韌而又威嚴

長大以后

我也長年在外漂泊

做人要軟

做事要硬

就是后山的贈予

后山埋著我的爹和娘

后山

就是我的靠山

作者簡介：馬和來，浙江東陽人。長期在新聞媒體工作，高級記者。年輕時曾任金華青年詩社社長?，F(xiàn)旅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