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孩子累的是照顧孩子的吃喝拉撒睡,難的是引領她們成長成材。對我來說,最具挑戰的是應對孩子天生的暴脾氣。
我有兩個女兒,一個8歲,一個5歲。大女兒情緒好的時候是棉花糖、小棉襖。炎熱的天氣,我帶著兩個女兒到西樵山風景區游玩。登山之前,我們在山腳下買甘蔗汁。大女兒把我安排在她身后,轉身又對妹妹說:“第一杯先給爸爸,第二杯給妹妹,第三杯是我的。”她伸手從老板手中接過一杯甘蔗汁,轉身遞給我,說:“爸爸,這杯是給你的。”引來老板娘的羨慕和感慨:“還是生女兒好啊,貼心的小棉襖!”頓時,我心里比喝了甘蔗汁還甜美。
這樣一位貼心的小棉襖也常常給我出大難題,讓我頭痛欲裂。大女兒的脾氣一點就著,這從她牙牙學語那會兒就可見一斑。稍有不如意,她就哇哇大哭。總想著長大了自然會好一些,可惜并非如此。
寧夏之旅,我們乘坐在旅游大巴車上。姐姐手里拿著一本旅行相冊,翻看著,玩弄著,欣賞著。過了很久,身旁的妹妹提出也要看。姐姐攥住不給,妹妹臉上晴轉多云,哭腔乍現,臉越拉越長,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妹妹向我哭訴:“爸爸,姐姐不給我,她都看了好久了。”姐姐不僅不知理虧,還轉頭對妹妹開炮:“難道這個本子只是你一個人的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分明是姐姐不講理,可她并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開始介入主持公道。此時的姐姐就像一頭失控的獅子,全身毛發奓開,瞪大眼睛說:“為什么每次都偏愛妹妹?為什么我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分享給妹妹?壞爸爸,壞妹妹,我討厭你們!”車上那么多人看“熱鬧”,孩子的話拳拳到肉打在我心上。我憤怒,因為姐姐不知錯不收斂;我受傷,因為她的言語傷害了我的自尊心。大庭廣眾之下,我抑制著憤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等到我們倆都稍稍冷靜的時候,我給她捋了捋其中的道理。她聽不進去,隨即離開位置換了個空位自個兒坐下,望著窗外抽泣著。
下了車,她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臉上掛著彩虹,貼心小棉襖又回到了我身邊。沖動型的性情就是如此,情緒來勢洶洶,很快又無影無蹤。
一天,兩姐妹正在房間里玩玩具,妹妹想要自己收拾,姐姐堅決不讓。于是,倆人爭執了起來。妹妹情急之下開始大哭大喊。清官難斷家務事,為了照顧姐姐的情緒,我首先教導妹妹要懂得謙讓,然后再跟姐姐講道理。話音剛落,不祥的預感襲來。姐姐伸出食指,做出警告的動作,對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為什么總是不理解我?好啊,你可以不要我這個女兒!”我覺得這孩子真是得理不饒人。經她這么一點火,我的“油箱”也燃起來了。我鐵了心,決定好好教訓一次讓她知錯。于是上前一步,繃緊面皮,提高嗓門,吼道:“爸爸每一次都理解你,你為什么每次都亂喊亂叫攻擊我讓我受傷呢?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要你了?如果我不要你,早就把你趕出去了!”說著,我同步演示了要將她扔出去的動作,抱住她的肩膀,和她推搡糾纏。姐姐毫不示弱,像落水的公雞,一頓撲騰,連著幾巴掌打在我身上。那火氣從我腳底直往頭頂躥,理智裂開一道縫,右手順勢甩出去,“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還手,我又打了一巴掌。女兒停手了,哇哇大哭,喊道:“我要媽媽!我要告訴媽媽爸爸打我臉!”那一刻,我的心猶如一個被燒得發燙的玻璃杯瞬間遇冷,碎了。我整個人呆滯了半晌,回過神來趕緊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我抱著孩子,孩子抽泣著,房間里安靜了許久許久。我無數次捫心自問:
我打了孩子,我還是個合格的父親嗎?
我可以打孩子,是不是意味著以后別人包括她未來的丈夫也可以打她?
我的心像一個洋蔥被一層一層剝開,每一瓣都滴著血。為了培養孩子,我用心學習實踐,付出了這么多個日日夜夜,無怨無悔,到最后卻親手傷害了孩子。感覺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孩子坐在床邊,我蹲下身子,仰望著她。女兒的兩行淚賽過決堤口沖出的河流,奔向沙丘一般的下巴。我拉住她的雙手,吻了吻她的額頭,以最虔誠的目光說:“寶貝,爸爸不能打你,爸爸錯了。爸爸犯了天底下最大的一個錯誤。爸爸要接受一家人的批評。誰都不可以打你,爸爸不可以,你長大以后的丈夫也不可以。對不起!爸爸愛你!”我站起來坐到孩子身旁,將她摟在懷里,又親吻她的額頭,抱得更緊了。
那天下午,我主動向妻子承認錯誤,并且把認錯的信息念給孩子聽。“打孩子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這句話從此像佛祖親賜的緊箍咒,無時無刻不在我頭頂懸著。如果佛祖每天都要念一次咒語,我的頭每天都要痛一次,我都愿意承受……
傍晚時分,山村的天空中掛起一道絢麗的彩虹。我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女兒,站在樓頂凝視著,贊嘆著,享受著雨后風景。兩個孩子貼著我的臉,親吻我的臉頰。我閉上眼睛,心中許愿:感謝上蒼賜予我這兩個小精靈,也再賜予我一次當優秀父親的機會。孩子是我生命中的彩虹,而我,是那個仰望彩虹的人。
我和大女兒約定:“以后矛盾沖突再次出現,無論如何,爸爸首先要保持冷靜,其次是去擁抱你,同時你也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語言和情緒,不能隨意攻擊傷害爸爸。可以嗎?”她看著我,微微點了點頭。
孩子的臉夏日的天,說變就變。“暴風雨”再次降臨,考驗我的時候又到了。兩姐妹依然因為游戲當中的爭執出現矛盾。我靜靜地傾聽她們的對話,直到妹妹向我哭訴,我開始發聲。姐姐又開啟了“狂飆”模式,六親不認,將妹妹和我一并瞄準掃射。她說:“你永遠都不理解我,壞爸爸!”這一拳重重地捶在我的心上,我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豎起了銅墻鐵壁,說:“我們約定好了。爸爸說首先要冷靜現在做到了,我是咱們三個人當中最冷靜的人。”姐姐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可汗大點兵那樣指著我,說:“你沒有做到,你自己想想。”我遲疑片刻,恍然大悟,立刻上前一步,將她摟在懷里,親吻她的頭發和額頭。她頃刻間變成了溫順的小羊羔,軟軟地貼在我的懷抱里。
如果把孩子的壞情緒比作麥芒,我不能變成一根針,與之針鋒相對,而是得把自己修煉成一團蓬松的云,去接納她,包容她,感化她。這是身為父親的勇氣,亦是責任。
(作者單位:廣東佛山市南海區梅沙雙語學校)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