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夕陽下,無人機吊運香蕉勾勒出油畫感”的視頻走紅網絡。梯田上,無人機流暢地懸停、上貨、吊運、卸貨……一趟輕松搞定約40公斤香蕉的搬運。這一視頻引來眾多網友圍觀:“村里的低空經濟已經發展到如此程度了?”
拉了20年貨的李顯權,在他40歲那年,從路上跑,變成了“天上飛”。
動了轉行的念頭,于他而言純屬偶然。那天突然降溫,家里種的香蕉怕受寒,兩天時間,三四百畝地,找人工打藥來不及,他聽朋友推薦,找來了農用無人機——2臺、13小時,搞定。
打完藥,他看著無人機上的藥桶,四五十公斤,跟一大串香蕉差不多重,突然想到“能不能拆了藥桶,換香蕉”。“人家說做不了,我說試一試。”試驗成功,李顯權下決心,買了架無人機。
云南地貌復雜,多山坡地,運輸是個大難題。長久以來,香蕉要運下山,只能靠人背馬馱。李顯權自家也種香蕉,他知道村里背香蕉的人基本已五六十歲。在勞動力老齡化的背景下,選擇低空經濟,是他眼中的“大勢”。
第一次飛無人機,李顯權的手腳都在抖。那時,考無人機操作合格證,沒人專門教吊運,他就在自家地里練習“精準定位”。“搞一桶水,提著這里放一下,那里放一下,我硬是練了37天。”
練成了,怎么找活兒呢?
起初,大一點的香蕉基地覺得這件事不靠譜,李顯權就試著聯系散戶,一步步來。一年過去,他成了20多人無人機小分隊的隊長,正式賣掉了相伴多年的大貨車。
從小,李顯權覺得“全世界都是山”,如今,跟20多歲的飛手們擠在香蕉基地的帳篷里,他得意地說:“因為無人機,眼前沒有山了。”
和李顯權一樣,同樣看準無人機這行的,還有一幫年輕人。
20歲的楊俊輝曾在廣東一家電子廠做焊錫工,22歲的尹恒濤曾在廣東工地上做橋梁測量,不久前他們在短視頻里刷到“無人機吊香蕉”。“這樣的新鮮事竟然是在老家紅河州”,不約而同,他們回來了。
一臺無人機,加上用來運送的小皮卡,將近20萬元。這放在他倆誰家,都是個“肉疼”的投入。起初為了招攬業務,他們只能一家一家地跑,“推銷自己”。
老鄉們看到無人機飛在農田上,覺得十分新奇,很多人當場就要了他們的號碼。慢慢地,他們開始進入飛手的日常——早上六七點出門,一天12小時都在基地,手持遙控器,盯著屏幕。“這一年,飛了得有四五萬趟了,”尹恒濤嘆口氣,“搞這個,也得有毅力,每天都在山上,條件比較艱苦。”
不過,兩個年輕人滿懷信心,想要把團隊擴大,尹恒濤已經拉了七八個朋友入行,“把他們教出來,讓他們有一門手藝,也在找投資人,準備開個公司”。
面對“公司叫啥”的提問,楊俊輝不假思索地回答:“得叫某某科技公司,這也是高科技的東西。說不定以后,公司還會殺回城里,用無人機送外賣!”
講到這里,32歲的崔晉瑋必須上場了。李顯權、楊俊輝和尹恒濤的第一架農用無人機,都是從他那兒買的。
可農業這件事,本不在崔晉瑋的人生規劃中,更別提農業無人機了。“以前,你說小麥跟水稻,我都分不清。”考公失敗,崔晉瑋只能跟著岳父賣化肥。
直到2019年,在西雙版納,崔晉瑋第一次見到無人機給水稻打藥。“還有這種高科技的農機?”他眼前一亮,買了臺無人機,成了飛手。
當了飛手后,他越發意識到新科技意味著什么。“人工打藥要里三層外三層,戴口罩、帽子,炎熱的時候又戴不住,很多工人會有過敏反應,傷身體。無人機過去,都解決了。”
半年后,崔晉瑋做起了無人機代理商。24小時在線教學、答疑補貼政策、設計航線、免費打藥3天、免費吊運10噸……為了打開銷路,他成天跑在山間的路上。其間,崔晉瑋也遇到很多難題。叔叔阿姨輩兒的飛手們,電池打不開、發電機充不了電、按鍵突然不會搞了……有時他上午剛培訓完,下午就有電話追來說忘了。
種柑橘的賽芬就是這樣,60歲的她一開始記不住按鍵,想了個土辦法,往操作手柄上貼膠布。“前后左右,升高、降低,不會的時候就望一下。就這么飛下來了,有一種我還沒老的感覺。”
以前,走在村里,崔晉瑋的眼中只有路和山;現在,好像都是無人機的使用場景和未來銷路。
從前,人背肩扛,果面受損率太高,品相不行,很難跟進口蕉競爭。有時,工人歲數大,背不動香蕉,還會導致香蕉滾下去。“要是沒有無人機,山高處那些香蕉,我們就不會種,熟了也沒人能給你背下來。”香蕉基地老板說。如今,有了無人機吊運,擦傷果減少三分之二,“一個掛車能多賣六七千元”。
據悉,云南94%以上都是山坡地,坡度在15度以上的耕地(意味著傳統農機很難作業)占比達到45.68%。隨著無人機載重量提高,一些地方農業部門開始嘗試用它吊運小農機。
田里的哈尼族大姐,有的已年過六旬。相比原來一路背著水肥,走過一級一級陡峭的梯田,如今,當無人機飛過時,她們只要接過滿滿的塑料桶,給香蕉苗施水肥即可。
在短視頻平臺上,也能刷到越來越多農村無人機吊運的視頻——湖北的柑橘、四川的竹子、獨龍江的草果……有人留言打趣:“難怪橙子貴,原來是空運。”飛手回復得認真:“我認為,我們父輩的肩膀更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