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戰爭為何總是以少勝多

提到古代戰爭，人們腦海中常常浮現壯觀的戰爭場面：大軍所行，帶甲百萬，鐵騎十萬，旌旗蔽日，投鞭斷流，煙塵漫天……這些幾乎成了古代戰場的代名詞。

然而，在西漢之后的歷史記錄中，這樣的場景越來越少。更有趣的是，在這些記錄中，兵力龐大的一方，往往是失敗者。那么，為何坐擁數十萬大軍的一方，失敗的概率反而會更高呢？

兵力越多 后勤壓力越大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必須明確號稱兵力與實際兵力之間的區別。以赤壁之戰為例，曹操宣稱擁有80萬大軍，而實際上大約只有20萬。土木堡之戰中，明軍號稱有50萬之眾，但《李朝實錄》記載明英宗實際上只帶領了8萬兵力。至于薩爾滸之戰中，明軍號稱47萬大軍，其實也就10萬左右……在這幾場戰役中，都是號稱人數多的一方輸掉了。

有學者認為，號稱兵力與實際不符，很可能是勝利者使壞了。他們在記錄這些歷史時，為了彰顯自己以少勝多的戰績，常常選擇將自己的實際兵力與對方的號稱兵力進行對比，這樣一來顯得自己更加厲害。所以，歷史上許多被傳為神話的以少勝多戰例，其實雙方實際投入的兵力差距并不大。

因此，撇開那些夸大其詞的記載，單從實際情況來看，許多號稱擁有幾十萬大軍卻最終失敗的一方，其實并不冤枉，因為他們很多時候并沒有真正的兵力優勢。

那么，實實在在擁有兵力優勢的一方是否就能打勝仗了？《北鎮勢力與北朝政治文化》一書就梳理了西晉至隋朝期間，參與方實際投入兵力超過10萬的近70場戰役。結果發現，兵力投入多的一方取勝的概率依然不高，甚至不到半數。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看似反常的現象呢？

后勤壓力是重要原因。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說：“三人餉一卒，極矣，若興師十萬，輜重三之一，止得駐戰之卒七萬人，已用三十萬人運糧，此外難復加矣。”這意味著，為了維持10萬大軍的作戰能力，需要額外動用30多萬人來負責后勤補給。換句話說，數十萬大軍甚至百萬大軍中，實際上能打仗的只有幾萬人。更為驚人的是，維持如此龐大軍隊所需的物資消耗是巨大的。除了糧食的消耗之外，還有騾馬等其他消耗……這對生產力低下的古代社會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所以在史書中，燒掉糧倉導致敵軍不戰自潰的情況屢見不鮮。即便糧倉得以保全，雙方大軍長期對峙或圍城不下，時間一長，兵力更多的一方所承受的后勤壓力也會越發沉重。一旦糧草告罄，兵力占優的一方也不得不撤軍，而若此時被敵方抓住破綻發起反擊，往往會遭遇潰敗。

影響戰果的其他因素

除了后勤因素，社會的進步與生產力的發展同樣對戰爭形態產生深遠影響。比如在春秋戰國時期，戰爭模式通常是農閑時節，各國動員全國適齡人口參與，而且經常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

這種戰爭模式的基礎是國戰動員體制。然而，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及莊園經濟的興起，這種模式逐漸無法適應時代變遷，最終走向衰落。

西漢之后，莊園經濟與世家大族的崛起導致動員成本大幅攀升，使得國家難以像之前那樣輕易地組織起帶甲百萬、兵車萬乘的大規模軍隊。取而代之的是職業軍人的出現，他們雖數量不多，但戰斗力強悍。

這一點在淝水之戰中體現得尤為明顯。東晉的數萬精銳北府兵，將前秦號稱的百萬大軍殺得落花流水。田余慶在《東晉門閥政治》中說：“（前秦的百萬大軍 ）也不過是一批被驅迫的新發之卒，散處道途，并沒有形成戰斗能力。”

另外，仔細觀察史書，不難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對于戰爭中出動兵力的記載，往往是越到近代越為精確，而越往古代越為模糊。

這一現象原因有二。其一，軍事分工日益明確。過去，不論男女老少，一旦被征發，統統算作“士卒”；而后來，戰斗員、后勤人員、民夫等分工明確，使得軍隊數量統計更為精準。其二，軍事理論與戰術能力的進步，使得軍隊指揮更加科學合理。在沒有可靠通信工具的古代，指揮大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很多情況下，部隊派出去后去了哪里，情況如何，是輸是贏……指揮層很難完全掌握。就算是同一支大軍，在作戰中前方情況如何，左右兩翼有無狀況，后方敵人是否突襲等，經常是兩眼一抹黑，甚至有時候晚上睡覺有人怪叫一聲，都能導致大軍不戰自潰。

宋代就發生過營地內突然一聲不明尖叫，導致數萬大軍潰散的荒唐事。同樣在元代，也先帖木兒率領號稱30萬的大軍進駐沙河準備對付紅巾軍，因夜間突發的怪叫，大軍在開戰之前便自行潰散。這場戰爭的失利，給元廷造成了重大損失，進而加速了其在后續戰亂中的衰敗。這就是所謂的“營嘯”（軍營中的恐慌性騷亂）。事實上，當大規模軍隊集結時，一旦有失敗的跡象，就很容易引發集體恐慌情緒，后果往往極為嚴重。

所以到了明清時期，戰爭用兵時，便不再執著于將大軍集結在一起，而是以3萬至5萬人為一個集群，分散行軍。這樣一來，既方便指揮，也能降低補給壓力。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出動大軍的一方就一定會失敗。比如晉滅吳、隋滅陳等戰役，就都是依靠優勢兵力才取得勝利的。這些戰爭勝利的關鍵在于速度，即迅速發揮己方的兵力優勢，在副作用顯現之前迅速削弱對方的戰斗力，一舉定勝局。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大軍被自身龐大的規模所拖累。《孫子兵法》對此也早有闡述：“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只有因勢利導，相機而動，才能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