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

午后的陽光溫暖而明媚，天空中的云朵變幻莫測，時而像棉花糖般蓬松可愛，時而像羽毛般捉摸不定，在風的吹拂下，或舒展飄移，或翻滾飛馳。

云兒無心欣賞云朵的美妙。她跟朵兒說：“也許真不該來照顧他。”朵兒問：“你不來他怎么辦？”云兒說：“我管得著嗎？他早該死。”朵兒問：“他死了，你就心安了嗎？”云兒不說話了，透過鏡子看天上的云朵，她的眼里閃著淚光。

云兒是在洗手時碰到朵兒的。

風塵仆仆到了醫院，云兒的腳步忽然遲疑起來。踱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她把手探入嘩嘩流淌的水中，一股涼意襲來。猛一抬頭，她看到身著花格子連衣裙的朵兒，愣了一下——兩人撞衫了。朵兒見了云兒，似乎也吃了一驚，何止是撞衫，連斜挎包都差不多。只是兩人的氣色迥異，云兒白皙的臉上烏云密布，朵兒略顯黝黑的臉上陽光燦爛。

云兒勉強笑了笑，主動跟朵兒打招呼：“你好。”朵兒也沖她笑了笑：“你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挺投緣，越聊越起勁，就像久別重逢的好姐妹。

云兒告訴朵兒，是兒子把她給叫來照顧前夫的。

朵兒對云兒的故事似乎很感興趣。

云兒與前夫是初中同學，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他們有過一段非常美滿的婚姻生活。如果不是他提出那個要求，云兒還一直蒙在鼓里。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精心準備了一桌子菜。電視機頻道調了一遍又一遍，菜熱了好幾次，終于把他等回來了。他給她的生日“禮物”，卻是一紙離婚協議書。他承認自己早已出軌，并請求她的原諒。她像被雷擊一般，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分明記得，那一瞬她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瞪大眼睛看著他，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找出一絲愧疚或不舍，可是回應她的只有冷漠和決絕。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五光十色的背叛和離婚兩個字眼在瘋狂地旋轉。

她同意了他的請求，并且主動提出，自己愿意凈身出戶。

“你主動凈身出戶？又不是你的錯！”朵兒驚訝地說。

云兒輕輕搖了搖頭，依然陰沉著臉。

“那你的日子很難過了。”朵兒說。

云兒點點頭，那些日子又浮現眼前。

她在城郊租了一間簡陋的小房子，換了份工作，試圖在全新的環境中找到一絲慰藉，內心的陰影卻如影隨形。她天天以淚洗面，每個清晨醒來，都要與絕望較量。她開始依賴藥物來麻痹自己的神經，希望能在短暫的麻木中忘卻痛苦。

朵兒從包里取了張紙巾遞給云兒，聽她繼續講述。

一天，她被人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氛圍讓云兒感到不安和恐懼，不時傳來的尖叫和哭泣聲，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她被安排在一個狹小的房間，四周的人千奇百怪，有的喃喃自語，有的沉默不言，有的瘋狂撕扯自己的衣物。每天都有白大褂來和她交談，眼神中透著關切。看著窗外的天亮了黑，黑了亮，日復一日。一直過了兩年，她才走出封閉的院墻，重新擁抱藍天白云。

“你前夫去看過你嗎？”朵兒問。

“沒有，離婚后就沒見過他。”

“真不像話。好在你調整得不錯。”朵兒說。

“天無絕人之路。”云兒終于又有了一絲笑容。

“你從崩潰中放下一切，全國各地四處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你尋找一份臨時工作，與當地人交流，體驗不同的風土人情。你隨時準備出發，去往下一個目的地。這些經歷讓你逐漸找回了內心的平靜，感受到生命的無限可能和美好。”

“這你都知道？”云兒挺詫異的。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在旅途中開設了一個抖音號，直播所見所聞。通過鏡頭，你與數十萬粉絲分享經歷和感受。他們的關注和支持像天上的云朵一樣，充滿溫暖和力量。你的心情開朗起來了，破事舊事都放下了。”

云兒的笑容燦爛起來。

“你調整過來了，你的前夫卻病倒了。”朵兒說。

“他得的是急性腦梗，很重。他一病倒，新歡也跑了，錢都被她卷走了。只是可憐了兒子。”

“當兒子告訴你，他爸病倒需要人照顧時，你就過來了。”

“一路上我也沒多想，可到了醫院，看見走來走去的白大褂，我突然涌起一陣眩暈和酸楚。”云兒扯了一下包帶，說道。

朵兒說知道云兒想說什么，但是事已至此，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云兒略帶揶揄地說：“你真是豁達的人。”

朵兒沒理會她的口氣，說：“你也可以的，而且已經做得很好了。”

云兒的聲調漸漸柔和起來：“有時想想他這種人真不配。”朵兒問她：“那又怎么樣呢？”云兒說：“我不管。”朵兒問：“你兒子呢？”云兒不說話了，透過鏡子看天上的云朵，眼里閃著淚光。隱約中，那云朵凝結成雨花，一點一點灑落在心底。

“媽，你怎么在這兒發愣？”

云朵從鏡前轉過頭，一個男孩在門口沖她說話。

“你在跟誰嘀咕呢？”男孩問。

“沒誰呀。”云朵收了收包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