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化街區消極空間的特征與優化策略研究

摘要：探究歷史文化街區消極空間的形成與發展特征，制定符合空間用途和使用者需求的空間設計策略，對推動歷史文化街區活化保護、實現生產生活生態功能融合具有重要意義。針對當前國內規劃界設計界對消極空間概念的過度“負面解讀”，本研究認為，功能建筑物以外的空間可視為整體規劃設計中的消極空間，在發展過程中出現功能錯位的消極空間，經過一定的規劃設計，往往能實現“圖”與“底”的反轉，與周邊空間布局重新達到平衡并呈現積極的空間狀態，形成流動的、貫通的空間效果。本研究以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為研究區域，通過分析該區域的空間現狀，提出消極空間的功能轉化與設計優化策略，以解決研究區域內存在的空間形象吸引力不足、空間規劃與管理失衡等問題，為推進歷史文化保護與城市發展平衡、優化城市空間布局和空間品質、推動活力城市建設提供參考思路。

關鍵詞：消極空間；歷史文化街區；功能轉化；空間再生；活力城市

【中圖分類號】 TU984" " "DOI：10.3969/j.issn.1674-7178.2025.01.006

【基金項目】2022年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嶺南文化項目“嶺南粵商建筑文化遺產研究”（GD22LN06）成果。

引言

消極空間（Negative Space）又名負空間，是在整體規劃設計中功能建筑物以外的空間。在城市不同發展階段中，消極空間與城市空間的形態結構肌理相伴而生[1]，并對歷史、當下街區的空間品質、功能布局等方面產生重要作用：當其經過一定的設計，與周邊建筑在空間布局上達致平衡并呈現積極的空間狀態時，可以消弭空間失衡狀態下所帶來的局促感、擁擠感，形成流動的、貫通的空間效果。從這個意義來看，有效優化、利用消極空間可以提升城市的空間價值[2]。

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在城鄉建設中加強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的意見》提出，“采用‘繡花’、‘織補’等微改造方式，增加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傳統村落）、街區和歷史地段的公共開放空間，補足配套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短板。”①。歷史文化街區②匯聚了大量集中成片的歷史建筑和特別豐富的文化遺存，然而，街區內存在著許多容易被忽視且出現功能錯位的消極空間。如何在妥善保護珍貴歷史文化遺產中進一步認識和挖掘消極空間的利用潛力，并有針對性地實施優化策略以推動街區空間合理化布局，已成為激發城市空間活力的重要課題。本研究以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為研究區域，從圖底設計理論的視角出發，深入思考如何通過實施消極空間的優化策略改善歷史文化街區空間形象吸引力不足、空間規劃與管理失衡等問題，為增強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發展活力、優化城市空間布局和空間品質提供有益借鑒。

一、文獻回顧

（一）消極空間的概念

消極空間的概念常見于設計領域和城市規劃領域的研究。在攝影、繪畫等視覺藝術的研究里，消極空間通常被視為積極的設計元素，一般是指物體間的視覺留白，與積極空間形成對立或互補的關系，強調藝術布局中的平衡和對比[3]。在規劃領域的研究中，基于20世紀60年代西方城市大規模實施城市更新的背景，西方學者開始反思城市發展問題，消極空間的議題由此興起，并隨著城市規劃與建設的脈絡不斷發展。大部分學者對消極空間的定義持中立的態度。日本建筑師蘆原義信認為，消極空間是自然發生、無計劃性的空間，主要表現為從內向外擴散，表明了對城市空間自發性的重視[4]。在《續街道的美學》一書中，蘆原義信基于格式塔理論進一步探討消極空間與積極空間之間的關系，并強調兩者在特定情境下能夠相互轉化[5]。美國建筑師羅杰·特蘭西克（Roger Trancik）表示，消極空間是在城市中對周邊環境及使用者無積極影響，無明確可界定的邊界，且無法與周邊的各個城市景觀要素產生聯系的空間[6]。英國建筑師特里·法雷爾（Terry Farrell）的觀點與羅杰·特蘭西克類似，他將流動散漫的無組織空間、邊角空間、冗余空間統稱為消極空間[7]。綜上所述，消極空間在西方規劃研究領域，通常被理解為無序、邊角、冗余的空間。

國內規劃界、學術界很早引入消極空間的概念，對其概念有較為豐富的理解和不同角度闡發。例如，武勇和劉鴻借鑒《道德經》中的陰陽哲學來闡釋空間正負關系，將建筑主體、路徑與環境的交界區域、未被充分重視或定義模糊的空間，以及受外界變動影響而呈現動態變化、偏離原始規劃意圖的空間，統一稱為負空間[8]。劉曉惠等學者將消極空間歸納為伴隨城市發展而生的無序空間，涵蓋中介、廢棄、邊緣及冗余空間，并強調從優化城市景觀、提升居民生活品質的角度對消極空間進行一定的改造[9]。龍元、王暉等學者將城市中不符合現代意象、違背設計者初衷的空間稱為負空間[10]。馬一凡從主客觀因素出發，將消極空間定義為建筑、環境與人之間失諧，導致心理離散感的空間[11]。樊超認為消極空間是由于空間存在功能和形式屬性不清晰、圍合感差，安全感缺失，給人以不舒適感受的空間[12]。張弘暄等學者則將城市消極空間定義為城市中存在的一些具有消極情緒和負面影響的場所或空間[13]。從現有研究來看，理論界和規劃建筑實務界都部分存在對消極空間概念的過度“負面解讀”，導致消極空間被理解為純粹“消極的”空間。本研究從消極空間的本質出發，結合圖底設計理論，提出消極空間是在整體規劃設計中功能建筑物以外的空間，是“城市針灸”能選擇的最佳城市“穴位”。消極空間所呈現的空間狀態是相對的，其空間功能取決于整體規劃設計的發展需求。因此，消極空間最適合進行細致精微的空間調整、改造與優化，能在不改變原有空間功能、肌理與風貌的前提下，充分挖掘空間存量資源，高效提升其功能與價值。在存量時代背景下，消極空間的識別與優化，能為城市低成本可持續更新發展提供新的思路與路徑。

（二）圖底設計理論

起源于格式塔心理學的圖底設計理論是城市設計與建筑規劃領域重要的理論工具，該理論強調在視覺感知中“圖”（Figure）與“底”（Ground）之間的視覺度與互補關系[14]。其中，“圖”是指視覺場景中突出、被明確識別的對象；“底”是指環繞并作為圖形背景的環境或空間。圖底設計理論從丹麥心理學家埃德加·魯賓（Edgar Rubin）所設計的“魯賓之杯”（Rubin vase）幻覺圖得到直觀展示（圖1）。在“魯賓之杯”幻覺圖中，觀察者可以交替看到杯子或兩個人的側臉，這取決于觀察者的視覺焦點落在何處。1960年，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柯林·羅（Colin Row）教授指導開展了一系列關于空間“圖形”與“背景”問題的研究課題，推動了規劃界對“圖底關系”理論的接受與認可[15]。美國建筑師羅杰·特蘭西克（RogerTrancik）認為，圖底設計理論聚焦的是地面建筑實體（Soild Mass）和開放虛體（Open Voids）之間的相對比例關系[16]。在城市環境中，一般較大體量的建筑實體會對人產生較強視覺刺激，這些建筑實體一般被視作“圖”；而建筑實體周邊有許多容易被忽視的空間，被視作建筑實體的“底”。本文嘗試運用圖底設計理論，在厘清功能建筑（“圖”）與周邊空間（“底”）之間相互依存、反轉的動態關系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消極空間的優化策略，推動消極空間實現從“被動存在”到“主動介入”空間布局優化。

（三）消極空間的優化

國外關于消極空間的應用研究，主要融入于城市更新實踐探索。美國社會學家簡·雅各布斯（Jane Jacobs）認為，現代主義規劃下的“大城市”模式導致出現城市蔓延、土地資源低效配置以及以過多停車場與冗余空地為代表的消極空間問題，并提出采用用途混合、構建短街區、保留舊建筑、培育人流四項改造措施來解決[17]。丹麥建筑師揚·蓋爾（Jan Gehl）在紐約發起了一項聚焦于城市復興的深度街頭設計研究。他強調，適當的留白區域能增強城市地標的視覺及感知效果，并提出通過優化消極空間如公共停留區來提升城市空間效率和居民滿意度[18]。英國設計師詹姆斯·科納運用“景觀都市主義”理念，將紐約高線公園重塑為消極空間改造的典范[19]。理查德·海格 （Richard Haag）通過西雅圖廢棄煤氣廠公園里的消極空間改造實踐，重塑工業景觀的美學與文化價值認知[20]。國內對消極空間的應用研究注重融入本土化實踐，形成具有針對性的研究成果。王堅鋒基于“緊湊城市理念”探討上海的“未充分利用空間”結構優化與改善策略[21]。張文茹從城市消極空間的概念、特征出發，著重分析公眾參與消極空間改造對城市更新的推動作用[22]。王青運用“城市雙修”理論對昆明市主城區消極空間進行了分類研究[23]。在實踐層面，戴春與俞挺曾在2015年發起了一項“城市微空間復興”計劃，借助設計師之手將街旁綠地、單體建筑周邊的公共空間、小區游園和居住區廣場等微小的消極空間由點到面進行改造以激活城市空間活力。這項計劃推行至今已有一些比較成功的案例，如上海水塔之家改建項目、上海虹口音樂谷地區更新項目等[24]。隨著城市建設進入用地存量發展階段，消極空間的識別和優化提升將成為老城區的更新與活力激發的重要議題。本研究聚焦于老城市具有文旅、商住等混合功能的歷史文化街區，通過識別和優化消極空間，借鑒“城市針灸”理念，采用小尺度、精準化的改造模式并通過實施一定的優化策略，實現“圖”與“底”的反轉，促進消極空間與周邊空間布局重新達到平衡并呈現積極的空間狀態，形成流動的、貫通的空間效果。

二、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

區域的現狀與問題發現

（一）研究區域概況

始建于1859年（清咸豐九年）的粵海關辦公大樓，原坐落在廣州西堤沙面附近，是我國現存的最早興建的、最古老的中國海關辦公大樓。辛亥革命后，粵海關辦公大樓被拆除并于1914年在沿江西路29號奠基重建③。粵海關舊址大樓見證了粵海口岸近代“洋關”開設、收回海關主權斗爭等重要歷史，以及廣州口岸經濟社會和外貿的發展演變歷程④，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意義、社會經濟影響以及文化價值。

本研究以粵海關舊址大樓為中心，選定沿江西路至西堤二馬路（含人民路高架橋部分路段）這一范圍作為研究區域，同時重點關注新基路、德興路與靖遠路等路段（圖2）。研究區域現屬于人民南歷史文化街區⑤的保護范圍，本文采用“局部到整體”的分析路徑，識別研究區域的消極空間及其分布情況，進一步分析研判出現功能錯位的消極空間并相應提出優化策略。選取這一區域的主要原因有兩點：其一，該區域聚集了粵海關舊址大樓、廣東郵務管理局大樓、南方大廈等重要歷史遺存（圖3）；其二，研究區域內商業、文旅、居住等多元化生產生活功能用地需求高度集中。在此基礎上，通過識別區域內的消極空間，判別功能建筑與周邊空間在整體空間布局和管理上存在的具體問題，并提出對應的優化建議，有助于進一步促進空間合理利用。

（二）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運用實地調查法，課題組在多次前往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進行實地調研的基礎上，結合研究樣區用地現狀，獲得相關空間數據并進行分類整理。其中，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的用地現狀、空間功能特性等數據來源于百度地圖、Mapbox城市地圖開源平臺（網址：https：//github.com/mapbox）以及《廣東省歷史文化街區廣州市人民南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規劃（2021—2035年）》。

（三）研究區域的用地現狀

從研究區域現有用地類型和用地現狀來看，研究區域主要分布有商業設施用地、文化設施用地、居住用地、環境設施用地和消防用地（圖4）。其中，商業設施用地主要分布在西堤二馬路、西提二馬路至沿江西路、新基路等路段，聚集了廣州嶺南國際電子數碼廣場、廣州南太電子市場、長建西堤國際數碼城等商業建筑。文化設施用地主要分布在沿江西路和靖遠路路段，主要聚集粵海關舊址大樓、廣東郵務管理局大樓、南方大廈、沿江西路33號民居、沿江西路55號、57號騎樓等國家級、省級以及區級文物保護單位，中間穿插居民樓、旅館、批發市場等功能建筑，呈現空間功能復合狀態。居住用地主要分布在沿江西路至西堤二馬路、新基路和德興路段。部分居住用地與商業設施用地交織，形成商住并存的形態。環境設施用地主要分布在西堤二馬路至沿江西路路段。

調研結果發現，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因繁華的商業活動吸引了大量車流與物流。區域里大部分消極空間主要用于停放車輛與貨物，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行人通行受阻，并導致整體空間質量下降。人行天橋下方的消極空間主要被部分臨時建筑和非機動車占據，整體空間元素過多且缺乏一定的層次感，空間管理混亂。在空間復合利用模式下，粵海關舊址大樓周邊的消極空間被大量非機動車無序占用，空間光線不足，零星雜物隨意放置，導致整體空間設計顯得較為擁擠，消極空間與主體功能建筑呈現明顯的失衡狀態（圖5）。

三、消極空間成因分析

（一）空間形象吸引力不足

歷史文化街區不僅需要滿足商業運營和高強度的經濟活動需求，還需要保留并展現其獨特的歷史風貌和美學內涵。然而，在城市發展過程中，空間形象設計與實際管控存在不足，導致空間商業功能與文化展示之間缺乏系統性協調。對于歷史文化街區而言，當整體空間長期處于過度飽和狀態，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歷史文化元素對外的視覺呈現與整體吸引力。

具體而言，粵海關舊址大樓、廣東郵務管理局大樓、南方大廈及騎樓等作為研究區域里的主體功能建筑，其獨特的建筑設計與深厚的歷史底蘊共同構成了廣州城區沿江地區的文化標志。然而，在高強度的商業流動和城市交通壓力下，這些具有文化象征意義的“圖”元素無法在繁雜的環境中獲得應有的展示空間。具體表現為主體建筑物周邊的消極空間被大量占用，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城市景觀的連續性。與此相對的是，部分歷史建筑周邊的消極空間保留了原有的留白形態，在視覺上與主體歷史建筑相協調，能夠突出功能建筑物的歷史文化價值。但像南方大廈、沿江西路55號、57號騎樓及沿江西路33號民居等建筑物周邊的消極空間，由于公共空間資源有限，這些消極空間被用作擺放非機動車或雜物，不僅損害了街區整體空間的整潔度，也不利于街區營造濃厚的歷史文化氛圍。一些文化雕塑周邊的消極空間長期被非機動車占據，失去了原有的文化展示功能。此外，歷史建筑之間的消極空間常常因光線不足、功能定位不明確而被忽視，可能導致該歷史建筑之間的延展性與統一性受到破壞。

居民樓等建筑物周邊的消極空間原本設計有一定的公共綠地與休憩預設，空間環境相對宜人，但仍面臨車輛隨意停放或垃圾設施堆放的問題，部分消極空間被作為私人用途，反映了管理與維護不足的問題。作為歷史文化街區，研究區域的整體空間（包括消極空間在內）缺乏更具吸引力的文化主題設計或文化元素，空間形象吸引力有限。

總體而言，研究區域內的文化氛圍與空間場景營造尚顯不足。具體表現為，盡管該區域擁有豐富的歷史建筑與文化資源，但在建筑與周邊空間的連貫設計和文化主題場景營建上存在明顯的系統性與創新性不足，未能充分激發游客和市民的探索興趣，且使得整體街區難以形成完整、一致的城市形象。

（二）空間規劃與管理失衡

在現代功能逐步融入歷史文化街區發展過程中，既要滿足商業、居住、交通、文化等多元需求，又要保留并彰顯原有建筑的文化特色與歷史風貌。然而，隨著城市基礎設施擴張與商業開發快速推進，歷史文化街區所需要的精細化管理措施未能及時匹配，導致作為“底”的消極空間出現功能錯位的問題。具體而言，人行天橋與高架橋等橋下空間缺乏有效監管，導致這一空間在現實中演變為雜物堆放或臨時停車場，破壞了歷史文化街區的整體環境質量和空間秩序。

實地調研結果顯示，研究區域在空間規劃與管理層面出現失衡。以西堤二馬路為例，這一路段的商業功能高度集中，大量應當保持留白狀態的消極空間被不當占用。商業運營與交通管理之間缺乏有效的協調銜接，車輛隨意停放現象普遍，且缺乏規范的監管。這不僅加劇了街區空間使用上的沖突，并損害了城市形象。同時，研究區域缺乏系統性的空間管理，在歷史建筑周邊的人行道、休閑空間和文化展示空間缺少明確和規范的使用指引。在沿江西路路段，部分歷史建筑周邊空間管理相對完善，但由于多元空間功能復合交織，這一部分區域的消極空間管理出現混亂，特別是具有文化與商業多重功能的主體建筑，其周邊空間長期被非機動車、雜物等占用，導致主體建筑物本身的文化展示作用容易被忽視。對此，部分歷史文化建筑已采取管理措施，但整體功能統籌布置與運營機制仍顯不足，導致空間使用效益單一，未能充分挖掘其應有的多元價值和潛力。

長效運營機制與系統化治理手段的缺失是空間規劃與管理層面出現失衡的成因之一。對于消極空間功能錯位的處置，以往多數采取臨時或應急性措施，缺乏長效優化與后續管理機制。部分空間在規劃初期，未能及時開展后續評估工作，導致出現亂建和非法占用現象。以西堤二馬路至沿江西路路段為例，由于條件有限，現有居民樓無法規劃充足的停車位，周邊消極空間被大量機動車無序停放。同時，集裝箱長期堆放、流浪人員滯留等問題時有發生，嚴重影響社區居民的日常生活質量。部分空間缺乏明確監管責任主體，區域之間、不同空間之間在發展與管理水平上存在差異，反映了研究區域在整體規劃與現實空間管理之間系統性與協調性不足。

最后，社會與社區參與不足是空間規劃與管理層面出現失衡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街區公共事務中，由于缺少多元協作機制，社區居民、商戶與游客群體的角色定位與責任義務尚不明晰，共治共管意識薄弱，致使公共空間被隨意占用、沖突頻發且難以有效監管。針對人行天橋下的橋下空間或建筑支架等消極空間，目前的優化模式多由政府單向推動，社會資本難以深入參與討論和制定空間優化對策。在這一模式下，難以充分激發社會力量的活力，也難以為歷史文化街區的持續更新與合理利用提供長期動力支持。

四、歷史文化街區消極空間優化策略

（一）基于人本社會生活的消極空間場景營造

從圖底設計理論來看，優化研究區域的消極空間需要遵循以下原則：一是確保“圖”和“底”的關系保持一定的比例和諧，既要避免功能性建筑過于密集導致空間壓抑，也要避免留白過多導致空間利用不足。二是功能建筑與周邊的空間在功能上應相互補充，共同構成完整的街區空間系統。三是適當融入現代設計理念和技術手段保護歷史文化遺存，使歷史文化街區既有歷史底蘊又不失時代感。本研究認為，歷史文化街區消極空間的優化要以人本社會生活需求為導向，以場景營造為設計原則，進行有針對性的空間優化，從而提升歷史文化街區的空間形象吸引力、文化價值與空間品質。

首先，在文化敘事策略層面，通過深入挖掘歷史文化建筑文化細節、當地商貿傳統和在地故事等文化內涵，將這些文化元素植入各類消極空間中，不斷豐富其空間敘事。具體而言，可利用虛擬現實或增強現實技術，將建筑的過往影像投射至消極空間，使行人與游客在當下與歷史之間實現即時對照與互動，形成“圖—底”交互。這一舉措不僅有助于增強人們的沉浸式體驗和文化認同感，也能幫助人們迅速了解歷史文化建筑背后的歷史發展脈絡，深化人們對街區的文化闡釋。

其次，在空間場景優化層面，綜合利用街區內原有的混合市政設施，如道路、欄桿，通過信息投影、虛擬導覽等數字化手段對消極空間進行場景化升級。在不破壞整體空間布局的前提下，此類舉措可以強化從一個歷史建筑“點”到另一個建筑“點”之間的空間文化連接，為歷史建筑增添更多可互動與可體驗的維度，使消極空間成為街區內歷史文化建筑的文化延展與鋪墊，進一步凸顯歷史文化街區的整體性與連貫性。

最后，在街區微空間優化層面，針對商業建筑密集的路段，可因地制宜地將部分區域拓展或改造為“微型廣場”或“口袋公園”，適當嵌入文化雕塑、藝術裝置信息導覽系統等設施，讓歷史文化融入日常生活場景，增強街區對居民和游客的吸引力。對于居民建筑或商業建筑周邊的消極空間，既可增設休憩設施、簡易頂棚或小型組團綠化，也可在空間中融入信息化和藝術化裝飾，不斷滿足人們公共休閑的需要，彰顯街區獨特的文化印記。

（二）彈性調節規劃與多方協同管理優化

在歷史文化街區的管理規劃中，針對區域內連片商業建筑周邊的消極空間，關注空間實現“圖”和“底”反轉的可能性，通過功能梳理與布局調整，適度釋放更多公共共享空間，進一步提升街區的空間品質。為此，規劃理念需要從“商業主導”逐步轉向“文化主導”，同時加強城市設計管控，保留街區傳統風貌與指標，確保商業介入與歷史文化街區的協調性與延續性。

在具體策略層面，對于兼具居住、文化與商業功能的混合建筑區域周邊的消極空間，可采取“多元功能彈性調節”方法進行優化。例如，在白天，可將這些消極空間營造為小型文化展陳或社區活動場景，為居民提供豐富的文化體驗和社交互動平臺；在夜晚，則可結合適當管控措施，將其開放給當地商戶作為臨時經營場所，以此緩解歷史文化街區的交通壓力與商業需求。這一舉措旨在有效利用閑置或功能低效的消極空間，使其成為充滿活力與吸引力的公共節點。此外，消極空間的優化需要契合街區整體發展需求，可通過適當調整公共功能空間布局來實現。例如，在交通與人流高峰期，主體功能建筑之外的消極空間可用于滿足街區人群通行、物流等基本需求，而在平峰或周末時段則可靈活配合文化市集、公共演出等活動進行一定的空間布置。同時，還應加強街區內環境管理，包括垃圾收集、衛生防護與車輛停放等，借助標準化布局和臨時貨物擺放管理，確保空間的整潔度與行人安全，避免對居住建筑居民的日常生活和街區風貌造成負面影響。

在管理方面，首先，在城市歷史文化街區保護專項規劃中，應明確分步實施策略及制度評估的基準地位。對涉及文物安全、街區風貌控制的事項與文物保護部門緊密協作，共同建立嚴格的操作流程和審核標準。政府可通過提供規劃和產業相關政策方面的配套支持，如稅收減免、租金優惠等，激勵多元主體參與街區規劃后期論證，以確保街區發展兼具公共利益與經濟吸納能力。其次，建立“分步實施策略—評估—再推廣”的特色規劃策略，為每個街區改造項目設定階段性目標與靈活的執行方案。在項目啟動階段，可采取臨時性或可逆性的小規模改造，如橋下空間短期藝術展、社區臨時市集等，根據評估結果進行二次補充完善和規模推廣。最后，為實現規劃與管理的協調性和連續性，在“小步快走”的基礎上，結合公共管理與城市設計的角度，設立后期評估機制與多維度績效指標體系，具體維度包括：（1）空間利用效率（公共空間利用率、空間流動性及影響力等）；（2）經濟與社會效率（商業活力、游客量、社區滿意度等）；（3）文化保護與傳承（歷史風貌保持度、文物安全性、文化活動豐富度等）。定期由政府、第三方研究機構與社區代表共同進行聯合評估，采用定量數據（如人監測流、租金變化、游客統計等）與定性調研（如訪談、問卷）相結合的方式，開展績效考核評估。相關數據與考核評估結果可在智慧城市應用軟件、線上論壇或社區微信公眾號等數字化平臺公開，以提升數據透明度，并增強多方主體對項目后續推進的信心。

結語

本研究從圖底設計理論的視角出發，通過分析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消極空間特征與當前所出現的功能錯位問題，重新審視歷史文化街區消極空間優化在城市更新中的意義。研究發現，過往研究對消極空間往往存在過度負面的解讀傾向，忽視了城市中諸如邊角、冗余、畸零空間等消極空間類型在特定情境下所具有的積極意義。這些空間并非全然無益，而是與主體功能建筑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城市空間的有機整體。

老城市的歷史文化街區憑借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資源，構成了多元主體與多種功能相互依存的文商旅“共生體”。然而，未經整飭改造的歷史文化街區，往往面臨著相似的困境：歷史文物建筑保護難度大，商業與居住空間無序交織，街區文化內涵、傳統肌理與風貌特征逐漸衰落等。在尊重歷史文化街區原有空間格局、保護老城區原有肌理和歷史文脈的基礎上，以繡花工夫和“點式切入”方式對消極空間進行優化，能最小成本挖掘存量空間潛力，滿足歷史文化街區共生發展需求。基于此，消極空間的優化一方面需要堅持以人為本的需求導向，以激活消極空間的文化敘事潛力；另一方面可通過“多元功能彈性調節”方法以及漸進式規劃管理，適當釋放公共共享空間，實現街區整體功能平衡與文化價值提升。在這一過程中，還需要強調政府在制度設計與效能評估中的關鍵作用，為歷史文化街區空間再生產提供了優化思路。

探索粵海關舊址大樓及周邊區域消極空間的優化實踐，不僅有助于豐富圖底設計理論在現實空間設計中的應用，更是以“城市針灸”的理念小規模、循序漸進地促進老街巷、老街區煥發新生，為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與歷史文化傳承提供了現實參考。未來，可進一步引入數字孿生、社會網絡分析等新興技術，對消極空間的長期效應與主體功能建筑功能進行動態監測評估，持續推動歷史文化街區的保護和活化利用，為提升歷史文化街區公共空間品質創新實踐手段。

隨著“美麗宜居花城、活力全球城市”目標愿景的提出⑥，廣州越發重視城市的動態發展、創新驅動和可持續發展。在這一背景下，以優化消極空間的方式實現空間布局中“圖”與“底”的反轉，不僅有助于歷史文化建筑保護與活化，還能促進歷史文化街區生產、生活與生態平衡共生，為推動廣州實現老城市新活力提供思路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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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王杉：《建筑設計中的景觀利用》[D]，碩士學位論文，同濟大學規劃學院，2007年，第16頁。

[15] 樊超：《成都市老舊封閉社區邊緣消極空間優化研究》[J]，《城市建筑》2024年第1期，第168-171頁。

[16] 羅杰·特蘭西克：《尋找失落空間——城市設計的理論》[M]，朱子瑜、張播、鹿勤、陳燕秋、曹煥婷、趙瑾譯，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8年。

[17] 簡·雅各布斯：《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M]，金衡山譯，譯林出版社，2005年。

[18] 揚·蓋爾：《交往與空間》 [M]，何人可譯，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 2002年。

[19] 詹姆斯·科納、艾利森·赫希編著：《景觀之想象：詹姆斯·科納思想文集》[M]，慕曉東、吳尤譯，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21年。

[20] 孫曉春、劉曉明：《構筑回歸自然的精神家園——美國當代風景園林大師理查德·哈格》[J]，《中國園林》2004年第3期，第11-15頁。

[21] 王堅鋒：《上海城市剩余空間問題初探》[D]，博士學位論文，同濟大學規劃系，2005年。

[22] 張文茹：《城市消極空間改造中的公眾參與機制研究——以上海市社區微更新計劃為例》[J]，《重慶建筑》2022年第1期，第8-10頁。

[23] 王青：《“城市雙修”理念下昆明市主城區消極空間的修補策略研究》[D]，碩士學位論文，昆明理工大學建筑學系，2018年。

[24] 賀宇凡：《激發城市活力 塑造城市魅力——上海浦東世紀廣場消極空間改造策略探析》[J]，《中 外 建 筑》2016年第5期，第86-88 頁。

注釋：

①新華社：《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在城鄉建設中加強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的意見〉》[J]，《國務院公報》2021年第26期，第17-21頁。

②歷史文化街區是指經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核定公布的保存文物特別豐富、歷史建筑集中成片、能夠較完整和真實地體現傳統格局和歷史風貌，并具有一定規模的區域。

③韓淑芳主編：《老廣州》[M]，中國文史出版社，2018年，第22頁。

④ 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州海關：《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州海關歷史沿革》[DB/OL]，http：//gdfs.customs.gov.cn/guangzhou_customs/381559/381560/381562/index.html，訪問日期：2024年3月4日。

⑤資料來源：《廣東省歷史文化街區廣州市人民南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規劃（2021—2035年）》。

⑥《國務院關于〈廣州市國土空間總體規劃（2021—2035年）〉的批復》（國函〔2024〕137號）[DB/OL]，2024年9月20日，" https：//static.nfapp.southcn.com/content/202308/01/c7950819.html，訪問日期：2025年2月5日。

作者簡介：蘇佩穎，廣東財經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湯哲，廣東財經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王少斌（通訊作者），廣東財經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劉" "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