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自己的聲音也潤了 [組詩]

殺豬帖

大雪已至

燉雞

應配天麻 干巴菌

群賢畢至

如祀牧神

鼯鼠日漸懶怠

叫喚不動

深藏洞中 得過且過

眾虎出山

開始交歡

穿林過江 搏一良配

馬蘭草正青春

提前收斂陽氣

蓄苞 蘊香

根系堅韌

等待花開

外婆亦有安排

交代

明天

開始考慮 腌火腿

灌肉腸 煮豬心

年輕人

多喝水 應早睡

而疫情已經結束

三年了

我磨刀霍霍

我一個小女子

想殺豬

年初一在元陽梯田

獨坐在山頂上

想成為村口那放煙花的小兒郎

叼根薯條

薄酒一觴

敬自己

敬月光

敬一眼認出獵戶座的人

敬在宇宙某個角落會突然想起我的人

伏惟尚饗

眾神降臨

我知道我和你們在一起

在元陽梯田的云影下

六點半，等朝陽

為什么我會一直鐘愛鐵路

為什么會一直鐘愛鐵路

也許我來時的方向

跟某年某月某日某一刻的綠皮火車一樣

那天 枕木嶄新

藏不住一片落葉

長長的鐵軌

方方的車廂

我想成為一座安靜的車頭

泊在偏僻小站

多么踏實啊

前方有一盞藍色的燈在等著我

它的前方還有一盞紅色的燈

也在等我

望不盡的枕木

一直在那盡頭等我

不知道是出發

還是回家

一列火車

跟那年那月那天

夕陽余暉照耀的方向一樣

三間屋

一間住心

小溪門前過

石頭水間住

石頭起了青苔

不想理睬

燠熱的蟬鳴

一間住人

水庫旁有田

田里有魚

四五六月天

媽媽的灶臺飄來荷葉香

一間住神靈

供桌 書架 筆墨紙張

沒有男人 及酒水

只有我活在古代

聽維也納新年音樂會

我多么希望成為

樂隊的一員

一個小提琴手

哪怕是濫竽充數

哪怕坐一分鐘

被請出隊伍

星期天

辦一場派對

挖一桶沙子

再拿一把鏟子

捏捏捏 拍拍拍

做個漢堡分你吃

看一部電影

兩個小黃狗

三只小綿羊

咩咩咩 汪汪汪

一起去打大灰狼

喝一杯奶茶

以超級英雄的名義

仿佛里面隱藏著重大陰謀

咕咕咕 咚咚咚

消滅泡泡珍珠和液體

想寫一首歌

為今天吟唱

陽光誘惑了我

再次放下筆

愧疚著

沉睡過去

根據地

路過斑駁的土坯墻

一塊 兩塊 一百塊

到底需要多少土坯

筑起這間房

路旁的行道樹

是白楊

骨骼盡現 守護深冬

無葉的樹冠上

兩個喜鵲窩

兩聲喜鵲叫

勾起回憶的

是年關的柿子樹

恣意蔓延

燈籠紅彤彤

腳下地埂結實

每走一步

就跨越幾個物種

薄膜之下

不知是番茄苗 還是茼蒿菜

那一片地

剛被開墾

最適合種洋芋

最多的是蘿卜

秋天撒籽的女人

時有不慎

一個塘子里點了三顆種子

長出的蘿卜

沒有獨個兒的甜

蘿卜纓子

蘸醬好吃

這就是我的根據地

回家路上

一排牛糞引路

每天都是如此

正午時分

陽光和火車 一起

從窗臺下穿過

不疾不徐

今天這輛

摩擦聲格外大些

我覺得它一定有一個什么東西

比較沉

是石頭啊

每個寺院

都有石墻

地基里的大石頭

完完整整 方方塊塊

又在一次次地震中

反復斷裂

墻體用小石頭

草泥白灰 覆于其上

壁畫殘色 又覆其上

多年后 殘畫旁

另有手書 曰

大慈大悲 物極地靈

石階表面布滿青苔

野草野花 沿著縫隙

向陽生發

臺階最高處

一對石頭玲瓏案

面向天空的那一面

最光滑

不同形狀的石頭

做柱子 做供案 做水缸

做生命的基床

石頭的世界

聞見一株金桂

樹根發白

仿佛石化

樹干上長出一棵藥草

聽說 可治跌打

萬物可載 正是

大地的模樣

此刻

大地以“石”名狀

這是閱讀歌德的地方

每天都要舉行如廁儀式

書本是最重要的禮器

燃一支香煙

欽點一本好書

莊重踏入

大師的專屬空間

立定

向智能馬桶獻舞一曲

祈禱某一個舞步

喚醒馬桶蓋

轉身 落座

肅穆如圣徒

舉起書

翻開 繼續翻開

專注于上流

與下流交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