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組詩）

那是曾經

那是曾經驟然到達的五月

不必像閃電，不必劃破什么

只是正好降落在

瘋長的枝條上

在我出生的時候

鳶尾已經在岸邊盛開

從一條小河到它盡頭的樹林

我愛那些藍色

正如愛蝴蝶、天空和音樂

愛催生了櫻桃的季節

每年，當一些花木落完花瓣

長出寬大的葉片的時候

五月會回來

告訴我，就是現在：

斑鳩的羽毛

在晴朗的天氣中拉長

天空會撒下草籽

愿意出生的都將出生

節日里的羊毛衫

一件節日里的羊毛衫

在衣櫥里，被一雙冰涼的手

取出。它將陪伴一個撥弄吉他的樂手

站立在燈光下

每一根纖維都應該感到驕傲

它們如此鮮亮、分明

在南方潮濕的冬天里

有一顆干燥的心

慶典的最后，LED大屏上

海浪正在從羊毛衫后面退去

讓我們回到最初

那位長發樂手變得膽怯和猶豫

羊群里最瘦弱的那只

從柵欄里出來——

它沒有任何野心

不被偏愛

它睜著黑漆漆的眼睛

不知道自己產出了

最好的羊毛

早些時候

陽光還沒有從湖面上

拋擲出來

我還不會為了某種

龐大的事物，吃驚地

捂住口鼻

早些時候，我的眼力

不足以辨認移動的星座

天空尚未被分割

那閃動著波浪的大河

正在尋找匯入口——

我一旦開始奔涌就無法停止

另一首詩

我想寫的是另一首詩

如果它到來了

一滴雨會恰好落在我的手上

風會向著曠野吹拂

一切是那么自然

又剛好被我捕獲

那時，我或許正在數著地上的葉片

想著一首遙遠的詩

一滴雨到來了，毫無征兆地來了

它沒有帶走陽光

也沒有帶來更多的雨

當然也沒有提示什么

只是純粹地落下

如果我不放空自己的思想

甚至不會察覺到它

輕輕地落在了我的手上

當你轉身

不一定是告別——

你回望著空空的街道

擠滿了游人

你覺得它空空的

因為沒有人向你走來

風在你的上方造就了空缺

還有穿過樹葉的一陣悠長的氣息

遺忘

時間沒有把一些人帶上

而是把他們遺忘在一個雨天

一個潮濕的樓道

躲雨的人在里面呆久了

身上有些霉味

對此，主婦們有好主意

但時間把她們忘在了

一個雨天

她們等不到天晴晾曬衣物

索性離人群遠一些

必要時，從懷里掏出孩子

放在溫暖的灶臺上

她們要生火、做飯

還要走很遠，在小商品市場

選一些結實的布料，做成被套

一路上要避開三個熟人

八個水坑

和一座明亮的建筑

有些人得回到那個樓道

找找她們的丈夫

——他們進去躲雨后

再也沒有出來

口袋

口袋必須成為一種裝飾

不能放入叮當作響的硬幣

不能放入面包、零件

和天真的預言

必須干凈，不能鼓起來

不能像春天的口子那樣

插上各色的玉蘭

推翻這一切的方式

是成為一個畫家

在此之前，必須謹慎地

躲過指責和謾罵

直到某一天

突然被允許行使想象的權利

一個年老的職員

因口袋空空而受人尊敬

他緩慢地走在單位大院里

微笑著向后輩們致意

在他年輕的時候

口袋里有只蟋蟀，徹夜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