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的歷史上,“作為大眾傳媒之一的報紙副刊起到深刻的影響、推動作用,它加速了文學內容、題材、語言、風格、思潮、流派的更替周期,使‘時代’‘潮流’‘時代精神’和報紙副刊一道流行起來”。所以,《東北日報》及其副刊作為中共中央東北局的機關報,同樣對于東北解放區的社會、文壇等領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獨特性:
政治性和文藝性并存
《東北日報》的創辦,是在東北解放戰爭開始與中國內外政治形勢嚴峻、中國共產黨需要新聞建設和思想宣傳的作用下產生的結果。創刊時,由呂正操同志撰寫發刊辭,在發刊辭中寫道:“東北人民經過長期艱苦奮斗之后在蘇聯紅軍援助下,開始解放了,過去我們有話不得說,有苦無處訴,本報就是東北人民的喉舌,它以東北人民的利益為利益,以東北人民的意志為意志……一切都為東北人民而服務,這就是我們的宗旨……本報就站在這樣的立場上肩負著這樣的任務而誕生了,它是東北人民的報紙。”雖然,在發刊辭中沒有提到這是黨的機關報,但從其誕生的意義、遵循的宗旨、日后努力的方向以及發表的文章來看,《東北日報》的政治立場是十分明確的,副刊與所屬報紙正刊的性質是一樣的,都具有一定的政治階級性、黨派性,在一定程度上充當正刊的“喉舌”或者是“耳目”,這也是副刊的政治化傾向。
解放區文學是特定時期下的產物,是戰爭文化下的一種文學模式,解放戰爭對于東北解放區現代文學的發展格局有著深刻的影響,并且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抗日根據地的文學運動、文學創作也呈現著特別的面貌,《東北日報》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在創刊之初,東北是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反動派激烈爭奪的焦點,我黨領導大批人民、軍隊武裝及干部進入東北,肅清了敵人的殘余力量,但是蔣介石的反革命集團在美國的支援下,妄想搶占被我軍解放的各個要地,在這樣的艱難時期,需要我黨統一思想,加強宣傳教育工作,來應對當時的困境,所以,《東北日報》就在我黨與蔣介石反動派集團的斗爭爭奪中誕生了,其文藝性的副刊也隨之發展起來。《東北日報》文藝副刊在一定程度上呈現了東北解放區的文學特征,是見證東北解放區文學發展的重要載體,東北解放區的文學環境也一定程度地構成了《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政治背景。
在報紙發展相當長的時間里,并沒有衍生出副刊,隨著社會發展和大眾文化需求的變化,副刊作為報紙的“補白”出現,它們通常以內容簡短、題材龐雜的文學作品為主,被戲稱為“報尾巴”。后來有了系統編輯形態的報紙副刊出現,報紙副刊的產生之初,是文人知識分子們表達思想、相互討論的一個消遣的“文學論壇”,主要是為了滿足大眾的娛樂消遣需求,報紙副刊內容都是通俗大眾化的。隨著經濟發展,時代的進步,報紙副刊逐漸得到了文壇的重視,副刊內容不再只是為了滿足大眾的休閑娛樂,更多成為了宣傳思想、教化眾人的重要平臺,甚至成為革命的陣地。所以,報紙副刊的文藝性是與生俱來的。《東北日報》作為中共中央東北局的黨報,其文藝作品就是為當時我黨政治思想做宣傳的,其文藝副刊作為正刊的“喉舌”,也必須擔負起黨報副刊的職責,具有文藝性與政治性相結合的獨特性。
創作主體的多樣性:
延安作家和東北本土作家
《東北日報》在哈爾濱辦刊兩年半的時間里,它主要宣傳報道的重點是自衛戰爭和土地改革,并且報社的機構也初具規模,人員開始逐漸增多,編輯部的結構也逐漸穩固,在哈爾濱《東北日報》的編輯部已經有了80多人,共設有新聞、通采、副刊三個部,后來又設有城市工人部、農業農村部和評論部。其中,副刊部在哈爾濱時期也是人才輩出,先后有大量從延安來到東北的革命作家,還有在東北本土發展起來的青年文學工作者,以及出走流亡后又回歸的作家。
延安的作家群體主要分為兩類:一是以丁玲、周立波、艾青等為代表的從國統區來到延安解放區的知識分子型作家;二是以趙樹理等人為代表的在解放區本土成長的農民型作家。以丁玲等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型作家,大多數是從國統區來到解放區的,他們的身份、思想都與解放區有些差異,在召開延安文藝座談會之前,解放區都是以這些作家的創作為主,而他們的作品依然延續著“五四”的啟蒙主義風格進行創作,所以,他們來到文化重建和陌生的解放區都是需要磨合的。在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后,這些作家的作品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批判,在延安整風運動中慢慢調適了自己的審美形態,最終走向了工農兵文學的創作方向,在追求文藝作品的文學性、獨立性的同時,也開始追求政治性。而像趙樹理等解放區的本土作家,他們則實踐著《講話》的要求,他們是“解放區文化整合而成的新民主主義戰時文化形態的體現者,是工農兵文學思潮的弄潮兒,并形成了以民間審美為主格的審美品格”。
在《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創作主體中,還有流亡出走后回歸的作家。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后,一些東北作家就流亡到了關內,并逐漸在上海文藝界嶄露頭角,后來上海陷落,他們又遷移到了延安、重慶、桂林等地區。面對無家可歸的殘酷現實,面對民族危亡的艱難形勢,他們以淪陷后的東北為文學創作題材,創作了大量的抗日救亡文學作品,以氣勢凝重恢宏悵然悲憤的文風,震動了關內的文壇,形成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東北作家群。他們之中有的并未正式加入“左聯”,但其創作實則已變為左翼文學的一部分。其中,有很多東北作家在上海陷落后去了延安,延安時期的東北作家群,在1941年9月建立了“九一八”文藝社,他們的文學創作陣地主要是《解放日報》文藝副刊,其中主要的成員有白朗、舒群、雷加、蔡天心、羅烽、蕭軍、魏東明、高更等,這些作家基本上組成了在延安的東北作家群,他們都有故鄉淪喪的慘痛經歷,其中很多人親身感受過被奴役的痛苦,他們的作品擁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年輕的東北作家們崛起于文壇,傾吐了國土淪陷后三千萬同胞的苦難和反抗”,對于這些流亡的東北作家而言,“九一八”事變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以及整個東北甚至全中華民族的命運,他們情感的變化反映在了自己的作品中,同樣也反映了東北及全中國被壓抑奴役的人民的愿望。蕭軍曾回憶說道:“我從事文學創作的動機和主要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祖國的真正獨立,民族的徹底解放,人民確實翻身以至于能出現一個無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社會。”正如端木蕻良所說:“我對著故鄉只有寄托著無比的懷念和淚,一個人對于故鄉,‘這是不由心中選擇,只能愛的’。”流亡到關內的東北作家在未回到家鄉時就無比思念家鄉,回到東北后,他們不僅將在延安學習過的思想延續了下來,同時也聯系東北的社會現實條件進行創作,既有描寫解放戰爭的,也有表達重回故鄉后的心境的。
接受群體的豐富性:
城市知識青年和普通市民
“任何閱讀活動都是在一定的期待視野背景中進行的,而不同時代、地域的讀者的生活經驗、價值觀念、文化素養、審美能力都不盡相同,因此一部作品的價值浮動于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地域、具有不同審美趣味的讀者接受之中。”《東北日報》作為東北地區第一個黨報,肩負著對解放戰爭進行軍事報道、宣傳土地改革、傳播知識教育群眾的責任,所以,報紙的閱讀接受群體是非常重要的,讀者的接受與反映程度對于文學的傳播發展是十分重要的一環。所謂“讀者”,其含義大致有三:一是現實的讀者;二是假想中或意向上的讀者,反映了一個作者的讀者期待;三是作品內含的隱性的或虛構的讀者。解放戰爭爆發后,大批革命作家的涌入使東北成為中國解放區中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五四”啟蒙主義文學、延安解放區的工農兵文學、蘇俄文學、東北民間文化等,在這里相互碰撞融合。不同的文化審美形態是要有不同的讀者接受群的,《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讀者群體主要可以分為三類:城市知識青年、部隊軍人同志和普通市民。這幾類讀者在《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不同時間段中都是重要的讀者群體。“無論是對一部新作進行評判的批評家,還是面對前面一部作品正反兩方面的標準構思作品的作家,或是把一部作品歸入其傳統并做出歷史解釋的文學史家,在他們對文學的反思關系本身能夠重新變得具有創造性之前,他們首先都是讀者。”可見讀者群體的變化會直接影響作家的文學創作,影響著整個報紙的編輯思想定位。
1948年2月23日的文藝副刊上,就刊登了讀者霜野對小說《暴風驟雨》的一些建議和作者周立波對讀者來信的回復《答霜野同志》。作者周立波在回信中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不能同意的是你對于第三節的意見。第三節是一個失敗的大會。這個會是怎樣失敗的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地主韓老六的陰謀操縱,一個是工作人員的主觀主義……當然,仔細尋思第三節是有缺點的,地主唆使腿子李振江利用白胡子和黑氈帽的這點,因為寫得不夠明顯致使讀者不能一眼就能看得透。”可見周立波是認真對待讀者來信的,并且承認自己的小說存在缺點,還會根據讀者的意見對小說進行修改。這些刊登的稿件就能夠充分地體現作為讀編交流平臺——《東北日報》文藝副刊的重要性,它拉近了與東北解放區普通群眾之間的距離,向著“文藝大眾化”的道路發展,賦予普通讀者話語權,支持不唯權威論,提倡文藝爭論的文學創作風氣,這也為整個東北解放區的文壇營造了良好的思想環境。
《東北日報》作為中共中央東北局創辦的黨報,它在東北解放區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副刊作為報紙的有機組成部分,其文藝副刊在東北解放區的文學史中也同樣具有重要的地位。所以,文藝副刊的作者與讀者是非常重要的。作為黨報副刊,《東北日報》文藝副刊兼具政治性與文藝性,大批的革命作家、東北本土作家的文學創作豐富了東北解放區的現代文學史,為日后東北解放區文學史的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并且,文藝副刊上的讀編交流平臺也為副刊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為東北解放區知識界營造了言論平等自由的文學創作環境。
(作者單位:黑龍江職業學院)